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

那條離譜的熱搜宋榕檀只看了個标題, 這才在彈幕的催促下重新點開，熱度第一的營銷號帶了一段視頻。

畫面裏ppt播放着宋榕檀的各種照片，他這個唬人的顏值讓不少吃瓜路人都以為是哪個小明星小愛豆。

而音頻……

“真心話大冒險！宋榕檀你選！”是比巴蔔的聲音, 稍微有些大舌頭。

緊接着，宋榕檀聽到了自己帶着點醉意的含糊答複：“真心話吧, 你們那些大冒險沒意思。”

[不愧是你大刺頭，我第一次見有人說大冒險沒意思的hhhh]

[叫你選真心話！翻車了吧你！氣死了。偷偷錄音的人不得house！]

[不是吧你？！連自己被錄音了都不知道嗎……長點心吧傻狗！！]

一陣洗牌的聲音，比巴蔔抽了一張懲罰卡，念：“你、有……初戀嗎？”

“……有。”宋榕檀聲音悶悶的。

場上炸了鍋, 紛紛起哄讓他講講感情經歷。

宋榕檀哼了一聲：“沒有感情經歷。”

大鐘：“沒在一起……？”

“沒。”宋榕檀說得有些颠三倒四, “他跟外國人跑了。”

[……他媽的，無論再聽多少遍都會瞳孔地震的程度。]

[講真，你們不覺得喝醉的委屈狗子很好rua嗎……]

[？？人不能至少不能對刺頭……好吧我承認多少有點憐愛了。]

宋榕檀看着彈幕臉都綠了, 他直接切斷了音頻傳輸, 讓直播間幾萬人只能對着視頻裏他的照片幹瞪眼。

而他自己的耳機裏還接着傳來錄音的內容。

RTG衆人安慰了一番，宋榕檀突然一拍桌子擡高聲音：“他……他以為自己去國外過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了……呸！那些人沒一個好貨色。”

“總有一天我會把那幫外國人全都打趴下……我就是要做搶走公主的巨龍！”

“東、東方巨龍！”比巴蔔大概是醉狠了，跟着振臂高呼。

錄音傳來一陣窸窣, 似乎是準備終止錄音了, 但宋榕檀還是隐約聽到了一句細碎的話，淹沒在嘈雜的歌聲中, 叫人辨不清內容。

但他自己知道, 那時他借着醉意把頭埋進臂彎，嗫喏：

“淮哥……我好想你啊。”

回去的路上, 大鐘問他袖子怎麽濕了一塊。

“沒事。”他偏頭，“不小心酒撒了。”

[視頻都播完了狗子在發什麽呆, 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嗎。]

宋榕檀關了網頁, 終于知道為什麽能因為自己的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惹出這麽多事了, 原來是有交待前情提要的內鬼。

他重新把音頻開關打開，整理了一下情緒，似笑非笑：

“我在想老板會怎麽處理這個偷偷錄音、還賣給營銷號的人。”

“至于下午阿呆直播時候我說的話……輸入法自動聯想而已，沒有要去真人pk的意思。”

“嗯，下午在訓練，晚上也在。我有沒有女朋友關你們什麽事？雖然确實沒有女朋友……”

他的話被手機的兩下震動打斷，宋榕檀低頭看見備注上的“淮哥”兩個字，方才還有些譏诮的笑容立刻變了味道，彎着眼睛抿唇，刺頭的刺全都刷拉拉落了個幹淨。

“我回個消息。”

[表情？？這不是女朋友？]

[這麽單純的狗子爹真的擔心被騙/doge]

[你有本事回消息，有本事給兄弟們也看看啊！]

方淮給他發來了下午晚上的訓練記錄，宋榕檀轉發給戰隊公關。

[公關：隊長，那個……經理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哭泣]

[Ring：……]

為了養宋榕檀這個刺頭，經理和公關部沒少掉頭發，剛進職業聯賽的時候，宋榕檀的搞事能力是現在的幾倍，罰錢他不在意，加訓更是樂在其中，經理氣到罵他滾刀肉。

新賽季方淮來了之後，不知道是訓練強度加大了還是其他原因，這位刺頭明顯收斂了不少，結果經理大氣還沒喘一口，就又半夜鬧出這事。

[公關：錄音的事我們會解決，來源我們也在查了，但是經理說辟謠的事得隊長你自己來……]

