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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沈春眠反應過來, 江逐風手中的劍便已經抵到了褚靈泠的脖頸之間。
褚靈泠不但面上絲毫不見怕,還吊着眼奚落沈春眠道:“教主難道沒有教過您的下屬,即便是這只劍割斷了本谷主的喉管, 于本谷主而言也不過只是皮外傷罷了。”
“你……”
他才要繼續開口挑釁, 卻恍惚在身後的江逐風身上聞見了一股熟悉的氣味,眼下他才忽然意識到,被那只利劍抵住的不只有他的喉管,還有他的神識。
現今修真界能一劍斬魄的除了千羽閣閣主沈弦驚, 便只有他曾經的道侶,那位已入化蟬期的靈修懷楚。
可沈春眠與他們二位不是早已決裂了?再說了,身後那其貌不揚的離恨侍從, 嗅上去不過是凝丹九成的修為, 雖然也不算低,但按理說離那兩位的境界還差得遠呢。
然而身後的人卻不容許他仔細思量,那把劍已然沒入他脖頸,褚靈泠眼見着自己身上的靈力正飛快向外流失。
“春眠,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褚靈泠審時度勢,立即便換了張谄媚的笑臉來,“貴教的右護法, 那都是小鬼們淘氣不知事, 這才将他請到教上坐坐的, 咱們兩邊要是因為這點小事有了間隙, 那多不好?”
他話音未落,沈春眠便翻掌掀翻了一個試圖從後邊靠近江逐風的鬼侍。
沈春眠也不欲和他廢話, 餘光瞄了一眼符樂的那半只慘不忍睹的小腿, 而後斷然道:“逐風, 動手。”
江逐風得了他的命令,心中一漾,手上便用了狠勁。
卻不料那褚靈泠方才不過只是假意妥協,就在江逐風行将割斷他頭顱的時候,他卻忽然自爆身體,漫天血霧頓時迷了江逐風與沈春眠的眼。
只見那血霧漸漸轉黑,而後身處血霧最中心的江逐風忽然一按腰,沈春眠下意識追過去:“江……”
江逐風面上絲毫不見疼,劍端霎時接連飛出幾道劍意,環飛着将那團黑霧團團圍住,随後又如光影般,碎成了無數道劍影,旋即便将那片黑霧在牆面上釘成了一道人形。
沈春眠登時呆住了。
在他印象裏,這日月谷谷主已是元嬰八成的修為,也不知近來還有無精進,就算是自己與他交手,想必也讨不得什麽好,可江逐風一個凝丹九層的修士,竟然能輕而易舉地将他的神識逼到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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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團黑霧中不斷有面目猙獰的兇靈推擠着要從中破出,可卻都被那一道道劍意穿透,只留下了一道接一道或尖銳或凄厲的慘叫。
沈春眠不加猶豫,擡起一腳便将江逐風周身的鬼侍們踹翻在地,一手扶住他問:“沒事吧?”
江逐風擡劍将那最後一道劍意劈向褚靈泠的心髒,然後方才看着還好端端的一個人,頃刻便軟身跌進了沈春眠的懷裏。
沈春眠艱難地扶着江逐風,斥聲道:“都停手,你們的谷主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這些鬼侍們在看清了現場的情況之後,也不敢再動了。
畢竟沒了他們谷主,他們這些人就算加起來也不會是沈春眠的對手,更何況他身邊眼下還有個修為不知深淺的随從。
沈春眠原本想将這死沉的江逐風推給別人去背,可這江逐風卻半點也不肯給旁人碰,因此沈春眠便只好負起了扛他的責任。
他半扶半抱着這只巨大的人形挂件,低聲指責他道:“性子那麽急做什麽?我不是和你說了他們陰招多嗎?你與這些人交手過這麽些回了,怎麽還不知道要小心謹慎?”
江逐風狀若無意地嗅着他襟口上的皂莢香,低聲道:“從前是知道謹慎的,只是一想到你受他委屈,被他言語侮辱,我便要氣瘋了,自然心神不寧,這才上了他的當。”
他說的坦然又委屈,沈春眠便是有心責備,眼下對他也說不出半句重話來。
還不等他的注意力從江逐風身上扒下來,就見那才被解救的符樂拖着一只殘腿,哭着也抱住了他的腰,沈春眠整個人往下一墜,差點沒被這兩人壓死。
“教主哇!”符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還以為您不會來救屬下了,我還以為……”
“行了,”沈春眠礙着他腿上的傷,也不敢貿然将他甩開,只好道,“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麽樣子,淨在旁人家裏給本座丢臉——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将右護法扶起來?”
