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蔡師兄行禮後,擡眼去看顧景塵,有點忐忑有點緊張還有點懊惱。
——沒想到撞上了顏師妹的哥哥。
他手上拿着的零嘴匣子一時之間都有點燙手起來,正尴尬之際,顏婧兒開口了。
她道:“蔡師兄,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不能吃這些,多謝蔡師兄美意。”
蔡師兄紅着耳朵笑了下,再去看顧景塵,見他依舊是面無情緒,心裏也有點發憷。
便也不勉強,揣好匣子與兩人告辭。
等他一走,顏婧兒暗暗松了口氣,與此同時也覺得很尴尬,怎麽今日什麽事都一起撞上了?
她擔心顧景塵誤會,便解釋道:“段世子是來與我道別的。”
“嗯。”
“蔡師兄他…他就是人挺好的,上次給我和同窗講題,前日又送了賀表過來。”
“嗯。”
聽他語氣平淡,顏婧兒小心翼翼看過去,只見他深邃眸子裏似笑非笑的。
像是在笑話她。
顏婧兒臉頰頓時紅了。
今日因行程匆匆,府上也沒有來得及把顏婧兒的馬車趕過來,這裏就顧景塵自己的一輛馬車。
可她們兩個人呢,這要怎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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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婧兒面色猶豫,顧景塵卻道:“你坐我的馬車。”
“那大人呢?”
這時,有護衛牽馬過來,把缰繩遞給他,顧景塵順勢翻身上馬,說道:“我騎馬便是。”
“嗯。”
上馬車時,顏婧兒還挺緊張。
顧景塵的馬車寬敞但并不奢華,從外表看,就是普通的榆木制成,還有常見的如意雕花門。稍稍有錢的普通人家都能置辦得起這樣的馬車。
但若是細細打量,又會發現不同。馬車分內外兩層,中間還有間隙放暖玉和冰塊,取冬暖夏涼的作用。這樣結構複雜的馬車卻又不是一般人家能置辦得起的。
整個設計和裝潢就跟他這人一樣,外表簡單,而內在卻十分繁瑣講究。
進了車廂裏,先是聞到一陣淡淡的松香,跟他身上的香氣一樣。角落裏有盞白玉骨瓷麒麟雙頭香爐,香氣便是從這裏幽幽傳來的。
顏婧兒也不知這是什麽香,據她所知,有錢人大多喜歡沉香和檀香,亦或者龍涎香。以前在家裏時,她爹爹就很喜歡檀香。
但顧景塵這人卻偏生特別,特別到哪怕閉着眼睛感受氣味,都能認得出來是他本人。
這個世間只有這麽個人,獨一無二,令人歡喜。
顏婧兒剛剛坐下去,馬車就緩緩啓動了。
她掀簾子去瞧外頭的情況,顧景塵騎馬走在前頭,只能大概瞧見他挺拔的背影。
收回視線,她繼續打量車內環境。
馬車裏布置得像個小型的卧室,地面鋪就淺色地毯,四周設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暗格抽屜。
她随手拉開一個瞧了眼,裏頭放着折子,又随手拉開另一個,是幾本書卷。
右手邊是個小桌,桌面上還放着筆墨紙硯,許是讓他随時處理庶務的。
如此一瞧,顏婧兒又覺得顧景塵這人真是名副其實的日理萬機,就連坐馬車都不得閑。
這會兒已是快午時,大街上極其熱鬧,吆喝聲此起彼伏。在這些聲音中,顏婧兒聽到一道賣八寶甜糯的。
她心思一動,立即掀簾去瞧,賣八寶甜糯的是個小攤販,他推着三輪木板車,上頭放着個巨大的蒸籠,蒸籠上蓋着白布,還呼呼地冒熱氣。
顏婧兒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也不知京城這邊的味道是否如記憶中的一樣。
她有些心癢癢的,但人在馬車上又不好意思喊停下來。遂,只能眼巴巴地瞧那小攤販與她漸行漸遠。
這般情況,也不知怎麽的就看入了顧景塵眼中。他只是随意往後一瞥,就瞥見顏婧兒探出大半個腦袋。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走遠的攤販,面色還頗有些遺憾。
“想吃?”
頭頂突然傳來個清冷的聲音,顏婧兒吓得立即收回脖頸去,但因動作太大,不小心撞了下後腦勺,頓時疼得眼泛淚花。
這般模樣看來,更是饞得可憐巴巴了。
顧景塵又問了遍:“想吃八寶甜糯?”
“嗯。”顏婧兒點頭。
她以為顧景塵會派人去幫她買回來,卻不想下一刻顧景塵吩咐停下馬車。
顏婧兒詫異。
顧景塵說道:“正好快午時了,前面有酒樓,吃過飯後再回也行。”
然後,他吩咐人去将那小攤販喊回來,掏銀子買了一包。
顏婧兒想到什麽,遲疑問道:“會不會耽誤大人?”