[公關：“長長記性”……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對手指]

宋榕檀頭大。他打開和方淮的聊天框，嘴唇緊繃成一條線，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手上一個“淮哥”打出來，最後又默默按了删除。

[Ring：教練你導出這些東西好熟練啊。以前在別的隊也會兼任公關嗎？]

[Ring：沒別的意思，我就随便問問。]

[Square：……沒做過。語言不通。]

[Square：行了，處理完早點休息吧。]

宋榕檀揚起嘴角，輕笑聲順着麥克傳到直播間。

[你媽的，急死我了！笑什麽呢！！]

[散了散了，RTG隊長沉迷戀愛，RTG藥丸。]

[樂子人，是RTG這幾場零封連勝堵不住你的嘴嗎？]

[純路人，RTG粉連方淮那種貨色都接受了，隊內最賣臉賺女友粉錢的人找了個女朋友也确實不算啥嗷/呲牙]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以為狗子有女友粉吧？]

[有是有啦，但頂多也就是上一秒“Ring神好帥啊啊”下一秒“狗子你他媽能不能幹點人事”的這種吧，笑死]

和方淮聊天的間隙，宋榕檀擡眼瞥了一下彈幕，立刻變臉冷哼，又換來彈幕一陣臭罵。

[Ring：我不急，還早，剛剛發現一個可行的思路，我開自定義研究一會兒再去睡。]

[Square：好，明天下午我約一場和XXL的訓練賽。]

[Ring：ok。]

宋榕檀按捺住自己想發表情包的手，只回了一個冷淡又矜持的ok。

Ring選手——刺頭酷哥，人設絕不能崩。

他活動了一下肩頸，點開自定義局：“來，直播吧，開都開了。今天不排位，帶大家在地圖逛街。”

教練辦公室，方淮果然沒再給宋榕檀回複，他在通訊錄找到XXL教練，發了條消息。

XXL教練方建明，CRC稱霸世界奪冠那年的隊長，奪冠後退役去K國當了教練，是方淮在圈內唯一的前輩、朋友。當年出國去GG執教也是他牽線搭橋，方淮至今給他的微信備注都是極尊敬的“方隊”二字。

[方隊：約訓練賽行啊，我們明天剛好沒事。]

[Square：謝謝隊長。]

[方隊：小事。你在國內怎麽樣？我聽說RTG有個刺頭每次采訪都拿你當靶子，沒事兒吧？]

刺頭？宋榕檀嗎。方淮失笑。

[Square：Ring沒有傳言裏那麽不守規矩，訓練也全力配合，是很優秀的選手。]

[Square：作為隊長也很稱職。]

[方隊：評價這麽高？看來這小子不簡單啊。你和他們處的怎麽樣？]

方淮看着這行字出神。

在國外的時候，他很少和隊員交流訓練以外的事，休閑時間，隊員也向來對他敬謝不敏，合約簽好，不過就是一個交錢一個工作的關系罷了。來RTG之前，考慮到自己在國內的滿身黑料，方淮本以為情況會更差。

他習慣了那套獨來獨往的形式，而來到RTG的第二天，就被隊長下達了“必須一起吃早飯”的通牒……生活在不經意間就被打亂。

方淮忽然想起傍晚，宋榕檀擺出那副刺頭架勢監督他吃飯的樣子，輕笑。

[Square：都挺好的。]

[方隊：那就好。]

[方隊：如果合你心意的話，這個隊就多呆兩年吧。]

[Square：看看吧。]

[方隊：CRC那邊……我看他們成績越來越差，周元盛肯定還盯着你那張合約，你自己小心點。]

想了一下，方淮還是沒說周元盛已經聯系到他的事，只是回了一句好，方建明說着自己一把老骨頭熬不住夜，又叮囑他兩句，就睡覺去了。

手機屏幕再次黑下來，方淮坐在椅子裏難得發了一會兒呆，耳邊偶爾能聽見隔壁宋榕檀直播的聲音，嬉笑怒罵，直播間裏想必是一團熱鬧。

他突然有點想和人一起打游戲。

方淮直起身打開了桌面上的游戲客戶端，卻在登陸加載的時候想起阿圓上次和他說的，自己還未成年的事。

牆上挂鐘的時針已經指向1的位置，這個點，某個未成年小朋友大概已經做上好夢了。

方淮無奈搖頭揉了揉眉心。

游戲加載完畢，主界面在屏幕鋪展開，方淮興致缺缺，正準備直接退出游戲，卻看見右下角好友消息欄冒出一個小紅點。

[懷哥我滴超人：淮哥，你用企鵝嗎？要不要加我Q！]

