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過往

時光看似很漫長,可當你某日回過頭來，才發現被自己抛在身後的時光竟然有四年了。

“快點快點！”各個部門的主管催促着底下的員工,連說的話都是差不多的內容，“今天上頭過來,你們誰要是被抓到就等着卷鋪蓋走人吧！”

辦公室裏的員工一個個忙忙碌碌，心裏叫苦連天。每次有上頭的領導過來視察,受苦的永遠是他們這些下面的小蝦米。

“上頭的人過來視察,也就走走形式。你看看你這都第幾位領導了,都是走個過場而已。”下面有人小聲說道。

“你們懂什麽？”部門經理喝道，板着一張臉,“這次來的可不是吃素的。你們想往槍口上撞我也攔不住！”

“來的是？”有人問。

“應該是将來上頭最大的那位。”

“将來？最大？”陸吟雨疑惑地問，“那是誰？”

“你一個剛來實習不久的女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畢竟人家很少露面。”木木拍拍陸吟雨的肩，“吟雨，記得認真工作，不然摸魚被抓到會很慘。”

陸吟雨愣了一下，端着杯子坐回自己的辦公桌上。她側過臉去看那張空空的桌子，在心裏問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呢？她神游了一會兒，又想到木木的話，連忙回過神繼續自己的工作。

公司大堂，一幹人正戰戰兢兢地等着。有些人雙手緊張地握在一起，不時看看時間，顯得無所适從。

“快十點了，也該來了吧？”人事部經理自言自語。

“總會來的，你着什麽急？”國貿部老方頂着一個地中海的腦袋泰然自若地站在他身邊。

“厲害角色能不着急嗎？”人事部經理整了整領帶。

“你一個人事部的瞎操什麽心？我看啊，該擔心的應該是財務部的那位……”說着，老方瞥了瞥不遠處已經臉色發白的財務部經理，“我們這分公司的財務狀況明顯不對勁，這麽久了上面終于有動作了，來的還是不好惹的接班人，看財務部那位怎麽哭吧。”

“你是想乘機上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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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國貿部經理這個位子我也夠了，我只是高興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人終于要被收拾了。”老方四十幾歲，做事精明也親民。國貿部那些手下和他關系融洽，做事也賣力，“我本本分分不惹事，部門裏的人也安分老實，就算老總過來我也能得個安生。”老方慶幸自己平時按部就班不捅簍子，即使領導進行“大清洗”，他和他手下那班人也能幸免。只是，他沒想到，有些事也是會橫生枝節的，因為他手下有個隐形的“麻煩精”。

“來了來了！”有人提醒。

衆人好整以暇，最後卻等到了“配角”。

“鐘特助……”

“各位好。”鐘特助穿着職業裝，長發束在後面，顯得特別幹練，“宋總讓我轉達，不必為了她而耽誤大家的工作時間。我先過來處理一些事，她稍後就到。大家各忙各的吧。”

那些人聽了開始小聲議論，都想着上頭這是玩神秘玩突襲，得趕快回去再叮囑那些職員一遍認真工作。

鐘特助問：“給宋總準備的辦公室在哪裏？”

“鐘特助這邊請，我帶你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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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吟雨是剛來實習不久的外貿業務員，平時工作中遇到不會的都是請教別人，只是今天一向很照顧她的學姐不在，她只能向別人求救了。

“木木姐，我有些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你嗎？”陸吟雨小心翼翼地問。

木木喝了一口水，看了看那張沒人的桌子，然後微笑：“難得你也會問別人，平時不是只問……”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的聲音。由于辦公室裏現在特別安靜，所以高跟鞋的聲音現在顯得格外響亮。

随着高跟鞋聲的接近，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都集中起來。腳步聲沒了，職員們都下意識放緩了手上的動作。

“宋總！”老方這時正從他的辦公室拿着文件出來，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人時不由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拿出了他在生意場上淡定自若的表情。

