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自從宋榕檀在賽後采訪說了那句話後, 電競論壇、匹配排位裏，是不是就會出現一個話題。

“Ring喜歡的選手是何方神聖？”

只要有人提，不管大家原本是在吵架還是認真打游戲, 多少都會忍不住參與進來聊兩句。

實在是宋榕檀的刺頭形象過于深入人心，如果讓大家猜他讨厭的選手, 論壇裏能連夜列出幾十幾百樓——整個職業圈，幾乎沒有誰是他沒怼過的。

方淮就是其中被怼的最多的選手之一，和GR隊長趙子初并列第一的程度。

打完CRC後，RTG連着快一周都沒有比賽, 方淮也終于能抽出時間和他的小網友雙排。

晚上8點, 收到方淮的消息，宋榕檀直接一個騰身從被窩裏起來，借着床墊的彈力, 一步跨到電腦桌邊按下開機鍵。

往常的這個時間, 他都應該在直播的，但自從在方淮那裏找了個未成年防沉迷的借口後，宋榕檀特意把周末8點的直播時間調到了12點。

[@RTG-Ring宋榕檀：周五到周日直播時間改到12點之後。8點多全是防沉迷的小孩兒, 就不給未成年制造追星機會了。]

下面評論一水兒的全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小學生菜, 辣雞職業選手舉報了！/doge]

但沒兩天，就真的有個被低年級小學生狙到匹配的倒黴蛋職業選手, 小孩在手機跟前激動到尖叫, 引來家長把游戲和選手全罵了一通。雖然是無妄之災，但多少還是造成了一些損失。

那兩天, 經理看宋榕檀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宋榕檀一邊等着方淮上線組他，一邊愉快地回憶着最近經理就差把他供起來的各種行為。

[懷]向您發來組隊邀請。

他眼神一亮, 腦子裏什麽都跑了個精光, 只剩下屏幕上這行字, 他彎着眼睛笑起來，打字。

[懷哥我滴超人：淮哥！]

最近方淮不時就在企鵝上和他聊兩句，看多了他充滿狗勾表情包的聊天風格，現在竟然也腦補出一張[狗勾開心.jpg]

[懷：晚上好。今天不忙嗎？]

[懷哥我滴超人：還行！前兩天課堂測驗考的好，老師給我們減了點作業量。]

[懷：那小心老師過兩天作業加倍。]

[懷哥我滴超人：啊？為什麽啊。]

[懷：不知道你們老師是什麽想法。我最近也給RTG減了訓練，是想看一下他們在沒有訓練的情況下，是會主動找自己的漏洞，還是去休閑娛樂。]

[懷：國內戰隊實力一般，最近的比賽贏的有些太順利，希望他們還記得自己世界冠軍的目标。]

[懷：現在看來有點可惜。]

宋榕檀背後忽然冒出一陣冷汗。

今天難得訓練少，連訓練完成最困難的阿麥都在晚訓前完成了任務，和比巴蔔、小光頭約着出門玩了，大鐘也回寝室跟女朋友煲電話粥，他自己更是窩在寝室等着和方淮甜蜜雙排……向來燈火通明的RTG訓練室，現在甚至鎖着門。

[懷哥我滴超人：QWQ說不定他們等會兒就回去了。]

[懷：今天只打兩把，打完我要去寫他們明天的加訓計劃，有點多。]

[懷哥我滴超人：沒事！沒事我也去寫作業……淮哥你說得對，老師肯定也在考驗我們。]

手上點進雙排4v4的排隊界面，宋榕檀頭一次沒法專心地和方淮打游戲。

這個時間人不少，很快就排進了對局，兩個路人看起來有點社交牛逼症，上來就開始聊天。

[LANA：诶兄弟們，聊聊天啊。]

[八木絆：不會是要聊誰是宋神心愛的選手吧……我站趙子初嘻嘻。]

宋榕檀瞳孔地震，噼裏啪啦打字。

[懷哥我滴超人：？？？太離譜了吧。]

[八木絆：有什麽離譜的，相愛相殺啊姐妹！]

[懷哥我滴超人：……我是男的。]

