10

顧景塵持劍與護衛比試,旁邊還站着其他幾個護衛觀戰。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短打,腰上系深藍色的緞帶,使得他身姿挺拔修長。尤其是那雙腿,修長且有力。迎劍時,穩穩地站在沙土上,仿佛腳底生根似的。

透過衣裳布料都能感受得到結實大腿肌肉的強勁力道。

哪怕被護衛逼退幾步,他也照樣尋到機會反擊。劍鋒淩厲且迅速,動作一氣呵成,反而将對方逼退得更遠。

這樣的顧景塵是顏婧兒從未見過的。

她見過他斯文儒雅模樣,頗具文人風骨。也見過他與屬官論事不茍言笑的模樣,是上位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魄力。更見過他站在槐樹下孤獨的模樣,像孑然一身的旅客。

而這樣蓬勃有力、狂野兇猛的顧景塵實在是新奇,一時間令顏婧兒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就這麽站着看了會兒。

很快,那個護衛敗北,站在旁邊的三個護衛又一起上前與顧景塵比試。刀劍相撞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聽得顏婧兒心驚肉跳。

很擔心下一刻,刀劍不慎削到人的皮肉上。

所幸這場比試結束得也非常快,三個護衛與顧景塵打了個平手。主要是顧景塵不經意看見了顏婧兒,示意衆人停下。

他将劍丢給護衛,遠遠地對顏婧兒招了招手。

顏婧兒挪腳過去。

“這麽早來馬場做什麽?”顧景塵問。

“來…”顏婧兒有點不好意思:“來禦馬。”

走近了看,發現顧景塵出了許多汗,有些已透濕他的胸膛。他襟口微敞,還能瞧見有汗水沿着他的脖頸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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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息喘得略急,呼出的熱氣混着男人濃烈的汗水氣味,朝顏婧兒撲來。

顏婧兒臉熱,有點受不住,自以為不着痕跡地退了兩步。

但還是被顧景塵發現了。

顧景塵也沒說什麽,接過小厮遞來的巾子兀自擦汗。而後說道:“去試試。”

“什麽?”顏婧兒擡頭。

“上馬試試。”他說。

顏婧兒這才明白他是想考校一番自己禦馬的功夫。

她突然緊張起來,像是回到小時候被夫子考校背書似的。見小厮已經将白馬牽了過來,她只好硬着頭皮接過缰繩。

“我我我只略懂皮毛,也不是很熟練的。”顏婧兒慫得很老實。

顧景塵勾了下唇:“無礙,上去試試。”

所幸這匹照夜玉獅子是真的很溫順,且個頭不算大,比起之前顏婧兒在馬廄裏看到的,顧景塵的那些彪悍的烈馬來,她這一匹就像混在狼群裏的兔子,斯斯文文、乖乖巧巧。

顏婧兒扶着馬鞍很快就坐上去。

她今日穿的是繡娘給她做的騎裝。繡娘手巧,衣裳十分貼合身子,細腰處收得恰到好處,顯得她的雙腿細長筆直,像是把顏婧兒整個人的身量拉高了一截似的。

出門前,顏婧兒讓婢女給她梳了個馬尾髻,長發高束,青絲落在身後。這會兒她騎在馬上,還頗像那麽回事。

當然,若是她沒有緊緊抓住缰繩,旁人也就信她‘略懂皮毛’了。

許是騎在新馬上,又許是顧景塵站在那看着。顏婧兒姿勢有點僵硬,透出些許緊張來。

她努力控制缰繩,示意馬走起來。但平日在國子監學得還算得心應手來着,今日不知怎麽的這馬就是不聽話,走兩步就停了,而且還喜歡瞎走。

居然走到顧景塵的身旁去。

“……”

顏婧兒羞得臉頰都紅透了。

她這哪裏是不熟練,明眼一看就是根本不熟的架勢嘛。可她其實,真的,的确是會一點點的呢。

“放開缰繩。”這時,顧景塵開口說。

顏婧兒照做。

“雙臂平舉——”

“雙腿伸張開——”

“轉身…對,朝左邊方向…”

“屈膝——”

“前傾,摸馬耳朵。”

顏婧兒照着他的一連串指令做,因是在馬上,個別姿勢頗是不雅,可她別無選擇。此時此刻的顧景塵就像個嚴厲的夫子,對于夫子,她本能地畏懼。

所以,他說什麽,她就乖乖做什麽。

終于等一連串動作做完,她暗暗舒了口氣。

“現在還緊張嗎?”他問。

“啊?”

