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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根本沒有在意隊員們突然變了情緒的視線，從文件夾裏拿出一疊紙放在桌上。

“現在下發訓練計劃。今天晚訓內容是基礎測試和适應性訓練，每個人的項目都一樣。”

宋榕檀領了一張，才看了兩行就微微怔愣。

這和他們原本的晚訓內容幾乎是天上地下的差別。薄薄的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二十多條訓練項目，有基礎的精準度測試，也有戰術思維考察甚至實戰題。

只是一個晚訓的計劃表，卻幾乎相當于他們平時一整天的訓練強度，且達标的數值更加嚴苛。

比巴蔔攥着紙的手都在抖，五分鐘前心裏那點誰更帥的小心思早就被吓得不知所蹤，方淮身上潔白的光環瞬間被潑了墨一般。

“教、教練……”他磕絆着，“這個……AK-47滿彈夾壓槍後接M4A4滿彈夾壓槍……還是移動靶。這個會不會有點太……”太為難人了。

方淮擡眸淡淡看他，拉開椅子坐下，打開自定義訓練服，把移動靶的速度調整到70——訓練計劃上的速度只有35。

槍在他手中像是沒有後坐力和彈道偏移，AK-47三十發子彈傾瀉而出，不仔細看甚至無法看清靶面上那個唯一的落點。

緊接着方淮切換副武器M4A4，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扣下扳機，又是三十發子彈連發，每一發幾乎都精準穿過AK-47打穿的那個孔洞。

結算界面跳出訓練結果，[用時12秒，精準度95%]。

由于子彈道偏移的不确定性，精準度100%即使是外挂也無法做到，市面上號稱百發百中的外挂，也只有85%的精準度。

比巴蔔離得最近，把方淮的操作和成績看得一清二楚，揉了揉眼睛。

我靠！Square不是世界第一狙擊手嗎？為什麽突擊位的槍也打得比特麽外挂還強啊！

方淮側頭看他，語氣極淡：“很難嗎？”

“……”比巴蔔頭搖得像撥浪鼓。

他倒是想點頭，他敢嗎他！！他甚至都不敢說一句“我們RTG沒有晚訓”！

“那麽開始訓練。”方淮平靜開口，“十點我會來檢查。”

方淮轉身離開，副教練給隊員們丢了個“祝你們好運”的眼神，也跟了上去。

訓練室的門再次被關上，沉默了許久，才有人開口打破凝固的氣氛。

“兄弟們，新教練是不是……和、和我們有仇啊。這訓練計劃怎麽，我怎麽看都不像是人做的。”

“那剛剛教練問很難嗎，你還點頭？”

“這玩意兒十點之前真的能做完嗎我靠。”

“等等，隊長是不是還要加倍……”

竊竊私語的隊員們紛紛看向被暴打之後，還得了個訓練加倍的刺頭隊長，突然覺得比巴蔔的消息或許不是空穴來風。

這位新教練恐怕真的喜歡乖的。

金發青年背對他們，目光落在對局結算界面上沉默着。

隊員們一時間面面相觑。

“看我幹什麽？”宋榕檀感受到視線，回頭盯着他們，挑眉，“不趕緊訓練，十點之前能完成了？在這聊天。”

一幫自身難保的人頓作鳥獸散。

教練辦公室內，方淮在電腦前回看RTG近期訓練賽的錄像。

RTG五位選手，除了主突擊位兼隊長Ring以外，還有三位首發、一個替補。

觀察員Amai，阿麥，帶副黑框眼睛的腼腆青年。也是一位年輕選手，個人水平不出彩，但勝在細心。

副突擊位BIBABO，今天訓練室裏那個小個子少年，外號比巴蔔。和宋榕檀同期的天才，但始終被穩壓一頭，既生瑜何生亮的典型代表人物。

狙擊手Clock，因為身形微胖被叫做大鐘。和方淮同齡，是隊伍裏唯一一名老将，個人風格穩健，即使在方淮稱霸賽事的那兩年，也偶爾能閃耀出光芒的選手。

突擊位替補Dec，休賽期還沒歸隊。今年年初剛進入RTG的新秀選手，曾在國際青訓和執教的方淮有過接觸，即使沒有比賽記錄，也不影響方淮對他的了解。

這支重組不過一年，平均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的隊伍，風格激進敢打敢拼，得了個“人頭狗”的外號，在自己的大賽首秀上過關斬将沖進季後賽，拿下了夏季賽的第四名，被論壇和無數媒體稱作“最未來可期的戰隊”。

