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新舊皇帝對對碰(十五)

陸迦很快就後悔了。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幫秦非恕恢複記憶算了。

大約是因為“表白”了心跡,秦非恕的追求越來越頻繁、越來越露骨。

過去還會挑些理由拉他出去玩,如今正大光明地滿抱新鮮的榮花,站在九辰宮門口等他出來。

秦非恕倒是信守承諾,沒有一絲一毫強迫陸迦。陸迦不想出門,秦非恕也不強求,只是在九辰宮外徘徊一天,然後自個兒回去。

若只是如此也便罷了,問題出在其他方面。

現在別說宮裏的流言,便是洛都的孩童都知道他們英明神武的陛下迷戀上了榮朝的最後一代皇帝文冰酒,雖然沒有荒廢朝政,卻也差得不遠了。

朝堂上新提拔起來的大臣們紛紛不滿:好不容易熬到腐朽的榮朝毀滅、大周這位新陛下雄才大略又手腕高超,正鉚足了勁兒為大周發光發熱呢,怎麽皇帝陛下突然失心瘋一樣迷上了個男子?

若是個普通男子也罷了,大不了收進宮裏做個男寵;偏偏這個男子還是獻玉侯!

大周和榮朝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啊!

折子雪花一樣飛上秦非恕的龍案,甚至有人想進九辰宮喝罵陸迦,只是被秦非恕的侍衛早早攔了下來。

秦非恕全部按下,将遞折子的大臣召集起來:“朕正好有事尋諸位卿家。”

大臣們面面相觑:難道陛下被他們的忠心打動,意識到自己的行徑有多麽離譜?

“朕追求獻玉侯進展緩慢,想請諸位出個主意。”

大臣們:“……”

真是離大譜!

看着衆臣們的臉色,秦非恕笑道:“怎麽,衆位愛卿這麽關心朕的私事,不該為朕添磚加瓦?”

“陛下怎能如此胡來!自古陰陽調和,陛下現在應當速速挑選一位中宮皇後!”

“但沒有獻玉侯,朕實在茶飯不思。”秦非恕嘆口氣,“獻玉侯對朕笑一笑,朕便有一天的動力處理朝政;獻玉侯不理朕,朕連看你們的心思也無。”

大臣們:……?

這是威脅吧?這是威脅吧?

秦非恕果真是金口玉言的皇帝,說到做到,之後好些日子,要麽就以獻玉侯對他笑了一下為名認真處理一批朝政;要麽就說獻玉侯今日沒理他,借酒澆愁無心政務。

只那麽兩三輪,朝臣就撐不住了。

大周百廢待興,現在的正事忙得人腳不沾地,誰還有功夫管陛下看中了誰?既然那誰誰能讓陛下認真幹活,那別管什麽獻玉侯獻石侯,都好好地供起來!

獻玉侯心情不好?那怎麽行!快想辦法讓獻玉侯和陛下笑一笑!

“我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皇帝,拿朝政威脅百官。”

王子陽倒了一壺貢茶,感嘆道,“情愛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陸迦扯着手裏的榮花,翻了個白眼:“狗屁的情愛。”

“今日我代表朝臣來勸侯爺,就算不打算委身陛下,也對陛下笑上一兩下,好讓陛下能安心處理政事。”

陸迦“呵呵”冷笑:“他不幹活,對我們來說不是好事?”

王子陽點點頭:“确實如此,所以侯爺不妨就在九辰宮待着,反正過不了幾日咱們便走了。”

陸迦面上浮現出一抹不爽。

雖然計劃看起來還在正常的發展方向,但混蛋秦非恕把事情搞得這麽奇怪……還是讓陸迦非常不悅。

他丢開被他扯得稀爛的榮花:“文氏家眷的事情調整一下,不必帶其他人,只帶文岫煙和貴太妃就好。”

王子陽怔了一下:“不帶其他人了?”

“不帶了,反正秦非恕不會殺他們。”

之前陸迦要求琅琊王氏把文氏家眷接走,是擔心秦非恕惱羞成怒大開殺戒——但那是原著的秦非恕,這個秦非恕芯子已經換人,對文氏沒什麽恨意,性格也更好,陸迦自然不擔心這個。

那個大英雄能夠穿透他的黑暗之壁來到他的魔王宮,說明的确是個心性高潔之人。

作為魔王,陸迦雖然和這種人不對付,但不妨礙他正确認知這種人的品性。

這些日子除了腦子不好使的文二,也有幾個原來老皇帝的後宮或者子嗣偷偷上門,或祈求或交易,無非都是想讓陸迦在秦非恕床上吹吹枕頭風,給他們些好處。

陸迦一概攆了出去,對他們愈發厭惡。

文岫煙好些,沒想過從他這裏要什麽好處,但每次看他都眼角紅紅,仿佛他多麽忍辱負重一般。陸迦解釋了兩次文岫煙都不信,掩面抽泣:“三哥別說了,我記着的。”

陸迦:“……行吧。”

好在文岫煙除了這一點,其他方面很配合,已經不動聲色地打理好了一切,只等着陸迦帶她離開。

陸迦坐起來,拿了顆蜜餞咀嚼兩下,又喝口茶,嫌棄道:“皇宮裏的東西真是越來越甜。”

“陛下愛甜,禦膳房自然投其所好。”王子陽吃了一個,也趕緊喝茶,“這也太甜了。”

用茶水洗掉嘴裏的甜膩,王子陽才問,“我們這邊已經準備好,侯爺打算什麽時候離宮?”