旁側的教衆立刻便将符樂扶将了起來,然而符樂卻還是“嗚嗚嗚”地哭個不停。
說心裏話,他是真沒想到沈春眠會來救他,原先封他為右護法,也不過是遵從了前任教主的意思,因此這麽久以來,符樂一直都費心讨好他,唯恐被他抛棄。
可如今他既已被日月谷的人擄走,離恨教裏比他修為高的教徒一抓一大把,況且這些日子裏,沈春眠又總是對他露出嫌棄之意。
他還以為……就算是顧念着舊情,沈春眠也不過是随便遣兩個人過來要他。
以沈春眠從前的性子,既成了旁人的手下敗将,那便是廢物一個,死就死了,沒什麽好可惜了,若是讨回來了,還只怕污了離恨教的門面。
符樂被困的這一日裏,什麽都想到了,就是沒想過沈春眠會舍身親自來救他。
因着回程時又多了兩個傷重的人,故而沈春眠所乘的羅帷七香車之上,便又多了一個符樂。
江逐風雖然沒說什麽,可看向符樂的眼神卻很幽怨,人靠在沈春眠懷裏,嘴上還要有氣無力道:“他傷的不重,交由那些教徒們輪流去背便是,何必往車上撿?”
沈春眠一臺下巴,指了指符樂那條只剩白骨的腿:“你有點善心行不行?這還叫傷得不重?”
江逐風稍一抿唇,故意擡手護了護自己被割了道口子的腰。
沈春眠的目光随他下望,只見那傷口還未愈合,傷患處有黑氣環繞,每當傷口稍有愈合的趨勢,那黑氣便會将傷口又重新撕裂開來。
他看着都覺得疼,因此待江逐風說話的語氣便又柔和了一些,他輕輕嘆了口氣:“誰叫你那樣魯莽?該。”
沈春眠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探出一道靈氣,小心翼翼地替他調理着內息,可這一探出去,他便不由得愣住了。
“你……”
江逐風從外處看來,分明只是個凝丹九層,可等他将靈氣探入他靈脈,這才發現他的靈脈宛若天上星河,瞬息萬變。
那不該是一個凝丹期的修士該有的。
這種奇妙的變化連沈春眠都琢磨不透,見他凝眉,江逐風嘴角便浮起一抹淺淡笑意,他在沈春眠耳邊低聲:“我早已是化蟬七層……我只告訴你。”
沈春眠的眼中有些驚訝,但心裏卻也覺得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江逐風上一世在凡間修行千年,又是有天賦的人,自然已将這條通天之道參悟透徹了,今世再度修來,當然不費吹灰之力。
可沈春眠卻還是很想不明白,他一個化蟬期的地仙,怎麽還能叫褚靈泠那一個元嬰鬼修給傷了。
不過想想之前他在符樂面前的“手無縛雞之力”,他會不慎被褚靈泠所傷,好像也并不奇怪。
與此同時,昏迷過去的符樂忽然悠悠然醒轉。
日月谷裏的鬼侍用丹藥吊着他的命,将從他小腿上剜下來的血肉,連肉帶神識都吃了,因此眼下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那半只小腿了,更別說用靈力将其複原了。
“教主……”符樂一看見沈春眠,便又浮上了一雙淚眼。
沈春眠拍了拍江逐風的後背,要他先靠到旁側去:“我去給他喂顆丹藥,再與他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毛病,他不過就在江逐風的跟前晃晃,緣何要這麽細致地告知他自己要做什麽?
江逐風看起來一臉的不願意,眼巴巴盯着他道:“我傷口疼。”
“我又不去哪裏,就在這車裏,”沈春眠道,“你不要胡攪蠻纏。”
說完便将那江逐風晾在原地,而後起身去對面榻上找符樂了。
眼下符樂那只殘腿已經讓人用紗布包了起來,看起來倒沒有那麽駭人了,沈春眠從錦囊中取出一粒丹藥,而後送入他口中。
沈春眠完全沒發現,在瞧見他這一動作之後,躺在他身後不遠處榻上的江逐風目光一冷。
“怎麽樣?好些了嗎?”沈春眠詢問道,“身上還有其他地方傷了嗎?”
