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清醒

莫胤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對奚淩和莫亦侬說：“這裏有我陪着就好，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每個人都是身心疲憊。

“我不困，就和你留在這裏一起陪着晴深。”奚淩毫無倦意，心裏滿滿的都是對莫晴深的擔憂。她握住莫亦侬的手：“亦侬，你先回家吧。你明天還要上班，今天不能熬夜。”

莫亦侬也着實頭疼得緊，她看着面色慘淡的莫晴深，既擔心又煩躁。轉念想就算自己留在這裏對她的病情好轉也無濟于事，倒是極有可能，莫晴深醒來看到自己說不定會氣得吐血。

“行，那我先回去了。媽，你要是困的話不要硬撐，記得休息。我明天下班再過來看你。還有，如果……”莫亦侬蹙着眉看了看莫晴深，“如果有什麽急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從醫院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說是要回家休息，可莫亦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絲毫沒有急着回家的意思。

當年葉随和宋老師産生感情糾葛的時候，她身為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葉随問她要怎麽做，她可以按照事理人情，條理清晰地給出自己的意見。只是感情這樣的事，當真的和自己沾上邊時，她卻成了迷霧中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她對自己和莫晴深之間的事倒也不算不清不楚，個中道理她都懂。

她和莫晴深是姐妹，按照人倫禮數，自然是不能産生除了姐妹之情外的什麽其他情愫。可事情壞就在壞她們從小都不知道有彼此的存在，從來沒有以姐妹的身份相處過，從來沒有将對方視為過親人。她們産生感情的基礎是将彼此視為最普通的“別人”，在她們的潛意識裏，彼此是不存在血緣聯系的。再後來，她們的關系就不受控制地朝着情侶去了。如果是這樣，她們還算是亂……倫嗎？

現在還沒有人能回答莫亦侬的問題，連她自己都無法給出絕對的答案與判斷。正是因為這樣，她與莫晴深的關系在姐妹與戀人之間不斷徘徊。

所以啊，在愛情裏，并不是你不夠清醒，而是你所謂的愛不願意讓自己清醒。莫亦侬心裏對她們的關系有一個理性的認識，可情感上，她卻無法做出相應的決定。明知道前路是死胡同，也意識到是時候該對莫晴深收回愛了，但是她還是願意在心裏繼續愛着她。畢竟，外界雖然可以破壞你們在一起的權利，可她心裏愛的人，別人是沒有辦法奪走的。

莫亦侬嘆氣，葉随正好出國看病去了，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葉随能在她身邊。即使不能給什麽實質上的建議，但是能找她說說心事，傾訴傾訴也好啊。事到如今，莫亦侬才能體會到葉随當時有多痛苦。

當然對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莫晴深的身體。如果她出了什麽事……莫亦侬緊皺着眉再也不敢想象下去，只能一次次在心裏自我安慰莫晴深不會有事的。

------------------------------------------------------------------------------------------------------

第二天傍晚，莫亦侬下班之後就去醫院了。

隔着一扇門，莫亦侬猶豫再三還是敲門進去了。裏面只有奚淩和還沒有醒的莫晴深。奚淩看見莫亦侬進來，輕聲問：“你下班了？”

莫亦侬點點頭：“因為有些擔心，所以我就先過來了。”

“晚飯吃了嗎？”

莫亦侬搖頭，走近床邊凝視着莫晴深，問：“她怎麽樣？醫生有說什麽嗎？”

奚淩站在她身後，看不見莫亦侬心疼的表情，說：“快中午的時候晴深醒了，醫生過來檢查過，她身上還發着燒。後來吃了午飯沒多久，可能是沒什麽力氣，加上藥物作用她又睡着了，到現在還沒醒。”莫晴深對她的态度還是那麽冷漠與厭惡。

莫亦侬的焦點一直聚集在莫晴深蒼白的臉上，看着看着，眼裏就熱了起來。她努力地眨眼，卻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淚珠滴到莫晴深臉上，莫亦侬急忙用手輕輕拭去。她強忍住剩下的淚意，掩飾起自己的情緒。

奚淩以為莫亦侬在發呆，支了支她：“亦侬你餓不餓？先去吃飯吧。”

莫亦侬慌忙地再次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說：“我不餓。媽，倒是你從昨晚一直到現在，休息了嗎？”

“我中午睡了一會兒，我不累。”

正說着，莫胤回來了。他下午去了公司處理了一些事，見莫亦侬來了，他讓奚淩跟着莫亦侬回家休息，他也請了人專門來照顧莫晴深，不需要奚淩時時刻刻守着。奚淩自然是想留下來的，但是的确上了年紀熬不了夜，交代了莫胤幾句就和莫亦侬一起離開了。

莫亦侬走的時候特別不舍得，步子極為沉重，回頭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莫晴深。她想留下來，想留下來時時刻刻守着莫晴深。但是她沒有立場，以多年未見、昨天還與莫晴深大吵的妹妹的身份，顯然不足以讓她留下來。