陸迦站起來,望着窗外已經有些衰敗的榮花,思忖片刻:“後日。”

“好,那按照計劃,後日拂曉我來接你。”

陸迦揉揉眉心,“嗯”了一聲。

不管秦非恕怎麽亂搞,他都要離開皇宮裏。

沒了他的幹擾,秦非恕大約會在這個世界安穩地做一世好皇帝吧,倒也不錯。

……

陸迦對秦非恕的些許期許,很快湮滅在秦非恕第二天的安排裏。

他看着繁榮宮裏載歌載舞的熱鬧場面,唇角抽了抽:“陛下,這是什麽?”

“獻玉侯的壽宴。”秦非恕舉起酒杯,溫柔地看着陸迦,“聽聞獻玉侯過去從未舉辦過壽宴,朕便自作主張,替獻玉侯操辦一次。”

陸迦頓了頓,忽然不知道說什麽。

他一個月之前确實和秦非恕說他的生辰,但那只是和文岫煙說話時随口糊弄秦非恕一下,倒沒想到秦非恕記在心裏,還偷偷搞了場壽宴。

這壽宴的精細繁複不比秦非恕自己的差。

“朕曉得你不喜外人,所以沒有宴請賓客,只我們二人。”秦非恕說完又留出餘地,“你若想和親人一起,也可請岫煙公主過來。”

“不必了。”陸迦搖搖頭,“就我們吧。”

文岫煙現在估計正準備最後的打包檢查呢。

秦非恕顯然誤會了陸迦的意思,笑得更開心,對陸迦做出了個“請”的動作。

陸迦算了一下王子陽抵達的時間——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天剛破曉,僞做早起出城的行商。

時間還早。

陸迦坐下喝了幾杯酒,欣賞大殿正中的歌舞,一擡頭就能看到秦非恕含笑的眼神。

他心中微微一動。

陸迦站起身:“臣想去外面透透氣。”

秦非恕一怔,随後笑道:“既然如此,朕有個好地方。”

……

秦非恕說的好地方,是繁榮宮的宮頂。

夜色已深,天上繁星璀璨,宛若瀑布倒轉,流光溢彩;明月皎潔,一輪玉盤高懸,銀光如雪。

陸迦和秦非恕并肩坐在屋檐上,身邊還擺着點綴了花瓣的美酒。

秦非恕側頭看着陸迦:“獻玉侯在想什麽?”

陸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在想幾年後會發生的事。”

秦非恕失笑:“想得這麽長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秦非恕盯着陸迦咽下酒水時揚起的白皙脖頸,目光舍不得挪開,輕嘆一聲:“對朕來說,無論遠慮還是近憂,都只有你一個。”

陸迦似笑非笑地看了秦非恕一眼:“陛下說得對。”

秦非恕也端起一杯酒,努力不去看陸迦略帶傲氣的笑容:“朕與你滿飲此杯。”

陸迦一只手撐在琉璃瓦上,笑眯眯地看着秦非恕。

秦非恕拭去唇角酒痕,看到陸迦眼神微微一怔,沉默片刻,低聲道:“你最好不要這樣看我。”

陸迦挑起一邊眉毛:“哦?”

“朕喝了酒,容易把持不住。”

陸迦笑了起來。

秦非恕說完自己耳根反而紅了,看陸迦笑得開心:“朕有這麽好笑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陛下很有意思。”

陸迦伸手從酒觥中拈起一片花瓣,咬在唇邊,“陛下喜歡我,可是完全錯了對象,還是多思量一下為好。”

這話秦非恕不愛聽了:“朕的心意朕自然明了。”

陸迦再度揚了揚眉。

看着秦非恕鄭重其事的臉龐,他心中忽然動了動。

秦非恕作為男主,容貌自然一等一的好。此時微醺的秦非恕少了些皇帝霸氣,多了些随性,看起來分外迷人。

陸迦過去從未談過戀愛,更不曾和人上過床,不知道自己算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但至少這個時刻,陸迦忽然覺得如果是秦非恕的話……似乎也不虧。

反正過幾個時辰他便要走了,走之前無法無天一次,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陸迦慢慢湊近了秦非恕,鼻尖幾乎與秦非恕相抵,低聲含糊道:“陛下将來一定會後悔。”

秦非恕喉結上下動了動,聲音變得有些喑啞:“朕絕不後悔。”

“是麽?”

陸迦張開唇,唇邊的嫣紅花瓣帶着酒氣随風飄蕩而去。

他伸手捏住秦非恕的臉,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那你想起來之後,可別怪我。”

秦非恕眸色閃了閃,反手摟住陸迦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帶着酒漬的花瓣很快散落開來,洋洋灑灑地落在繁榮宮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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