[懷哥我滴超人：我一周只能玩三個小時了……但是我平時可以陪你聊天！]

[懷哥我滴超人：如果你需要的話_(:3/_)_]

最後的那個顏表情實在可愛，方淮差點笑出聲來，拿出手機登上許久不用的企鵝賬號，搜索阿圓留的號碼。

昵稱叫[正牌宋阿圓]，頭像是只金毛。

方淮手上動作一頓，突然真切地感覺到，阿圓身為未成年和自己的代溝。在他看來，這個昵稱更像是小學生第一次用社交軟件會起的名字。

好友申請幾乎在一瞬間就通過了。

[正牌宋阿圓：淮哥！！！]

[正牌宋阿圓：狗勾比心.jpg，狗勾擁抱.jpg]

小孩上來就是一串熱切的表情包，仿佛在游戲裏被束縛住的感情在一瞬間噴薄而出，方淮失笑，也在企鵝自動聯想出的表情包裏找了個小動物摸頭的圖片，回複過去。

[Square：你這個名字……]

[正牌宋阿圓：哦……我家狗，就是我頭像這只，和我同名也叫阿圓，我是正版，它是盜版的_(:3/_)_]

[Square：怎麽會狗和人一個名字。]

對話框裏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方淮看了看自己的語氣，忽然察覺到有些生硬，便學着阿圓的樣子，又發了個顏文字過去。

對面的輸入中消失了半分鐘，才又出現，隔壁訓練室傳來什麽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還有宋榕檀跟彈幕的讨價還價。

“急什麽？忙着呢等一下的。TETD的風景做得這麽好看，多看一會兒怎麽了。”

方淮關了電腦靠在椅背裏，身體難得放松，第一次感受到這款被副教練大為吹捧的座椅的舒适度。

世界仿佛突然活泛起來，潑了墨的靜谧深夜被塗上了輕快的顏色，手機熒熒的亮光跳動，阿圓又發來一條消息。

[正牌宋阿圓：狗是前年領養來的，它本來就叫阿圓，試過改名，但是它只認這一個名字……氣死我了！]

[Square：那我再叫你阿圓，是不是不太合适？]

[正牌宋阿圓：有什麽不合适？我才不會把名字讓給它！]

[正牌宋阿圓：這名字是淮哥先叫我的，我呸！]

方淮笑着又和他聊了一會兒，直到挂鐘整點報時的聲音響起，他起身披上衣服準備回去休息。

[Square：不早了，休息吧，我把工作處理完也去睡了。]

[正牌宋阿圓：怎麽這麽晚還要工作啊……]

[Square：隊員還在訓練室。]

方淮一邊打字，一邊走到訓練室前。

宋榕檀還沒反應過來，開門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本就沒拿穩的手機直直掉在地上，顯示屏朝上，[阿圓]和方淮的聊天記錄明晃晃地擺在那裏。

剛一進門，方淮就看到他遮遮掩掩撿手機的動作，還溫和的表情瞬間冷下來。

幾分鐘前才跟前輩誇過訓練努力的人，借着加訓的名義在訓練室玩手機。

“宋榕檀，隊規第十三條。”方淮幾乎氣笑。

在解釋和認罪之間，宋榕檀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知道了，明天我會加訓。”

方淮瞥了一眼屏幕：“直播關了，回去休息。”

宋榕檀晚安都沒說，反手就點了下播，留下直播間一群人對着毫無預兆的黑屏刷問號。

[刺頭就這？？]

[給爺整笑了宋榕檀！我們說你玩手機你就杠，你教練說你立刻認錯是嗎？？]

[傳下去！宋榕檀怕老師！]

[學到了，下次不好好直播就直接告老師嗷/呲牙]

網線這一端，宋榕檀默默跟在方淮身後，灰溜溜地往寝室走，像是在學校和人打架被家長拎回家收拾的小學生。

深夜的別墅區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周圍只聽得到兩人腳步的沙沙聲，宋榕檀有意放緩了步子，調整着自己的步頻，直到兩個腳步聲漸漸重合在一起。