方淮同樣這樣認為。

他兩年輾轉四支戰隊，只要比賽，必定是冠軍。方淮的能力和成績無人質疑，也曾經有世界冠軍戰隊向他抛來橄榄枝，但他沒有答應。

衆所周知，“魔鬼教練”挑中的戰隊，可能不是當前硬實力最強的，卻一定有潛力在半年內成長為碾壓賽區的龐然大物。

RTG正是他看好的下一個。

一條訓練賽視頻播完，方淮低頭在紙上記下這場比賽的短板和突破點，胃部忽然傳來一陣隐痛，他落筆飄了一畫，卻沒停筆。桌邊的咖啡冒着熱氣，卻沒有得到方淮半分鐘的分心。

他就這樣端坐了三個小時。

十點整，方淮準時推開訓練室的門。

衆人紛紛脊背一緊。

“其他人繼續訓練，我一個個看。”

“比巴蔔，M4A4壓槍練習。”方淮在第一個機位前站定，俯身翻看着屏幕上的訓練記錄，放低了聲音和他交流。

宋榕檀加倍的訓練還剩不少，但他還是控制不住，每次換彈夾的間隙，眼神就要往那邊瞟一下。

比起他們原來那位脾氣暴躁的主教練，方淮不帶感情的說話方式雖說算得上如沐春風，卻更加叫人不敢反駁。

也沒什麽好反駁的。宋榕檀想。方淮狙擊手出身，卻能簡單幾句話就把突擊手本行的比巴蔔說到呆住，只知道跟着點頭，嘴裏還不時傳出幾聲驚嘆。

這就是前世界頂級狙擊手、現四冠教練的實力。也怪不得那麽多豪門戰隊，頂着他魔鬼教練的恐怖名聲都要向他抛去橄榄枝。

一小時後，方淮把其餘三人的問題都看完，在宋榕檀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示意輪到他了。

宋榕檀抿唇沒有理會，手腕細微擺動，手裏的槍械連發，一個彈夾打完，卻只在訓練模式的靶位正中留下了一個彈孔。

完美壓槍，命中率96%！

“好了。”他單手摘了耳機随意丢在桌面，起身擡了擡下巴笑，“加倍訓練，提前完成任務。”

“如果不在我檢查別人的時候總是分心偷看，你還能更快。”方淮冷淡。

看了一眼空下來的椅子，方淮伸手推開，依舊站在宋榕檀電腦前彎腰查看訓練記錄。

這是被嫌棄了？宋榕檀啧了一聲，也沒強求，自己活動了一下肩頸便扯過椅子在方淮身後坐下，離他一米遠。

“教練怎麽不說話啊。”等了兩分鐘，宋榕檀單手撐在扶手上托着臉，探頭去看方淮，“是在想怎麽誇我？”

訓練成果怎麽樣，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成績依舊遠超計劃上的要求，即使是挑刺，他方淮也挑不出什麽來。

刺頭的自我修養罷了。有實力的找茬叫刺頭，沒實力的亂跳那是low。

方淮看完最後一頁起身，轉頭和等着被誇獎的刺頭平靜對視。

“只是通過了一份合格測驗的訓練計劃而已，對你來說是什麽值得誇獎的事嗎？”

停了一下，看見宋榕檀臉上浮現出一絲怔愣，方淮才繼續開口：“只能說，你還算合格。”

“那他們呢？”指了指身後的隊友，宋榕檀皺眉問。

“不合格。”

沉默半晌，比巴蔔磕磕絆絆道：“教練……冒昧問一下，這個合格的标準是……？”

方淮擡眼：“世界前十。”

訓練室裏傳出輕輕的抽氣聲。

“想拿冠軍，就要有冠軍的實力，很難理解？”方淮平靜道，“我會選你們，就說明你們是能夠達到良好、甚至優秀水準的。”

比巴蔔的手忽然握拳，剛剛被方淮磨平了的自信似乎又燃起了氣焰。

“要質疑我的判斷麽？”

