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相似紅豆(1)
CY劇院的舞臺上,話劇《他暗戀的第五年》已近尾聲,男主角在曾相遇的車站等着人,忽聽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男主角回頭望向聲音來處,舞臺上的暗紅天鵝絨幕布緩緩拉上。
劇院裏響起了《他暗戀的第五年》的主題曲,幕布再次被拉開。一衆主演、導演、編劇、工作人員都出來一一謝幕,已有粉絲上臺獻上超大捧的鮮花。聚光燈下的男主角高安和顯得異常白皙,身邊的女一號竟然都比他黑了兩個色號去。他站在臺上向下望着滿場的人群,怎麽沒有年思賢的身影?
臺下的觀衆依次走出劇院,舞臺上,幕布又一次被拉上,高安和的視線被擋住,他有些失落。
本來這場不是高安和來演,他臨時救場,只來得及托人要了一張後排位置不大好的票,可他仍是鄭重其事的一早給了年思賢,他希望能讓他看見自己舞臺上的樣子。他沒來麽?
高安和在化妝間布屏風後面換衣服,就聽化妝師小米喊他:“安和,晚上慶功宴,丁副導定了邊上酒店裏的私房菜,你快點啊。”
高安和顯得興致缺缺,信口胡謅了借口,“我不去了,你跟他們說一下,我牙一直沒好,晚上約了牙醫去弄牙呢。”
小米158的身高,貼在屏風後面,如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神秘兮兮的小聲說:“丁副導演說了必須讓你去。那個啥,我就是個傳話的。你知道的啊……丁副導,咳咳,很,很欣賞你……”
高安和套上自己的長T,“欣賞”?老色鬼的尾巴翹的不要太明顯,他一直躲着那個丁副導,如避蛇蠍。他沖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從牆上衣鈎取下外套來,一臉不屑的跟小米說:“你就說Tracy姐要求的,下場了安和必須去治牙,多謝各位大導演擡愛了,慶功宴就不去了。”
小米唯唯諾諾的應着,才要出門,又回來拉了高安和胳膊一把,煞有其事的囑咐着:“那你就趕緊跑!那個丁副導啊,不咋是個東西,快走。你走了,我再說去,省的又派別人來攔你。”
高安和眨了個眼,“謝了,小米。你也趕緊撤,別跟他們喝酒。”
小米笑了笑,“他們可不好我這口兒的。我就去蹭個飯,省的回家還得自己做飯!”
劇院散場時已經十點,等高安和出來時,已過了十點半。劇院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停滿車的停車場早已空了,高安和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他拿出手機,才要打開叫車軟件,手機就響了。
年思賢站在劇院門口的石柱邊上,才撥通電話,就看見高安和,“我看見你了。”他挂了電話,就見穿着白衣的少年朝着他跑了過來。
年思賢将手裏的一大捧藍白相間的繡球花遞給他,“恭喜安和啊,小粉絲的鮮花,來晚了。”
“謝謝哥,”高安和笑着接過花,“我以為你沒來呢。”
年思賢老早就來了劇院,在劇院門口看見《他暗戀的第五年》的宣傳區,全是各種祝賀的花籃,他細細看了海報和宣傳頁才發現,這海報上的男主角并不是高安和,在演職員表裏才能見他,是B角。
話劇和舞臺劇裏,主角一般都有兩位,分A、B角。這樣的設置有兩個好處,一來,話劇和舞臺劇都是連續演很多場,B角主要是補位,在非周末場次或者A角不舒服的時候頂上,二來方便兩位替換着演,讓更多的演員有機會參演。
A角的咖位遠比B角要高的,因此宣傳區的花籃全都是那位A角男主,沒有一個高安和的。年思賢此前沒想到這個情況,就忙定了周圍最近的外賣,買了一大束花。他本想着謝幕的時候送給高安和,哪想到外賣小哥上一個訂單出了點問題,就來晚了。年思賢在門口等的時間有些長,錯過了演員謝幕。他有些不好意思,“送的晚了些。”
高安和嘴角噙着笑,看了一眼花,又看了一眼年思賢,“我從來沒收到過這個花,真大啊,好看!這叫什麽?”
年思賢說:“重瓣繡球,我覺得這個最清塵不染,還夠大朵,送給我心裏的最佳男主角。”
這句聽得高安和有些恍惚,他竟然有種沖動,想将人攬入懷裏,如是想也就如是做的。他将花抱在右前胸,空出左手來,一把摟住年思賢的左肩膀,勾肩搭背,“哥,走。咱兩去吃慶功宴。”
年思賢回頭看了看,“你不跟劇組去麽?這不是收尾場?”照理說這樣的壓軸收尾場次都是A角來演,不知怎麽這次竟然是B角來演,而且娛樂圈不是最看重禮儀公關,這麽重要的飯局高安和不去,合适麽?
