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羞辱
莫亦侬走後,房間裏只剩莫晴深一人。傍晚落日前的最後一縷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透入屋內,映襯出心如死灰的莫晴深。她全身僵硬,如一座石化的雕像,憂郁、壓抑又冰冷,是啊,她所有的活力都被莫亦侬帶走了。
“啪嗒……”房間裏非常安靜,一點點的聲響都會顯得格外清晰。借着昏黃的夕陽餘晖,莫晴深看見有血滴在了地板上。
她擡眼,這才驚覺血是來源于她。莫晴深抹了抹鼻子,不出所料,手指觸及的是一片猩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葉随家夜裏去找葉随回來的第二天,她就開始流鼻血,後來也斷斷續續地有過幾次。這段日子大概是因為被各種煩心事圍繞着,又是酗酒失眠,生活作息不規律,身體時不時地就會不舒服。
她費力地站起來,頭昏昏沉沉的,有些持續性的低燒。抽了張紙,拭去臉上的血跡。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莫亦侬還很溫柔地為她擦拭血跡,盡管她表面上很嫌棄自己。真是觸景傷情,莫晴深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還想什麽呢?曾經熱烈的愛情已經被迫退去了溫度,取而代之的是生硬冰冷——所謂的“姐妹之情”。
莫晴深看着雪白紙上的鮮紅血色,腦海裏閃過一個猜測,老是流鼻血,自己這不會是得白血病了吧?也好,如果因此死掉的話,也算是一種解脫。她将紙巾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不過八成是因為最近的天氣太幹燥了。
時間不早了,好幾天沒回家,今天也該回去找找自己的存在感。突然多了兩個人,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這麽多天了,他竟然沒有找上門來,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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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晴深回家的時候,莫胤正坐在那裏抽煙。
“你少抽點,搞得家裏一股煙味。”莫晴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說出的話難掩關心。
莫胤聞聲回頭,見她回來了,猛地就站了起來:“這幾天你去哪裏了?就算不回家,也該給爸爸打個電話。”
“這麽擔心我?”莫晴深随意地坐下,說得漫不經心,“可是在我看來,你并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把我放在心上。”
莫胤坐到她,很頭疼:“你這種喜歡針鋒相對的脾氣也不知道像誰,我和你媽媽都不是這樣的人。”
莫晴深笑了笑:“也許是像奶奶吧。”在她小時候的印象裏,奶奶就是那種特別厲害、不會吃虧的人。
莫胤搖搖頭:“不要說到你奶□□上,我太寵你也有關系。”
“你就是太維護奶奶。小時候我不懂,可是今天回頭看,其實很多事會演變成今天這樣,有很大一部分是你的錯。有時候,光護着愛情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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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胤吐出最後一個煙圈,将煙頭熄滅在煙灰缸裏:“的确是我的錯,所以晴深,你不要怪其他人,我……”
“讓她們來家裏吃個飯吧。就明天晚上,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莫晴深略帶倦意地說,表面上是一副已經想通的樣子。
“真的嗎?晴深……”莫胤很激動,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你真的願意和她們吃飯?”他滿心期待地向莫晴深确認。
相較于他的激動,莫晴深平靜很多,她微微點頭:“畢竟都是一家人。”
“那也就是說,你願意……願意接受她們了?”莫胤問得小心翼翼。
莫晴深給了他一個白眼:“再說。我很累,先回房間休息了。”
莫胤想了想,立馬就打電話給奚淩把這件事告訴了她。話說奚淩的號碼還是他堵了奚淩好幾天才要來的,這種死皮賴臉的行為明明只是在年輕的時候才發生過。
“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不去了吧……”奚淩聽了以後還是婉言拒絕了。
“為什麽?”莫胤不解地反問。
奚淩神情為難,眉間盡是愁容:“你也知道,晴深那麽恨我,如果我再去家裏吃飯,她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所以還是不要了。”
莫胤說:“奚淩你在胡說什麽?難道你回自己家還要這樣畏畏縮縮嗎?”
“不!”奚淩打斷他,“那裏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和你們莫家也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于我而言,那裏只不過是我遙遠回憶裏的一部分。既然我已經離開了,那現在也沒有必要再回去了。”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不管以前有什麽誤會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還有,以前是我太無能沒有保護好你,現在不會了。”莫胤說着說着,又覺得自己的話很蒼白無力,最後強調了一遍,“這些我們以後再聊,總之明晚你和亦侬必須過來。還有,請你們吃飯是晴深的意思,所以你不需要擔心。”
“……”挂了電話,奚淩嘆氣,她沒有勇氣再踏入那個家裏一步,畢竟說起來,當初的确是她狠心離開的,因此晴深這麽恨她,她能夠理解。
莫亦侬回來之後,奚淩将這件事轉告給了莫亦侬,莫亦侬眼神空洞,只是木然地點頭。“既然你都答應了,那就去吧。可是我們說好,就這一次,下次我不會去。我也不想和他們再有過多的交集。”
“亦侬,你是不是在怪我?”