顏婧兒稍怔,讓她做這些是緩解緊張嗎?這樣一番動作下來,确實好了許多,而且感覺全身舒暢了呢。

她搖頭:“好多了。”

顏婧兒再次攥起缰繩,按着在國子監所學的技巧,果真覺得順當起來。身下白馬可以小跑一段距離了。

她自己暗暗高興,但顯然嚴厲的夫子是不滿于此的。

顧景塵走過來,對她的坐姿上下打量了眼,說道:“馬快跑時,兩腿需緊貼馬腹。”

“我貼了的。”

顏婧兒小聲道,她在國子監也是這麽學的,而且貼很緊了呢。

“再貼緊試試。”

顏婧兒照做,小腿肚努力夾緊馬腹,她覺得平生都未曾這麽用力過。

顧景塵看了眼,在她小腿肚的地方按了按。

顏婧兒羞恥極了,雖然隔着一層衣裳料子,還隔着他手上的巾子,可她還是覺得有些臊。

但觀顧景塵的神色,似乎不以為意,又似乎在他眼中自己只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

如此一來,反倒顯得顏婧兒少見多怪了似的,她壓下心中那股羞臊,認真對待起來。

“站起來。”

“坐下。”

“再站。”

如此反複兩遍後,顧景塵道:“站起來時需依靠腿的力量貼緊馬腹,而不是靠踩腳蹬。”

“坐時要放松。”

“你再試試。”

顏婧兒抿唇,才發覺原來自己所學實在皮毛,甚至運用不到位。這一回她真是投入十二萬分的專注,認認真真地練習。

幾遍過後,稍微掌握要領,只不過大腿和小腿也酸得很,她快堅持不住了。

“不對,”顧景塵背着手站一旁,說:“坐時要放松,腰太僵硬。”

顏婧兒努力調整姿勢,也努力放松自己,她是真覺得自己很放松了啊。

可顧景塵還是說不對。

他走過來,用馬鞭的一頭輕輕觸碰顏婧兒後腰位置,說:“這裏挺直,無需放松。”

“該放松的…”馬鞭往下挪了兩寸:“是這個位置。”

而那裏…是是是…是姑娘家的臀。

顏婧兒貝齒輕咬,臉頰發燙。

顧景塵面色十分坦蕩,且教得嚴厲,對小姑娘的羞臊視若無睹:“再試幾遍。”

顏婧兒忍着羞恥,腦袋糊成一鍋漿糊,分明才是清晨,可背後的衣裳都開始浸汗了。

她試着讓臀部放松,站起,坐下,站起,又坐下。如此反複試了幾次,在最後一次起身時,小腿肚倏地一麻,整個人趴在馬鞍上。

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消瘦的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哭了?

顧景塵微微錯愕。

顏婧兒是真的哭了,也不知為何,就突然想哭。

她在國子監教禦馬的是個女夫子。女夫子很溫柔,即便有學子犯錯多次,她也會耐心十足地教導。

才不會像顧景塵這樣,面無表情,給出的指令冷冰冰的。也不管她累不累,反複讓她試,都沒喊她歇息。

顏婧兒覺得有點委屈,她本是高高興興來騎馬的,結果騎馬的快樂沒感受到,反而令自己雙腿酸疼。一會兒還走不走得路都難說呢。

她抽抽噎噎的,趴在馬鞍上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肯起來。

旁邊的護衛們面面相觑,互相悄悄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會意到些東西。

教騎馬都把人家小姑娘教哭了,不知道丞相大人接下來要如何。不過,想來也覺得這事頗是棘手。

顧景塵沉默,目光凝在馬鞭上,難得的,臉上露出些無措的神情來。

半晌,他開口道:“罷了,讓管家給你請個女先生來。”

然後吩咐站在不遠處的丫鬟,道:“扶你們姑娘回去歇息。”

顏婧兒下馬時腿肚子打顫,最後是被婆子扛回洗秋院的。

彼時羞憤的心情,怎麽說呢。

——簡直想就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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