随着他這一聲微微驚訝的“宋總”，正各自忙着的職員都擡起了頭看着他，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了經理身邊站着的女人。她妝容精致，剪裁适度的職業裝很好地映襯出她修長的身形，染成褐色的濃密大波浪卷發自然垂在肩頭，妩媚的眉宇間卻是冰冷的氣勢。明明是一張柔美妖嬈的臉，偏偏卻是冷淡的表情，幾個男職員被這種冰山美人迷得魂都快被勾走了。

“方經理。”宋雨安打了招呼。

“宋總好。”老方說着就想過來招呼她，但是宋雨安擺了擺手：“不必管我，你們忙你們的，我就……随便看看。”最後四個字她說得雲淡風輕，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随便看看”裏包含着的意思，一個個都收回了目光，繼續忙自己的事。

陸吟雨小聲問木木：“這是誰啊，怎麽這麽大的氣場派頭？”

木木用手擋着嘴，壓低聲音在陸吟雨耳邊說：“據說宋氏未來的接班人，總裁的長女。這次親自來整治我們這間分公司，她很有一套。”

陸吟雨的嘴張成一個“O”字，以表驚訝。還真是好命，不光人長得标致家裏有錢，還很有能力。人比人氣死人大概就是這樣了。

如果說，四年前的宋雨安身上更多的是一種知性優雅的氣質的話，那現在的她，無論是從穿着打扮還是從言行舉止上看，都與之前判若兩人。現在的她變得更為成熟穩重，甚至有些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淩厲氣息，冷傲得讓人難以接近。

宋雨安在辦公室裏轉悠，打量着四周的環境。她置身事外地看着那些人在自己身邊忙碌。

老方其實還是緊張的，表面看似安靜的宋雨安更讓人難以捉摸。誰知道這個年輕但是手段厲害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宋雨安路過木木與陸吟雨身邊，側目瞥了一眼陸吟雨手上的文件，随即她很快又将視線移向了別處。最後，她踱步到了一張沒人的辦公桌邊。桌上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的，收拾得很幹淨，只是主人不在。

宋雨安的指尖輕輕滑着桌沿移動，而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辦公桌上擺放着的相框上。她伸出手拿起它，照片上微笑的那張臉讓她眼眸裏充滿了驚恐與震驚。

“砰……”宋雨安拿着相框的手顫抖着，最後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相框從她手中跌落，反摔在了桌上。

全辦公室的人都被這一聲響吓了一大跳。

“宋總！”老方也是一驚，趕忙走過來。他拿起反扣在桌上的相框看了看，然後問，“您沒事吧？”

“這張在桌子的主人……”宋雨安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噢，”老方不以為然地笑笑，“你說葉随啊，她今天不在，前兩天正好有事我派她出差去了。嗯……”他想了想今天的日子，“她今天下午就會回來。”

“葉随……”這個名字光是念起來就讓她心痛。時隔四年，誰都沒有在宋雨安面前提起過這個名字，就連她自己都刻意地去回避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任何事。

只是此刻她發現，即使過去了四年，即使她逼迫自己去遺忘過往，但現在她光是聽到這兩個字，那些回憶就如洶湧的海潮般向她一波又一波地湧來，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而唯一模糊的，卻只是以往的自己。這些年，她變得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宋總？”老方試探性地叫她。見她失了神，老方以為出了什麽問題。

“沒事。”宋雨安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扔下這兩個字後，她轉身疾步離去。

“怎麽回事？”陸吟雨問木木。木木搖搖頭，她也覺得納悶。

老方也是一肚子疑問，但好在宋雨安沒有為難他，也沒有找自己員工的茬。他把相框重新放好，看了看照片上葉随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合影，然後離開了。

宋雨安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縱使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再次聽到那個名字，再次看見那張臉，哪怕只是一張照片，都能輕易敲裂她四年來花了全身力氣構築的心牆。向來都是這樣，任何事只要和葉随有一點關系，宋雨安的情緒就會輕易被攪亂。