莫亦侬低着頭不語。
“是也沒關系,我知道我不該一直瞞着你不告訴你,那時候……”奚淩解釋。
“好了好了,我不想聽這些話。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莫亦侬說完就回房間了。
奚淩頹然坐下,她并不知道莫亦侬真正所怨恨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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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變化好像不大。”奚淩望着這個她曾經待過幾年的地方。
“我就喜歡這樣,除了必要的翻新與裝修,我并沒有刻意去改變什麽。”莫胤說這話顯然另有所指。
奚淩低下頭,即使這裏變化不大,但她很清楚,時間過去這麽久,肯定是物是人非。
“可是我很讨厭這樣的一成不變。”莫晴深從樓上下來,妝容精致。只是盡管化了妝,她的精神狀态看上去也并不好。
聽見她的聲音,一直沉默不語的莫亦侬擡起了頭。兩人視線交彙,雖很短暫,但她明顯地能感覺到莫晴深眼裏的落寞與憂傷。很快,莫晴深移開了視線。
“二十幾年了,家裏卻依舊是差不多的樣子,我不喜歡,所以也不經常回家。不過,爸爸喜歡,我也不好說些什麽。”莫晴深身姿妖嬈,透露出一個三十歲左右女人該有的魅力。
奚淩只是在心底感慨時間飛逝,一切——明明都不同了啊。
沒有人接話,氣氛有些古怪。莫胤心裏是不滿的,莫晴深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行了行了,晴深你少說兩句,裝修布置的事,不是我們應該多管的。我們——還是先吃飯吧。”莫胤打圓場,以此緩解氣氛與轉移話題。
四人往餐桌走去,莫晴深和莫亦侬走在後面。莫亦侬試圖對她視而不見,可莫晴深不依,拉住了她,壓低聲音問:“我再問你一次,你的選擇究竟是什麽?”
莫亦侬沒有看她,目光無神:“你別忘了今天我是以什麽身份到這裏來的。”
莫晴深扯着嘴角笑了笑,放開了手,啞着嗓子說:“好呀。”
莫亦侬手心握成拳,故作鎮定地向前走去。
傭人們陸陸續續将做好的菜端了上來。廚房裏,在莫家待了幾十年的老媽子在廚房若有所思地嘀咕。見她發呆,另一個稍微年輕些的中年婦女用胳膊支了支她:“你這是怎麽了?跟丢了魂兒似的。”
老太太皺着眉:“我是丢魂兒了。我問你,剛才莫總是不是管那個女人叫奚淩?”
“是啊。怎麽了?”中年婦女疑惑,“你說那個女人是誰啊?我來了這麽多年,也沒見莫總帶哪個女人回來啊。”
老太太四下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那就是了。你來得晚,不知道那奚淩啊,就是莫總的妻子。”
“什麽?!”中年婦女被這個事實震驚得差點摔了手上的碗。
老太太示意她小點聲,這要是被外面的人聽見了怎麽辦。
“那她是不是就是莫小姐的母親?”中年婦女又問。
“是呀。你不知道,當年啊……”老太太話匣子被打開就合不上了,知道別人不知道的□□隐情讓她心裏升騰起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可這時正好莫胤催了,老太太只能先閉上了嘴:“先把菜端上去,這事兒啊一會兒我再和你說。”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畢竟帶着一個二十年都沒見過的孩子來家裏,說是爸爸的女兒,是會遭人說閑話的。”莫晴深這話是沖着奚淩說的。
剩下的三個人因為這句話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話裏的意思誰都明白,這無疑是一種侮辱與刁難。
莫胤首先将碗重重地頓在了桌上:“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莫晴深微微笑着,一點都不怕父親的怒意:“我只是說出了實話而已,我不覺得這有錯。本來就是啊,她說莫亦侬是你女兒就一定是你女兒了嗎?誰知道是不是她在外面和別的男人生的。爸,你怎麽就知道她不是在打你的錢的主意呢?”
莫胤到現在才明白莫晴深昨日的妥協只不過是她的虛情假意,她讓奚淩和莫亦侬過來只是為了更加方便地羞辱她們。
莫亦侬可以容忍莫晴深對她的敵意與恨意,但是無法忍受她對自己母親的侮辱。她的怒火猛地蹿了上來,她起身雙手撐在桌上:“只有心裏龌龊的人才會有這樣龌龊的想法。我們從來沒想踏入這裏一步。這裏以前不是我的家,以後也不會是。至于誰是我的父親我一點兒也不在意。如果他——”莫亦侬看了看莫胤,“不是我的父親,那我只會感到慶幸,慶幸我沒有你這樣無禮的姐姐。雖然我不清楚我的母親對你的家庭曾經造成過怎樣的傷害,可是無論如何,你沒有資格在這裏這樣說她。”
說完她拉起垂淚的奚淩,眼裏滿是敵意地等着莫晴深:“媽,我們走,免得人家以為我們貪圖他們家的錢。”
“亦侬你別生氣,她在胡說八道,你不要把她的胡話放在心上。”莫胤狠狠瞪了莫晴深一眼,勸莫亦侬和奚淩留步。要是就這麽走了,誤會只會越來越深。
“別走啊。”莫晴深放下筷子,一臉的高傲與反常的笑意,“在你走之前,我想糾正一下你的錯誤。”
“我沒興趣聽你的鬼話。”莫亦侬反駁。
莫晴深站起來,雙手抱臂,絲毫不介意莫亦侬的離開。她自顧自地說:“就算你的父親不是莫胤,你所謂的‘慶幸’也是不存在的——我還是你姐姐。”
莫亦侬隐隐覺得這話不對勁,腳步慢了下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問她。”莫晴深看了看奚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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