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座城（上）

潘絲媛的話匣子并沒有因為一句脫口而出的話語而被成功打開，那是她唯一願意提及的關于過去感情的概括。鄭婷看着午後陽光裏的潘絲媛，從沒發現過的落寞，在她臉上一閃而過。

“絲絲，對不起，我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吧？”鄭婷有些後悔，其實她不該去探究這些的。沒有人會喜歡被追問這些，尤其是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疤。

常年在國外生活的潘絲媛，應該會更加排斥別人這麽熱衷于她的私人生活吧？

“都已經過去了，我只是很少想起罷了，并沒有太多的不愉快。”潘絲媛給了她一個安慰性的表情，率先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大半杯咖啡，走向垃圾桶，毫不留戀地扔了進去。

潘絲媛笑着說自己有事要忙，先回辦公室了，留下一道匆匆離去的背影，讓鄭婷心裏隐隐有陣痛。或許，她真的是有些多管閑事了，或許感情，是潘絲媛最柔軟的地方，身為她的朋友，卻輕而易舉地戳到了她的痛處。

“最近天氣很不錯，有興趣一起去認識這座城市嗎？”這條短信發來的時候，潘絲媛正在忙着整理晚上節目的稿子。全情投入工作的她，很少能及時發現手機的震動，可這一條消息不一樣，因為她設置了鈴聲提示。

“不知你的具體建議是什麽？”幾乎是僅僅過了幾秒，沈傾就收到了回複。而此刻的她，正躲在廁所裏。

心跳加速，沈傾隔着手機，仍然能感覺到潘絲媛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撥動着她的心。她想了好久，才決定給她發消息的，身為*絲，怎麽可能錯過接近美女的機會呢？

而且鄭婷不是說了，她的舉動讓人誤會嗎？那麽正好借此機會，讓她的光明磊落和坦蕩蕩徹底地展示出來，讓潘絲媛也讓鄭婷好好瞧瞧，她可不是見誰都會喜歡的人！

“沈傾，你掉廁所裏啦？”門外傳來何冰冰的聲音，沈傾剛發出消息的手機差一點就從手中滑了出來。悻悻地擦了擦手心裏的汗，沈傾從馬桶蓋上站了起來，整理整理衣服，大模大樣地把門打開。

門外的何冰冰好笑地看着她，本來還以為她是溫柔地來探望自己的，因為今天她跑廁所的頻率确實有點高，連陳宇都主動詢問她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可是，何冰冰說的卻是，“沈傾，你為什麽不沖廁所？你這樣做是沒有道德的，知道嗎？”

“誰說我不沖？是你來得太晚，我沖完了。”一臉黑線，側着身從何冰冰身旁擠了出去，朝着洗手臺走去。

“那你怎麽還在裏面待那麽久？難道你喜歡回味上廁所的感覺？”何冰冰并沒有要上廁所的意思，再說這廁所可不止一間，堵在門口，是要做什麽？

“我看你進來太久，怕你有什麽事，所以進來看看。”見沈傾專注着洗手，并沒跟她互動，何冰冰稍稍認真地說了句話。

其實，她好幾次從辦公室裏出來，都看見沈傾的座位空着，問了陳宇才知道她的反常。剛才已經是第五次見到她座位空着，不放心才進來看看。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她想多了。

“我沒事，就是覺得廁所裏的環境比較好，适合構思一些特別的idea。”手放在烘幹機下面烤着，褲袋裏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沈傾的動作有些着急了起來。

“沈傾，我發現你的品味真的很獨特，喜歡的東西總跟別人不一樣。”她沒聽錯吧？沈傾竟然喜歡廁所的環境？雖然他們公司的物業很負責，清潔阿姨也很勤勞，可是使用廁所的員工物種也挺特別，所以這廁所始終無法帶給何冰冰任何好感。

“好了，趕快回去吧，咱們再耗下去，估計待會趙哥也要沖進來了。”沈傾拉着何冰冰走到洗手臺邊，開了水把她的手塞在水龍頭下面沖了好幾下。說是既然進了廁所，如果不洗手，不算上過廁所。

何冰冰撇撇嘴，還一直強調自己又不是男人，不需要進廁所就一定要洗手，可雙手也任由着沈傾擺布。

“這周末如果你有空，我們一起去外白渡橋走走吧。”沈傾把很多地名一一篩選，還是選了地标性景點。

“我這一周的日程表還沒有完全出來，晚點才能給你回複，可以嗎？”潘絲媛也不扭捏，只不過今天只是周一，未知因素太多，貿然答應很容易換來放鴿子的結局。

“我随時準備着哈，你慢慢來，不着急。”沈傾激動地想要親吻手機屏幕，卻想起網上那條新聞，說是手機其實細菌密度比馬桶還要高，只好保持了最後的三公分距離。

紅色透明文件夾被潘絲媛打開，這裏面，放的是無痕的愛情故事，結局如何？她其實也和讀者一樣，并不知道。每次，無痕只會給她發來五章，所以她也僅比別人提早知曉那麽一點兒而已。