她進了辦公室，然後粗暴地關上了門。

“宋總……”正在和秘書進行一些事務接洽的鐘特助看見宋雨安過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見她行色匆匆地獨自進了辦公室。門重重被關上的聲音讓她一顫，這是怎麽了？她輕聲對秘書說了幾句後，決定還是進去看一看。

她敲了敲門，然後直接進去了。

宋雨安一手扶着額，另一只手糾結地捂着心口。她低着頭，只能看見她的半張臉，手掌遮住了她的雙眼，讓人看不見她眼裏的波動。

“你怎麽了？人不舒服？”

宋雨安微微咬着下唇，她的心好難受，那種酸澀與厭惡在她的心裏盤旋，好不容易才愈合起來的傷口又被撕開，疼得她想落淚。為什麽要這樣捉弄她？在被抛棄後她該以怎樣的姿态去面對葉随？

“夢穎……”宋雨安微啓雙唇，“我……我好累……”

鐘夢穎走到她身邊抱住她：“累了就休息。”

四年前，宋雨安是她的老師；四年後，她們成了親密的朋友。當年犯病，宋雨安一直很照顧她，病好之後鐘夢穎就跟着宋雨安國內國外跑，幾年下來成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鐘夢穎很感謝宋雨安，宋雨安不僅當是她的恩師，更是她當可以交心的姐姐。

宋雨安沒有把剛才的事告訴她，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從別人口中聽到那兩個字就夠折磨她了，她實在沒勇氣主動提起葉随。

“今天你工作上還沒什麽要緊的安排，要不你去睡一會兒吧？”鐘夢穎建議。

之前旅途勞頓，宋雨安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她沒有推辭：“有事叫我。”鐘夢穎笑着點頭。

宋雨安的辦公室裏有個小小的休息室，裏面簡單地放着一張床。她躺下，鐘夢穎陪着她。等到她呼吸平穩後，鐘夢穎才起身，輕輕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壓抑的夢境裏，出現的仍是葉随的身影。嘈雜的機場，快要起飛的航班，韓枭微怒的勸誡聲還有自己沉重的哭泣聲，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網，将宋雨安緊緊地網住，讓她不得動彈。而葉随就站在面前，但是無論自己怎麽喊她求她，葉随就是不回頭，最後反而是漸行漸遠。

“葉随……葉随……”宋雨安用盡力氣喊着掙紮着，一切都無濟于事。她募地睜開眼，抓住的卻是一團空氣。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空蕩蕩的房間和額上的冷汗提醒着她，那只是個噩夢。

她摸了摸額，許久才平複心情。她走下床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傍晚六點了。

“你醒了？”鐘夢穎聽見動靜就走了進來。

“怎麽不叫我？都已經這麽晚了。”宋雨安自己都沒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一個下午。

“你睡眠一直不好，難得睡得這麽沉，當然要讓你好好休息。”鐘夢穎說，“時間差不多了，該下班了。”

宋雨安愣了一下，想到老方的話，她猶豫起來。

“怎麽了？”鐘夢穎覺得今天宋雨安奇奇怪怪的。

宋雨安穿上外套：“你先走吧，我還有些瑣事要處理。”

“嗯？”鐘夢穎遲疑，剛來第一天她有什麽瑣事要處理？“需要我幫忙嗎？”

宋雨安拒絕：“不用，你先走就是了。”

鐘夢穎拗不過她，最後妥協了：“那你也早點回家，別留太晚了。”

宋雨安點頭。鐘夢穎走後，宋雨安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坐了好一會兒。她望着外面暗下來的天和逐漸亮起的城市燈火，心中某個角落也逐漸疼痛起來。燈光落在她臉上，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深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起身，懷着一種極為糾結的心情向國貿部走去。終究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就去看一眼。她只想遠遠地看葉随一眼，如果她不在，哪怕看一眼她的照片也好。

都說朝花夕拾，撿起的其實都是自己最難受的過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潛！水！啊！你們期待兩人如何相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