“A角那人本就是和導演置氣,非說今天肚子疼,放了鴿子,本來就是想拿捏一下導演的。然後導演不吃他那一套,情急之下就把我拿來補位,當擋箭牌,眼下A角正眼巴巴的在慶功宴的飯店裏等着給導演舉杯認錯呢。我才不去呢,去了也是炮灰。再說了,跟我哥吃多好。”
兩人坐上年思賢的車,“行,大明星說去哪,我導航。”
午夜的簋街不同于北京的別處,燈火人家入眠的時候,這裏夜色才入闌珊。
一盆占了半面桌子地方的大瓷碗裏,小龍蝦堆積如山,年思賢從碗底一路望向聳起的龍蝦山,一臉無奈的看着高安和,“咱兩?吃的完嘛?”他兩只手帶上一次性手套,着實覺得無從下手。
高安和擡手打了一個響指,“看我表演!”說着就捏了年思賢手上的手套,戴在自己手上,隔着一層薄薄的塑料,已經捏到了那截指尖,他有些小得意,“哥,你負責吃就好。”
年思賢覺得自己被捏的指尖好似感受到了高安和的熱度,夜裏這麽涼,年輕人果然火力壯,他的手竟然那麽熱?還是自己害羞了?“我,我,我自己來就行。”
說話間,高安和掰開龍蝦頭,擰住蝦尾上最厚的肉,将整顆蝦肉剝離出來,放到年思賢盤子前。
正在這時,高安和的電話響了,年思賢拿起來:“我幫你拿着,你聽?”
高安和瞥了一眼,“是丁副導。”搖搖頭,“不接。”
年思賢也不好問,就點了一壺茶,又要了份主食,這種重油重辣的東西他很少吃,但年輕人都喜歡吃,今天是高安和的慶功宴,就他一個粉絲,需要支持一下,但同時,養護一下腸胃很有必要。
主食是金銀小饅頭,一種是白色是奶香的,一種金黃是過油炸過的,年思賢問,“你吃哪個?”
高安和專注于剝小龍蝦,已經将年思賢前面的小白碟子撥滿了,“金色。”
年思賢沾了一下煉乳,剛要放到高安和碟子裏,高安和手裏拿着一只小龍蝦,展開了手,示意自己沒有手吃,他抿了一下唇,咽了咽口水,張開了嘴,“啊。”
年思賢覺得這樣喂他吃,有些怪。可畢竟高安和在給自己剝小龍蝦,就夾着小饅頭,放到了高安和嘴裏。高安和咬了一口,匆忙嚼了幾下,恐那懸在半空拿着筷子的手會累似的,又伸頭去夠,一口咬下了筷子上剩下的半個黃金饅頭,他眯着眼笑着看着年思賢,“真甜。”
年思賢從紙盒裏拿出一雙手套,“你吃吧,我來撥。”
高安和用手腕壓住了他的手,“哥,你別沾手了。我是剝小龍蝦冠軍,”他看了看碗中餘下的小龍蝦,“給我二十分鐘,全部剝完,你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年思賢也不好意思自己吃,就拿了高安和的筷子,将龍蝦肉放到他嘴裏。
他的電話又響了,年思賢問:“還是不接麽?”
“不接,這個丁副導,就是這話劇的副導演,老騷擾我。”
年思賢沒聽明白,“啊?女導演?”
“男的。”
“騷擾?你?什麽?那導演不是男的麽?”
“呵,多新鮮啊。哥,這年代騷擾人還分性別麽?”
“不分麽?”
“不分。”
“他要把你掰彎?”
“掰?”高安和眼中秋波轉動,看了年思賢一眼。
“帥哥,可以加你微信麽?”旁邊桌的姑娘已經朝着這邊看了半天了,終于鼓足勇氣走到高安和身邊,高安和看了她一眼,無比陽光的說:“不好意思。”他摘了手套,伸出一根手指,彎了一下。那女孩子無比驚訝,說了句:“打擾了。”
年思賢沒看懂,“什麽意思?”
高安和并沒有被這件事打擾,繼續讨論着兩人此前的問題,“直的,彎的,在于你自己。很多人都是沒遇到那個讓他愛上的人而已。真的遇上了,哪裏分什麽性別呢。”
年思賢頭一次聽這樣的說法,他咂摸着,覺得這句話有道理的很。他想起之前聽一個經濟學家講過一個關于愛情的觀點,是說,如果世界上有兩個人是彼此人生的唯一,他們這輩子不會遇到。世界上有70億人,如同在一個巨大的盆子裏放70億顆綠豆,那只有彼此人生唯一的兩人是紅豆,那兩人怎麽可能遇到呢?[1]
可高安和的話,卻讓他有了不同的想法。
也許我們都是那一盆綠豆中的一份子,只有在我們遇到那個唯一時,我們兩個人才變成了紅豆。
淩晨一點的簋街,小龍蝦的店裏播放着音樂[2]:
“七十億個靈魂都在找同個永恒
以為我們終于等到單純
你把話說完了
愛領走了
我在原地确實空的單純……”
他吃着小龍蝦,竟吃不出味道來,後知後覺,滿腦子都是高安和那饒有趣味的“掰?”還有那個直着的手指忽然彎了彎……
他,他是在自己面前出櫃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段話是薛兆豐教授說的。
[2]歌曲是楊丞琳《點水》,詞曲:徐佳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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