“耽誤什麽?”顧景塵将八寶甜糯遞給她。
“大人平日這般忙,”顏婧兒接過來,還很燙,她一時未防,忍不住嘶了下。邊說道:“我擔心耽誤大人處理政務呢。”
顧景塵又将她手上的八寶甜糯拿過來,整只手拿着,像是一點也不覺得燙似的。
“下馬車。”他說,然後率先轉身去了酒樓。
顏婧兒下馬車時,忽地覺得腹部有些墜痛,她忍了會兒,才繼續走。
那廂,顧景塵訂了個雅間,掌櫃的親自上前倒茶噓寒問暖,見顏婧兒進來了,又問她:“顏姑娘想吃點什麽,顧大人讓您這邊決定。”
顏婧兒搖頭,她現在沒什麽心思考慮吃的,看向顧景塵道:“哥哥決定就好。”
顧景塵颔首,吩咐做些清淡的上來,而後才發現顏婧兒臉色有些發白。
“怎麽了?”他問。
顏婧兒也不知怎麽了,這種感受既是像要出恭但又不像,她難以啓齒,但所幸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便搖頭道:“無礙,興許是餓了有些難受,我早飯沒吃多少呢。”
她捂着肚子,看着像那麽回事。
顧景塵倒了杯熱茶過去:“為何不吃飽早飯。”
顏婧兒有點不好意思,因着急準備結業典禮的事,只匆匆吃了點。
随即,顧景塵遞那包八寶甜糯過來,說道:“已經不燙了,可先墊墊。”
顏婧兒接過來,打開荷葉包,然後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興許是有熱乎的東西入腹,那裏居然漸漸的安适起來。
她面色緩和了些,一邊扯着荷葉玩,一邊假做随意地問道:“大人覺得今日的結業典禮如何?”
其實她挺想問她跳得好不好,但又不能這般直白地表露心思。
在臺上的時候,她分明瞧見他笑了下。那笑雖只是一瞬即逝,但當時她就像被什麽東西突然在心尖撓了下,癢癢的,也甜甜的。
顏婧兒餘光打量顧景塵,他坐在對面不急不緩地品茶,動作從容好看。
過了會兒,他放下茶杯,開口道:“尚可。”
“尚…什麽尚可?”顏婧兒追着問。
顧景塵擡眼,平靜的眸子像是看穿她心思。
顏婧兒一慌,立即掩飾地吃了口八寶甜糯,邊囫囵問道:“今日好些個才藝呢,就沒有一個令大人滿意的?”
聞言,顧景塵淡淡道:“有。”
顏婧兒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問:“是什麽?”
顧景塵睇她,那雙平靜的眸子裏似乎含着點別的什麽東西。他幽幽緩緩道:“劍舞還算滿意。”
他話落,顏婧兒覺得全身都臊了起來。
他肯定是看穿她了。
故意這般慢吞吞地打趣她。
還故意賣關子拐彎抹角的。
這人……實在太壞了!
可盡管如此,顏婧兒還是忍不住唇角翹起,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努力壓了點下去,但随即又立即翹得更高了。
面上還有些被誇贊的不好意思,她忸怩道:“我本來還覺得舞得不算好呢。”
這般小兒女姿态,倒是惹得對面的顧景塵莞爾。
他薄唇勾着那麽點淺淺的笑,眉眼舒展,迷人得很。
顏婧兒差點又被攝了魂。
吃過飯,兩人出了酒樓。
顏婧兒由于今日起得早有些犯困,走路時還哈欠連天。
她走在前頭,手裏還提着那包沒吃完的八寶甜糯,打算帶回去等晚些煨熱再吃。
“大人,”她心情愉悅,邊走邊扭頭跟顧景塵說話:“聽說太後千秋宴,會有許多外邦使臣來賀。”
“嗯。”
“聽說有的外邦人長得跟我們不一樣。”
“确實如此。”
“如何長得不一樣了?”顏婧兒好奇:“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嗎?”
顧景塵勾唇笑,但看到了什麽,那笑又倏地頓住。
顏婧兒也随着一頓,腳步停下來。
“大人怎麽……”她順着他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扭頭,向下,自己潔白的裙子上染了片紅。
正好是臀的地方。
想到是什麽,顏婧兒臉色煞白,繼而又變得緋紅。
她早就聽甄嬷嬷說過,女子長大到一定年紀就會來癸水,從那個地方流出來,鮮紅的血,興許還伴随着腹痛。
她适才在酒樓就腹痛,如此看來,是癸水沒錯了。
可為何要這個時候來?
啊啊啊啊啊!!!!
到底為何啊!!!!
顏婧兒簡直羞憤欲死!!
她全身僵住,仿佛血液凝固,整個人從脖頸到臉頰都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尴尬得無以複加,都有點想哭了。
而且還是在大街上!
還被顧景塵看了去!
顏婧兒咬着唇,慌亂地扯着裙擺遮蓋,連看都不敢擡頭去看顧景塵。
那廂顧景塵愣了會,自然也猜到了那是什麽。
回過神來,他立即道:“上馬車,回府。”
可顏婧兒哪裏敢再走動,她這會兒低着頭要哭不哭的,她甚至還擔心裙擺根本就遮不住,因為那些紅色看起來還挺多。
就這麽,她站在街中央,又羞又窘又難堪,腦子一片空白,雙手扯着裙擺一動不動。
顧景塵無奈,索性吩咐小厮去馬車上取他的大氅來。
小厮去了。
顧景塵不着痕跡地挪了下位置,站在顏婧兒身後,稍微靠得近了些。
顏婧兒當然知道他是想幫自己遮蓋一番,可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羞憤欲死,忍不住,就掉了幾滴金疙瘩出來。
顧景塵瞥見,袖中手指緩緩摩挲。面上難得的,露出點無措來。
小厮很快就将他的大氅拿過來,有些猶豫是遞給顧景塵好,還是直接遞給顏婧兒。
顧景塵伸手:“給我。”
他接過大氅,而後抖開,罩在顏婧兒身上。
頓了片刻,哄道:“莫哭了,沒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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