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沉默

“啊……”葉随的驚叫聲随着一陣風，在校園裏的那條道兒上打了個圈然後慢慢飄散。

“孫僑！孫僑！”葉随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雙手緊抓着自行車的坐凳底下，“你慢點！慢點！”

孫僑雙眼緊盯着前方，雙腳不停地踩着踏板：“随，乖啊……就差一點就能追上了。”

葉随只覺得真不該坐在這個女神經的自行車後座上，她那速度，簡直是要“神龍擺尾”的節奏。要是自己不抓緊，很有可能會被她從後座上甩下來。

“不就一只熊嗎？”

孫僑糾正：“可那是一只很可愛的熊！”

葉随無語望天。兩人剛下課，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個男生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紫色大熊單手騎車而過。孫僑對那只熊喜歡得不得了，死活要追上去看個究竟。

說着，孫僑加快了踩腳踏板的速度。葉随的小心髒一陣顫抖，只得抓緊了手。

“葉随……孫僑……”莫亦侬獨自一人騎着車跟着她倆，只可惜孫僑的速度實在太快，莫亦侬一個軟妹子再怎麽努力，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前面兩人逐漸離自己遠去。

葉随無辜地朝莫亦侬擺擺手，眼神哀怨至極。莫亦侬笑了，想着反正最後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何必趕死趕活去追孫僑這個女神經。還是按着自己的節奏，慢慢來吧。

“随……我不行了……”孫僑忍着腿上肌肉的酸痛，有氣無力地哀叫着，自行車慢慢地減速。

一直提心吊膽的葉随終于松了一口氣：“讓你追，結果呢？人和熊都跑了。我說你這麽做的意義何在？”

孫僑顧着喘氣，半晌終于停下了車：“下車，騎不動了。”

葉随巴不得從她的奪命Bicycle上下來：“你看看，亦侬都不見了！”

孫僑下巴朝葉随身後一揚，說：“誰說的，瞧，這不來了嗎？”

葉随回頭，果然見莫亦侬騎着車朝這邊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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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終于趕上你們了。”莫亦侬忍不住送了一個白眼給孫僑。三人推着車超前走着，孫僑向來神經大條，一笑置之，嘴裏仍念念有詞：“不就看那只熊可愛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你是閑着無事，我可是心髒病都要讓你吓出來了。”葉随嗔怪，剛才的飛速自行車仍讓她心有餘悸。

“你們說，那紫色的熊是不是那個男孩子送給他女朋友的？”孫僑滿心都是那可愛的熊。

莫亦侬和葉随真懶得理她，但見她可憐，亦侬還是搭理了幾句。

葉随安靜地走着，一擡頭，就見一年輕女人迎面走來。再近些，她認出來了，竟是上次見過一次的班主任宋雨安。

身旁的兩人仍在東拉西扯，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迎面走來的女人。葉随竟然莫名地心跳加速起來，要不要打招呼呢？她肯定還不認識自己吧？一定忘了自己。這時候自己上去打招呼，應該很尴尬吧。

那女人的視線似乎并未向自己這邊瞧，葉随掙紮之下默默地低下了頭，緊抿着嘴唇，目光瞟往別處，裝作沒看見。最後，三人就這麽與宋雨安擦肩而過了。

孫僑的歡聲笑語與莫亦侬無奈的話語随着幾人的走遠漸漸消失在耳畔，宋雨安停下腳步，回過頭，目光看着那三個遠去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張成斌嗎？我是宋老師。”

……

“這個星期五晚上麻煩召集大家開個班會吧……主題是自我介紹，增強同學之間的熟悉……對，我當然會參加。到時候，我還會送一份禮物。”張成斌在電話那頭連連點頭，宋雨安吩咐了幾句，“班長，那一切就麻煩你了。”

挂了電話，宋雨安又向前方看了一眼，低聲自語：“真的不認識我嗎？”最後還是離開了。

“很高興再次見到大家。”宋雨安微帶笑意，雙手撐在講臺上，身上散發的知性氣質即使面對着在底下那群青春靓麗的女孩，同樣出彩。

“和大家見面的機會似乎并不多，這也是我第一次擔任班主任。其實在此之前，我和你你們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學生。我也明白一個班級最重要的是什麽，所以我想盡快和大家熟悉起來，也希望同學之間能熟悉起來。所以，我讓班長組織了這次班會。”

……

宋雨安象征性地又說了幾句，之後就把權力交給張成斌了。

“那就開始吧。”張成斌接過宋雨安的指揮棒，“我們從第一排開始往後輪，大家上來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和自己的家鄉。”