----------------------------------------------------------------------------------------------------------

“等吃完了飯，我們就回家。今天你早點睡，別把身體弄壞了。”莫亦侬和奚淩坐在一家餐廳裏吃飯。

這個時候不是奚淩多愁善感，而是真的有很多心事讓她無法安心休息。

“我只是不放心晴深，她的燒還沒有完全退去，身體狀況不是很樂觀。雖然醫生說要等檢查結果出來才能确診晴深的病，但是我們都明白，醫生既然懷疑是白血病了，我想可能……也許真的就是……”奚淩說到莫晴深的病，不禁哽咽了。

莫亦侬的手掌握住奚淩的手：“你別太擔心。且不說她是不是真的是白血病，就算……真的是，現在的醫學技術這麽發達，白血病也不是什麽不治之症。總之，她會好起來的。莫晴深的父親……也不可能會讓自己的女兒出事。”

聽見莫亦侬用“莫晴深的父親”稱呼莫胤，奚淩心裏一顫。她試探性地問：“亦侬，你是不是……是不是很讨厭晴深和莫胤？”

莫亦侬收回了手，随即僵硬地笑了笑：“讨厭？算不上。”她只是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面對莫晴深和莫胤，突然冒出來的父親和姐姐，就算她和莫晴深沒那層關系，她也無法那麽快地接受他們。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可是我想對你說，不要恨他們或者讨厭他們。晴深說得沒錯，都是我的錯。”

“媽，你能告訴我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相信事情真的像莫晴深說得那樣，裏面是不是還有其他事？”看得出來，母親和莫胤的關系不差，當時他們的夫妻感情應該很不錯。既然感情不錯，那母親就更沒有理由突然離開。

奚淩低着頭望着杯中的水，思緒恍然間就飄回了二十幾年前。

“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戀愛的。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外公外婆就出了意外離世了，後來我就由姑姑撫養，這些你都知道的。但是畢竟是寄人籬下，姑父似乎很不歡迎我的到來。不過我好歹還是平平安安地長大了。讀大學時，姑姑去世了，那時候我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也不是什麽問題，就徹底搬了出來。逐漸地就和姑父一家斷了聯系。再後來我遇見了你爸爸。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家裏的背景，比起他家的有權有勢，我簡直就是再寒酸不過的小丫頭。他很低調也很溫柔謙和，你的性格比較像他。”如果當初奚淩知道莫胤的家庭背景，她或許就不會接受莫胤，也不至于會發生之後的事情。

莫亦侬說：“那——莫晴深呢？她的性格比較像誰？”父母可都沒有她那樣的張揚與跋扈。

奚淩只是笑，想到莫晴深，她更多的記憶還停留在她小時候：“她小時候很乖，甚至還有一些膽小，特別喜歡纏着我。應該說小時候的她比較像我。”至于後來她變成了現在這樣，和她的離開定是有莫大的關系。思及此，奚淩心裏的愧疚更深。她對莫晴深的傷害她這輩子都難以彌補。

“那……你知道他家裏那麽有錢以後呢？”

奚淩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莫胤是個貴公子，她當時很生氣，與莫胤大吵了一架。莫胤不依不饒地求她別因此離開他，他說他無意欺騙奚淩，只是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與家庭等其他因素牽扯太多。奚淩與他冷戰了很久，她當時考慮過家庭的因素，也覺得按照自己的性格，肯定融入不進那樣的家族。

正當她決定結束這段戀情時，莫胤拿着行李跑來和她說，自己和家裏鬧翻了，這次她要是不要他了，那他只能露宿街頭。奚淩沒辦法只能暫時讓他住下。

莫亦侬聽着，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那個時候的愛情也很“瘋狂”。她問：“後來你們就結婚了？”

奚淩點頭：“嗯，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很清貧，但是很平靜很安逸。至少沒有別人的打擾。”莫胤的爺爺是老将軍，後來靠着背景與機遇，莫胤的父親從商下海，莫家更加有權勢。家裏獨子和人結了婚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莫家為了面子，總算是像莫胤低了頭。

“我其實并不是很想去莫家，莫胤他也預料到一旦回去之後，我們的平靜日子就會被打破。”

莫亦侬說：“可是你們還是回去了，我猜是因為莫晴深這個讨厭鬼。”

“對啊，後來我懷孕了。莫胤也不願意和家人這樣針鋒相對，盡管不願意，我們還是回到莫家。”之後的事好好壞壞，莫晴深出生了，一家人都很疼愛她。唯一不是很愉快的是莫胤的母親對奚淩的歧視。她始終覺得奚淩配不上莫胤，加上她的傳統封建思想有些重，覺得奚淩是學畫的就更加鄙視她。

當然這些小矛盾幾個人之間都默默忍下了，那幾年過得倒也可以。至于後面發生的事，奚淩到現在都不是很願意去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