最近臺裏的壓力漸漸傾斜，雖然節目播出反響不錯，可也有質疑聲。這樣純粹的情感類節目，曾經風靡于主打純情的時代。可現在是速食愛情的社會了，到底還有多少人願意放慢節奏，去追聽這樣一個慢熱、糾結卻不知結局的故事？臺裏不可能無止境地投入資源，去供養一個無法盈利的節目，所以《守候》，必須在短期內證明自己繼續存在的必要和價值。

今晚要播出的稿子，她已經很熟悉了，可出于職業習慣，她仍是會抓緊每一刻空閑時間來反複琢磨文稿。在潘絲媛眼裏，《無題》早已不是一個簡單的網絡故事，而是她關于情感的賭注，似乎她來到這座城市，也帶着舒雨那樣的心情。

而潛意識裏，她希望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

記得鄭婷曾私下裏問過她，《無題》這個故事是不是與她有關，又或者她就是故事的女主角？不然為什麽她也叫SARAH，不然為什麽當初好幾個質量不錯的投稿故事裏她唯獨選中了這一篇？

可潘絲媛笑着搖頭，說鄭婷想象力真是太豐富了。首先，在巴黎，叫SARAH的女孩子很多，既然都同樣在巴黎生活過，那麽名字相同并沒有什麽值得驚奇的。其次，她從來沒有交往過洋人男友，而且自己也沒有走得近的學弟或是學妹，所以與故事情節并無相似。最後，她只是覺得發生在巴黎的這個故事還有無痕的文筆打動了她，才讓她力排衆議堅持選擇了它，而節目的效果也證明了她當初選擇是對的。

至少目前看來，節目确實收到了她預期的效果。只不過，她沒有料到，臺裏對她的要求，會中途多出這麽多。

今天似乎過得有點兒慢，早上的例會讓她有些疲憊，可該堅持的不能輕易松口，中午鄭婷突然的探尋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像過去那樣，用溫柔的笑化解旁人好奇的目光。

對于鄭婷，她的第一選擇，卻不是回避。

周末，似乎開始變得讓人有了小小期待，也許是有人主動約自己外出？可沈傾不是她來到這座城市後第一個發出邀請的人，或許連第一百個都排不上了。同樣身為本地人，鄭婷的陪伴，似乎總是與美食共存，而之前重逢的蔣辛楓也曾主動約了幾次，都被她借口回絕了。那麽現在和沈傾呢

潘絲媛覺得沈傾的建議打動了她，因為這座城市，她真的有很多地方想去走走。一個人，或者是和另一個人，安靜地去走走，不是為了自拍，不是為了參觀，而是靜靜地用腳步去丈量，去感受這座城市的沉澱。

所以許多地方，雖然名聲在外，她卻一直沒有去。

忙，只是一個主要因素，卻永遠不可能成為根本原因。她想過一個人去，可總是沒有那份心情，她想要找一個人一起去，只是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似乎距離這樣的期盼，已經過了很久，久到她只是習慣性地想要去實現這樣一個心願，卻沒有動力去做。

即使現在只是周一，她卻已經開始着手安排一周的工作，好讓她能給沈傾一個确切的答複。她并不希望這個人被她不固定的工作時間吓跑，雖然沈傾撤了，肯定還會有很多志願者站出來。只是，那些邀請，都不能讓潘絲媛點頭。

這座城，潘絲媛是從外婆口中聽到的，伴随着她的兒時記憶，一同成長，成長到外婆離世，關于這城市的故事便戛然而止了。再之後，有一個人突然闖入了她的生活，讓她心底那顆被包藏着完好的種子徹底萌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生長，直到不經意間占滿了她的心房。

那人說：“我來自于那裏，那裏有你意想不到的風情，絲毫不比巴黎差。憑什麽在巴黎才會有愛情？”

潘絲媛饒有興致地聽那人說着關于這座城市的一切，似乎和外婆說的不太一樣，可同樣的吸引她。還沒開口把心裏積累了好多年的疑問說出，那人便悄然離去，連個背影都沒有。

從那以後，潘絲媛就有些害怕看到關于那座城的字眼，因為那會讓她想起愛聽故事的自己，那不知覺間就讓自己沉浸在那座城，是多麽讓人無措的狀态。

可是，她卻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這座城，最後，她選擇了回國，再之後，選擇了來到了這座城。她的腳步有點兒慢，卻仍在一步步靠近，不由自主。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