符樂一句話未出口,便已是淚流滿面,他搖了搖頭:“只要能活着回離恨,我就是身上的骨血都沒了,我也能好。”
沈春眠對符樂的了解不深,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那樣恨青雲教,更不清楚他為什麽會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原著中的那個反派。
他方才給符樂喂的丹藥是替他舒靈氣活脈絡的,因此為了避免他再度昏睡過去,沈春眠便随口問道:“本座還不知道,你是緣何來離恨的?”
符樂垂下眼,似乎在憶起從前。
猶豫片刻,他才輕聲開口道:“屬下原本也是個不愁吃穿、有爹疼有娘愛的小孩,阿爹務農,阿娘織布做繡品,家裏日子過得雖然不算富裕,可也算是衣食無憂。”
在他記憶裏,他家的那塊地異常肥沃,不管種糧食還是別的什麽,都比別人家地裏地長得要好。
符樂原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直到有一天,一位道長來到他家,給出了一個高價,說是要買他家的田地,他父親卻說什麽也不肯賣。
他們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塊田地上,全依仗着這塊地,養活了他們家一代又一代人。
“阿爹說,他若是将這塊祖先留下的地賣了,往後到了地底下,那是要被祖先們責罵的,就是給他再多的黃金,他也不肯賣。”
那道士見他不肯賣,便又加了價,可這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塊地該有的價值,父親心裏起疑,疑心這修者是個騙子,因此便更不肯賣了。
“可後來有一天,”符樂的聲音顫抖,顯然是痛苦極了,“那人買地不成,竟趁夜潛入我家,将我的父母,還有我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子一并殺害了。”
不幸之中的萬幸,是那幾日他被住鎮上的姑姑讨去,要他在自家小鋪中打雜,順便賺些零花,故而他不在家中,這才僥幸躲過了一劫。
姑姑在得知他父母的死訊後,不敢輕易告訴他,因此便只欺瞞他說,他父母農忙沒空,讓他在自己家中再多住一些時日。
結果才過了不過兩日,便有熟識的人告訴他姑姑,好像有人在打聽那符家遺子的存在,姑父與姑姑都覺得不對勁,兩人一合計,便将他送到了一個在離恨教裏當值的好友手上,要他将他帶回教中保護起來。
彼時離恨教還亦正亦邪,并不算一個邪|教。
而且兩人的那位好友已煉至築基,他們覺得他應該有能力保護好這個孩子。
于是符樂自此便跟着他在離恨教中修道,漸漸長大成人。
後來長大些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家那片地裏連着靈脈,下頭就是一塊靈礦,只是埋得很深,若非主修此類的高手,是探不到那裏的。
又因為他家祖祖輩輩都在那裏耕地,那靈脈認了主,輕易無法被人奪去,故而那道人一開始才說要買地,只要他爸在那特制的契約書上簽了字,那塊靈礦便會自動易主。
可他爹不肯。
于是那修者便又有了後策,換了一個法子,那就是殺光他家的直系血脈,這樣靈礦就無主了。
所以他的爹娘妹子,甚至于他的姑母表弟,都因此而死。
“後來我那僥幸逃過一劫的姑父找到離恨教,才只不過一夕之間,他的頭發竟已白透了,”符樂抽泣着說,“他說他記得那夜那人來時,他曾與他纏鬥片刻,在他腰際看見了一塊反光的玉牌,上刻松柏。”
“可好幾個門派的令牌上都有松柏,”說到這裏,符樂便咬牙切齒道,“所以我便只好殺了那幾個門派的人,将他們的腰牌帶回去,給姑父辨認。”
那時他的姑父已病的起不來床了,可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塊令牌。
那是殺他發妻,殺他一對兒女的仇人所歸屬的門派,他就是再糊塗,也不敢記錯。
“那是青雲派,”符樂恨恨地看向對面的江逐風,“是那自诩名門正派的青、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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