心情莫名輕快起來，他無聲地翹起嘴角，一只手揣到兜裏，另一只手翻開訓練筆記遞到方淮旁邊。

“教練，喏，我今天整理的CRC風格和應對方案，還有兩個萬能戰術，一個成型了，另一個還在研究。”

方淮點頭：“我回去看。”說完正要去接，宋榕檀卻猛地抽手。

“別告訴我你回去還要拿着這個繼續熬夜？”方淮眯眼，“如果你說的鍛煉能力就是通宵的話，那還是免了。”

“RTG不需要一個只能靠通宵才能摸清敵人的隊長。”

宋榕檀收回本子，沒有說話。

那天在辦公室看見桌上被拆開的小星星後，他就在有意識地改變字跡，最近展現出來的都是他刻意寫草後的樣子。但這個本子的扉頁有他剛打職業時，一筆一畫認真寫下來的一句話。

雖然不知道方淮是不是能認出他的字，但他不想冒這個險。

又只能吃了個悶虧的宋榕檀哼了一聲：“那明天再說吧。”

方淮半個眼神都沒給他，低頭給阿圓發消息，卻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條消息發出去，身後卻傳來嗡嗡兩聲震動。

[正牌宋阿圓：他怎麽這樣！！這和上課玩手機有什麽區別！淮哥，你罵他！]

[Square：嗯，隊規罰了。]

[正牌宋阿圓：不過淮哥，你也別太生氣，氣壞無人替的。懂事一點的話，他明天自己就會好好加訓了。你別氣。]

[Square：沒氣，知道他在努力。]

[正牌宋阿圓：狗勾呆滞.jpg]

方淮幾不可察地輕笑了一下，腳下卻被不小心絆了個趔趄。

身後一只手穩穩地抓住了他的小臂，這才讓他穩住身形。

“教練在和女朋友聊天？”宋榕檀收手，把路中間的石塊踢進草叢，嘴上輕嗤，“認真得都不看路了。”

“沒有。”方淮随口答。

宋榕檀豎着耳朵聽他的回複，聞言挑眉，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一個計劃通的笑容。

“哦……也是，教練哪兒來的女朋友呢。”他語氣随意，目光卻像是粘在方淮背後，“教練看我的澄清了吧，我也沒……”

方淮回頭打斷：“我是說沒在和女朋友聊天。”

有一瞬間，方淮覺得宋榕檀的表情和阿圓那個狗勾呆滞的表情包有些神似。

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卻被他垂下的眉眼轉瞬遮住。

“早睡。”方淮平淡道，轉身開門進了宿舍，半晌，門外才傳來漸遠的腳步，還有刻意放得格外輕的關門聲。

宋榕檀把訓練筆記遞給他的時候，借着走廊的燈光，方淮看到了一片潦草裏被用紅筆圈出來的最終結論。

平心而論，這已經可以算一個非常成熟的戰術設計，很難讓人相信策劃者才正式接觸指揮不到兩個月。

今天方淮去訓練室，即使沒有抓到他摸魚玩手機，也會讓他關直播回去休息的，至于加訓……就當是買一贈一的薅羊毛活動了。

方淮輕笑，睽違已久地有了種惡作劇般的輕快心情，連帶着要對戰CRC的緊張感也被沖散。

他躺在床上在大腦裏一遍遍推演宋榕檀筆記上的戰術，七戰七勝。

方淮難得睡了個好覺。

兩天後，比賽場館。

RTG衆人下了車往後臺走，比巴蔔跟小光頭勾肩搭背地聊天：“我剛剛好像還聽見有人說是來看教練的。”

小光頭一臉理所應當地點頭附和。

宋榕檀嗤笑：“那也是夠慘的，只能看兩個一百二十秒，導播還不一定給鏡頭。”說完，他回頭看向隊尾的方淮，收獲了對方一個冷冰冰的眼神，他只能聳聳肩。

幾人正天南海北地聊，完全沒有開賽前的緊張氛圍，忽然自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為首一人三十來歲，穿着的CRC隊服上寫了教練二字，身邊跟着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是CRC經理。

“Square，好久不見，這兩年怎麽都不聯系我們呢，你看你真是的。”教練緊趕慢趕了兩步，走到方淮面前伸手就要握。

方淮側身避開。

教練端起老前輩的架子：“你這孩子，和我們鬧了兩年，也該消氣了吧，當年CRC哪一步不是以你為中心走的，你怎麽就不懂呢……诶！”