從第一個人開始介紹，宋雨安安靜地坐在一邊，眼眸專心致志地望着上去的同學，很是認真傾聽的樣子。有時候，還會問幾個問題調動一下氣氛。

葉随的心思都在宋雨安身上，在上面介紹的同學和底下同學的起哄，仿佛都沒有入她的耳。宋雨安恬靜又疏離，她身上好像有一種魔力，一直讓葉随心顫不已。這種心顫，不是害怕，不是愛慕，就連葉随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難道是第一次見面時多看了宋雨安幾眼被她發現後留下的後遺症嗎？還是……上次偶遇時，自己沒和她打招呼裝作看不到被宋老師察覺了？

葉随越猜越亂，明明是快二十的成年人了，心裏竟會這般荒唐淩亂。她水靈靈的眼睛裏倒映着宋雨安精致又微帶笑意的側臉，雙眉卻不禁蹙了起來。

葉随和莫亦侬幾人坐在後面。幾近終了，這幾人才逐漸上去。

“大家好，我叫葉随。”葉随并不是特別容易怯場的人，相反，在這種場合，她倒也放得開，“一個多月過去了，其實大家也都相互認識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再來自我介紹，似乎并不怎麽必要。所以我的重點就不放在這上面了。”

這些話一經說出來，底下的人都有些微怔，她這麽說，似乎有種諷刺宋老師的意味。眼神一直轉向在一邊坐着的宋雨安，宋雨安面不改色，示意繼續。

葉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漏洞，但她根本沒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反正差不多都認識我了，我自己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不如換種方式，你們來問我吧。”

“葉随，你有男朋友嗎？”蔣峥智首先問。

葉随沒想到一上來就是這種滿滿惡意的問題，頓感後悔自己的提議。當下有些局促不安，慌亂之間目光瞟到了宋雨安。這一瞟，葉随的心随之一沉。原本還笑着的宋雨安竟然變成了一副嚴肅面孔。然而只是一瞬間，似乎是自己的錯覺，宋雨安一手托起了下巴，臉上仍是笑容，而那笑裏面，分明有玩味的意思。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葉随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快回答啊……”蔣峥智催促。

“沒有……”自然是沒有的，葉随實話實說。

“真的嗎？我不信……”蔣峥智讪讪地說。

葉随笑了笑：“沒有就是沒有，你不信，那是你的事。”

底下又有人起哄：“蔣峥智你這麽問，是想追她吧？”

一陣哄笑，一個大男孩竟然就此被弄得面紅耳赤，再也不做聲。葉随無奈地在心底翻白眼。宋雨安此刻沒有了玩味的笑，她坐在那裏，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幾乎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又被追問了幾個問題，現場的氣氛很是熱烈。一個個都沒有要葉随下去的意思。宋雨安對張成斌耳語了幾句，張成斌立刻上去：“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同學們如果對葉同學還有疑問，麻煩私下解決。宋老師時間寶貴，一會兒還有事，所以先把時間交給她。”

宋雨安從容不迫地起身，上去總結性的話說了一段：“最後呢，我還有一份小禮物要送給今天我認為自我介紹介紹得最好的一位。”

一聽有禮物，底下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這純粹是我個人的看法，而且禮物也是我個人要送的。”宋雨安從講臺底下變戲法似的抱出一只大熊。

“快看！！”沒有人比孫僑更激動的了，“和我們那天看到的那只紫色的熊一模一樣！”

葉随卻不激動，她腦海裏似乎在形成什麽奇怪的想法。

“我下去送給她吧。”宋雨安抱着熊向後面走去，很明顯，她是朝着葉随她們那個方向去的。

思及剛才葉随掀起熱烈的場面，很多人都以為那是給葉随的，就連葉随自己心都加速跳了起來。但是，說實話，她很不希望收到那只熊。因為，她總覺得事情過于巧合，她想到了那天偶遇宋雨安時發生的事。

宋雨安現在要送和那天孫僑見到的一模一樣的熊，是不是代表她那天其實是認出了自己？自己假裝看不見她是不是也一并被發現了？若是如此，宋老師該會怎麽看她？

但願——那是她的錯覺。

“孫僑。”宋雨安對孫僑說。

雖然不是給她，但葉随仍舊心慌。

“謝謝宋老師！”孫僑激動得已經不能自已了。葉随和莫亦侬實在看不下去，不約而同地一把将她拉回座位，求她別因為一只玩偶熊，就顯露出自己這麽沒出息的一面。

宋雨安點點頭，眉眼彎彎對着她們笑，然後又回到講臺上：“通過這次班會，我想大家對彼此都有了進一步了解。對我，大家應該也不會面生了。那麽，下次若是在路上遇見我，可不要雙眼垂地，裝作不認識哦。”

最後一句她說得算是玩笑，可是葉随擡頭，只見宋雨安恰好與她目光交彙。她由此知道，那天宋雨安果然是瞧見了自己，聽見了她們三人之間的話，還認出了自己，自己竟然還裝作不認識她。這下好了，她一定被當做沒禮貌的人了。宋老師剛才那番話和送那只紫色的熊，有一半是在對自己說吧？

“好了，散會！”宋雨安說完，就此離去。

葉随卻是感覺心上被壓了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