傻子才質疑吧。宋榕檀無聲地笑了一下。質疑那不就明擺着說自己不行嗎？

“教練。”他開口，眸中燃起戰意，對上方淮靜水一般的目光，“那……滿分是什麽水準？”

兩人視線相交，水火相沖，各自都分毫不讓。良久，方淮忽然揚起一個淺淡的笑。

“競技沒有滿分。”他說，“只有無止境的攀登。”

方淮坦然回視着眼前的少年天才，他很滿意宋榕檀能問出這樣的話，對方卻忽然偏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Ring？”

“知道了。”宋榕檀聲音有些發悶。

方淮收回視線：“明天下午兩點，我約了EUP的訓練賽。明早十點早訓，我不希望看到有人遲到。”

“早點睡。”沒什麽感情地說了今天唯一一句客套話，方淮沒做無謂的停留，直接轉身離開。留下來和隊員閑談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關門聲響起，比巴蔔才懷疑地開口：“明天和誰訓練賽……？EUP？”

EUP戰隊是去年夏季賽的賽區第三，卻是RTG在國內最怕的隊伍。

“其實不止EUP，去年的賽區第一GR也給咱們發了訓練賽邀請。”一旁沉默許久的副教練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道，“但方教練沒選。”

“……我倒是寧願和第一打。”阿麥小聲道，“EUP……每次都輸的不明不白。”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RTG有兩個天才突擊手,走的向來是野獸直覺般的進攻方式，與之相反，EUP隊員的個人實力雖然都不出彩，但戰術和運營極為優異，幾乎天克RTG。

去年和賽區第一的比賽，RTG尚能打個1：2回來，可每次遇見EUP，就必然會0：2吃一個大鴨蛋。

“我說，教練不會是要我們被血虐，然後狠狠罵我們一個狗血淋頭吧。”比巴蔔眼含熱淚，“我就沒這麽怕被EUP零封過。”

“……哪次打EUP都沒見你不怕過。”狙擊手大鐘吐槽。

“可是這次不一樣啊，這把是要被方教練罵的。”比巴蔔梗着脖子，“這福氣給你你要？”

“怕有用麽？”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宋榕檀已經關機起身，耳機往脖子上一挂，“正好明天Dec歸隊，他是從方淮手底下的國際青訓出來的，這福氣他倒真可能想要。”

比巴蔔眼睛一轉，語氣弱下來：“那還是算了……那我可能就被教練打包丢出去了。”

“行了，早點洗洗睡吧。”宋榕檀拍了一下他肩膀，徑自出門。

手機忽然震了兩下，是GR的阿呆，宋榕檀這個刺頭在圈內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GR阿呆：诶，你小子下午不是說晚上直播，人呢？你粉絲都問到我直播間了。]

宋榕檀一頓，這一個晚上過得兵荒馬亂，他這才想起自己鴿了直播的事，啧了一聲。

[Ring：方淮來了。]

[GR阿呆：？？卧槽，這麽早！]

[GR阿呆：幹起來了？還活着嗎兄弟，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啊？/滑稽]

[Ring：把你那個表情撤回，我還能當你是關心我的好兄弟。]

[GR阿呆：想得美。诶，那個方淮，他可怕嗎？聽說訓練計劃巨魔鬼，真的假的？]

[Ring：對，我們今晚飯都沒吃就被按着訓練了。今年你們還想拿冠軍的話，這邊建議考慮衡水作息，加強內卷/微笑]

[GR阿呆：……活着重要。]

[Ring：我們這算救你一命了吧？不用謝，下次排位遇見給我當狗行了。]

[GR阿呆：滾，搶我主突擊位之仇不共戴天！不過你們那個摳門老板能出七位數年薪搶他，我真沒想到。]

[Ring：我加的價，有意見？]

[GR阿呆：？？？！]

[GR阿呆：好啊你個濃眉大眼的，都會耍這種套路了？！公報私仇把人騙到自己手上然後再滿足你的一己私欲……]

[Ring：？？你有病吧。]

看着損友那句表面正常的話，宋榕檀心慌了一瞬，把手機丢進衣兜，大步流星地往寝室走。

教練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洩露出暖白的燈光。

路過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宋榕檀偏頭往裏面看了一眼，兩秒後，他才像是反應過來什麽，猛地回頭，加快腳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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