他話音未落，留給他的就只剩下方淮率隊離開的背影，半句話都欠奉。

宋榕檀代替方淮站到隊尾，揣着兜微微擡起下巴，偏頭輕笑：“不好意思啊，想握手等打完在臺上握吧。”

“兩局，打你們的話……滿打滿算一共也就二十分鐘而已，應該等得了吧”宋榕檀笑得陽光燦爛，眼底卻含着些刺人的憐憫，“要是着急呢……我們就再加快一下速度，也可以。”

CRC教練的臉色憋得像茄子。

宋榕檀收回視線輕嗤：“賽場上見。”

刻意放慢腳步吃瓜的比巴蔔湊上來：“靠，你剛剛真的好像動漫裏的反派。”換來宋榕檀一聲辨不出情緒的“嗯”。

“……我看方淮果然已經廢了吧，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兩年空窗期後還保持狀态啊。”身後，CRC經理壓低聲音道。

宋榕檀凝神去聽。

CRC教練應聲：“老板恐怕看走眼了，還讓我們和他搞好關系……好笑。他這個狀态，就算……結束，也沒什麽好怕的。兩年後他都二十四了。”

經理語氣憐憫：“可惜了。他當年要是聽我的勸留下，也不至于在職業選手裏查無此人。”

“那他掀翻的第一個就是你。”教練冷笑，“那小子養不熟……”

兩人向反方向走遠，比巴蔔看了眼身邊神色晦暗不明的隊長，打了個寒顫。

選手們還在休息室準備的時候，官方直播間裏便早已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打起來打起來！！］

［希望今天能請到RTG教練賽後采訪，那就有意思了hhhh］

［笑死，萬一他們輸了不是更有意思。］

［方淮前兩局的戰術打的那麽漂亮，今天突然有點期待他怎麽暴打老東家了。］

［他是真的沒良心！昨天CRC教練和經理都在微博上發了友好的話，還祝他前途坦蕩，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的。無語子。］

［srds，方淮好像是沒有社交賬號……在CRC用的那個據說都是俱樂部幫忙發的，他退役的時候自己注銷了］

［要我說，這裏面肯定不止那麽簡單。CRC教練老虛僞怪了你們都不知道嗎？］

［小道消息，聽說春季賽前，CRC現在剩的最後一個贊助商的續約要求是這賽季內讓方淮歸隊打比賽。］

［嚯。那現在保不準都接洽上了啊，不會放水吧這場，這消息多少有點敏感了］

解說激昂宣布開賽的聲音打斷了彈幕的思維發散，鏡頭轉向登場的選手，比賽臺邊，方淮垂手安靜地站在隊員身後，即使沒有開口，身上的氣場也叫人無法忽視。

鏡頭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兩秒，有眼尖的觀衆發現，他連手裏的訓練筆記都沒有翻開。

從登臺到開局bp，再到最後的120秒戰術準備。方淮始終沉默不語，只有偶爾的點頭。

［我靠，不是吧？還沒回CRC呢這就開始摸魚了？］

［我驚呆了，放水放的這麽光明正大嗎？Ring都沒有什麽反應的？？］

直播鏡頭像是聽到了彈幕的話，左下角的小畫面立刻切到了宋榕檀的臉上。青年的臉上和往常一樣挂着輕松張揚的笑意，其他隊員也對方淮的“罷工”行徑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我有個猜測，該不會是他們覺得對付CRC用不着教練出手吧］

［也不是沒可能啊，CRC現在實在是太拉了］

正如彈幕所說的，第一場比賽在七分鐘的時候就以雷霆之勢結束，RTG拿到了毫無懸念的壓倒性勝利。速度之快，讓觀衆在第二場開始的時候，都已經對比賽結果沒了期待。

炸魚塘一樣的比賽水平，讓他們不禁懷疑起這是不是職業聯賽的現場。

［CRC現在都不知道成天在幹什麽，比賽打的不怎麽樣，直播和廣告接的倒挺勤。］

［關鍵是以他們現在這個成績，也接不到什麽好廣告，有這精力還不如多訓練兩天，也不至于在春季賽三場三敗吧。］

［方淮這把怎麽還是站在那兒不動當助陣美人啊？］

［助陣美人草……怎麽說這還挺貼切的23333］

［宋榕檀這臭狗子在幹什麽啊？怎麽不bp呀？時間快到了喂！！］

［？？？？？］

直播的游戲畫面裏，RTG的禁用地圖選擇時間僅剩不到10秒。場內開始響起剩餘時間不足的提示音，而左下角的小畫面裏，宋榕檀靠在椅背上，雙手離開鍵盤在胸前做着手操，耷拉着眼皮，嘴角卻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在這時卻顯得有些嘲諷。

3、2、1……

禁用時間到。

全場嘩然。

宋榕檀像是知道攝像機正怼臉拍他，懶懶地擡眼注視着黑洞洞的鏡頭，很給面子地輕笑了一下。

他開口說了什麽，卻在下一秒被身後的方淮一本子拍到了頭上。

［？？這是在幹什麽？我大為迷惑。］

［本唇語大師來了，Ring剛剛大概是在說“說好這一場的指揮權全部在我，教練，誰反悔誰是小狗”］

［……我無喃烽語了，雖然倒是挺符合狗子的風格］

［草哈哈哈哈導播太會了，CRC那邊鏡頭給到他們教練，臉都綠了。］

［不過倒也是，誰會在意一個7分鐘就能被炸了安全屋的對手呢？］

［不會吧不會吧，今天真的有人是來看比賽的嗎？難道不都是準備等賽後采訪的吃瓜樂子人？］

［笑死，确實。我打個晉級賽都比這熱血好吧。真就一邊倒呗，離譜。］

第2場比賽随機到了CRC上賽季唯一可以挽尊的地圖，這張地圖的地貌非常适合他們把團體賽打成4場單人賽的風格，帶他們在上賽季獲得了僅有的幾場勝利。

平心而論，CRC隊伍裏的四個選手個人實力都不太差，只不過因為語言不通性格不合的原因，一直配合稀爛。

然而開局一分鐘，在CRC突擊手一槍爆頭了RTG副突擊比巴蔔之後，彈幕的風向開始變了。

［兄弟們我有點尴尬，替Ring尴尬。］

［我早說了，這刺頭這麽狂，總有一天會狂出事兒的……］

［RTG裏偵查員和狙擊手的實力都比不上對面吧，比巴蔔也沒有到能碾壓對方的地步，這地圖這麽大，你讓Ring一個人carry全場，那我是不信的］

RTG隊內語音裏氣氛卻一片祥和。

“大鐘！找到位置了沒啊！”剛被人爆頭擊殺的比巴蔔語氣輕快到要跳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ok了。”大鐘報了個點，笑，“隊長現在這個能掐會算的架勢，感覺是得了不少教練真傳啊。”

“教練的親傳弟子。”宋榕檀聲音輕松，又帶着點臭屁的自傲，“放心打就行了。”

下一秒，反擊驟起！

已經深入敵營的阿麥和宋榕檀毫無預兆地轉身，順着大鐘的報點，直接摸到敵人身後。對方還未來得及調轉視線槍口，屏幕就在幾聲幹脆利落的槍響中，驟然變成了黑白色。

［我靠太他媽帥了！！！］

［請各位把配合打在公屏上］

［我靠，太會打臉了這不是教CRC打游戲的意思嗎？］

［散了散了，兄弟們，第2局也沒什麽看的了］

CRC安全屋被炸毀時，游戲時間還沒有進行到10分鐘。現場的RTG粉絲幾乎喊破了喉嚨。

在職業聯賽的歷史上，很少有隊伍打出過只用了15分鐘的Bo3。CRC在上一場比賽的對手是上賽季的第一名，卻也是在半小時的時候才結束比賽。

春季賽以來，RTG好像坐上了火箭，每一場比賽都能帶給所有人新的驚喜。就在上一場比賽之後，大家都以為RTG這現有的勝利全部建立在方淮戰術基礎上的時候，宋榕檀今天全權負責的這場比賽又擺明了告訴所有人，RTG不只有方淮。

——這是一只真正未來可期的隊伍。

握手後，RTG幾人有說有笑地回到後臺休息室，宋榕檀走在最前面推門，正準備迎接方淮的誇贊，卻只在屋裏看見副教練和小光頭面面相觑，笑容一頓。

“教練人呢？”

副教練道：“剛剛好像有方教練的熟人把他叫走了。”

宋榕檀皺眉。他前兩天才用阿圓的號問過，方淮的答複是在國內沒什麽朋友。

心跳漸漸加速，像是什麽不詳的預兆，宋榕檀咬牙，轉身出門。

後臺一個極偏僻的拐角，方淮抱臂站在陰影裏，狹窄的走廊對面站着一個一身名牌的男子。

方淮垂眸，語氣裏是遮不住的嘲諷：“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周元盛。”

周元盛按捺住怒意，臉上挂起虛僞的笑：“我可以給你開高價，小方。這個數……”他伸出手指。

方淮眼皮微掀，神色冷淡，像是看到了捧一撣就散的灰塵。

“這樣，你退役的違約金，我也以額外獎金的名義發給你。”周元盛聲音緊繃，“還有你這些年的黑料，我全部可以幫你拜托，畢竟如果你願意回來打比賽，到時候我們就都是CRC一員了……”

“周元盛，你現在還想用這些拿捏我？”方淮開口，平靜的疑問句，卻字字都像在扇對面那人的巴掌，周元盛面色僵硬，兩頰的肉氣得發抖。

“別忘了你親手簽的合約！六年，你的職業生涯只能和CRC榮辱與共……”他咬牙道，“如果沒有這份合約，你哪兒來那麽多錢還你那個賭鬼爹的債！做人要知道感恩！”

方淮冷淡的視線像一盆冰水澆下，半晌，周元盛平複心态，強裝溫和道：“舊事暫且不提。方淮，你們這種職業選手周哥我太了解了……你才二十二歲，你的老隊長方耀明頂着手傷都要打到二十四才退役呢。”

對面的青年眼睫微垂，像一尊雕成的玉石神像，不說、不動，靜靜看着面前竭力粉飾太平的人。

周元盛繼續耐心道：“你十八歲奪冠，二十歲就退役了，周哥相信，你這兩年肯定一直想要回歸賽場吧，你看，你把RTG那個刺頭都教得那麽好，回CRC肯定更是如魚得水！”

“領隊跟我說你空窗期兩年，肯定早打不動了。我罵了他一頓。”周元盛故作憤慨，“我說小方和你們能一樣嗎！”

“我們方淮當年一戰封神，身披國旗在世界賽連奪雙冠，國內外都知道——小破軍星，Square……”

方淮突然開口打斷，輕嘲：“脫稿演說挺熟練。”

周元盛笑：“我這都是發自肺腑……”

“行了，周元盛，我最後說一遍，我對職業選手沒興趣。”方淮向後倚在牆邊，微微側頭，以一種近乎睥睨的姿态看着眼前的CRC老板。

“退役時我說得很清楚……打職業兩年，能拿的冠軍我全拿了。還有什麽新鮮的麽？”

側邊過道的廊燈忽然閃了兩下，方淮那張冰玉雕刻般的臉，在光暗之間竟顯出一絲陰霾。

方淮忽然輕笑：“我留下做什麽，被推出去當靶子罵？”

周元盛有一瞬的悚然。他猛地發現，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兩年前被他逼着淨身出戶的青年，更不是剛成年時那個走投無路、又好騙得緊的少年了。

最後恨恨剜了一眼只留了半張側臉給他的方淮，周元盛腳步倉促地轉身離開。

他離開後，拐角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走廊的燈半死不活地散發着昏黃的光，像天色将暮。偶爾熄滅又亮，落在那人的眸中，宛如兩簇跳動的火焰。

宋榕檀的發色在晦暗的燈下褪去了那抹張揚的金，他躲在方淮一牆之隔外，緊咬着下唇。

細微的燈絲熔斷聲後，這段走廊無征兆地陷入黑暗。

良久，方淮發出一個似笑似嘲的氣音，緊接着，窦起的、急促的喘息自那處拐角蕩開，像瀕臨窒息的人發出的最後一聲呼救，潮水般灌進宋榕檀耳中，他心跳一亂，慌忙轉身要去看。

還沒來得及落下的腳步在半空停滞，他瞳孔驟然緊縮。

工字回廊的另一端燈光明亮，在牆壁轉角處斜切出一束光。方淮蹲在陰影裏，慣常戴在他手腕上的表斷了搭扣，無聲地砸在地毯上，左手支在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