[八木絆：哦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和1號那個懷是情侶……這id好gay啊兄弟。]

[懷：……。]

[LANA：我倒是覺得宋神說的可能是老CRC的方神啊。]

[八木絆：誰啊？方淮？]

宋榕檀坐直了身體。

[LANA：怎麽可能啊靠！是方耀明。CRC奪冠那年的隊長，遠古突擊手大神啊，妹子你新粉吧。]

[懷哥我滴超人：還不如方淮靠譜呢。怎麽就不能是方淮了？]

[LANA：……兄弟，幾個菜啊喝這麽大？]

[八木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會天天說要把最喜歡的選手按在地上打吧！]

[懷哥我滴超人：他沒說過！]

[八木絆：害，反正就那個意思。]

宋榕檀差點氣笑。

他明明說的是：“我要打敗方淮的隊伍，告訴他我才是最強的。”和這個八什麽的人複述出的差遠了吧。

[懷：是差不多。]

宋榕檀：？

[LANA：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說兄弟，全世界職業選手全一夜蒸發了，Ring喜歡的選手也不可能變成方淮的，笑死。]

[八木絆：準備開局啦，你們都打什麽！]

宋榕檀沒出聲，最後只能補位到副突擊，他思來想去，還是私聊方淮。

[淮哥，宋榕檀真讨厭你嗎？]

他反思了一通自己對方淮的态度，做的時候覺得沒問題的操作，現在越想越沒有底氣。

方淮來的第一天，他就舉着槍跟人來了場單人賽。

方淮不喜歡和人一起吃飯，他給人下了“早上必須來共進早餐”的通牒。

他還弄髒過方淮的手稿，非要他去賽後采訪。

更重要的是，今天他還沒有去訓練。

腦子裏亂哄哄成一團糾纏的毛線球，過了半分鐘他才收到方淮的回複。

[懷：幹什麽，他讨厭我你還要來和他真人pk？]

[懷哥我滴超人：……這個可能做不到。]

[懷哥我滴超人：但是不應該啊！他不是那樣的人。]

[懷：你是他粉絲？]

宋榕檀卡殼了一秒。

[懷哥我滴超人：我不是，是淮哥去了RTG我才關注他的。]

[懷哥我滴超人：我只喜歡你。]

方淮那邊正在輸入中的狀态提示忽然消失，等了兩秒，宋榕檀還是補了一句。

[懷哥我滴超人：唯粉！！]

原本快要僵住的氣氛被輕輕攪開，像一鍋馬上要出鍋冷卻的糖漿，又被重新倒回去，咕嘟嘟冒着香甜卻熱度灼人的氣泡。

糖漿的火候未到，宋榕檀察覺到自己沖動了。

[懷：Ring是很好的選手，你可以考慮轉粉他。]

[懷：他能站到比我更高的位置。]

[懷哥我滴超人：你18歲就拿世界冠軍了，他快20了還沒打過世界賽。]

[懷：今年就可以了。]

宋榕檀握着鼠标的手一緊。

[懷：這麽說有些自負……但我依然确信，我可以讓他站到那裏。]

宋榕檀幾乎能想象出方淮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那是一種和現在的冷酷魔王教練判若兩人的神态，屬于十八歲就站上單人賽最高領獎臺的Square。

少年眉目疏朗淡然，聲音平和堅定：“明年我依然能站在這裏，我确信。”

宋榕檀看着這行字出神。

[懷哥我滴超人：淮哥，有沒有人說過……]

[懷：什麽。]

[懷哥我滴超人：沒事！]

他笑了一下，把話咽回心底。

——你這樣超帥的。

兩人打過兩盤排位後，宋榕檀的“未成年防沉迷”時間差不多快到，順勢下線各自去忙。

[懷：今天怎麽沒開語音。]下線前，方淮突然問。

以前宋榕檀還是真·未成年的時候，每次都要纏着方淮和他小隊語音，重逢之後怕方淮聽出什麽端倪，自然是一次都沒提過。

[在寝室，怕吵到室友……]

一行字都已經打到屏幕上，宋榕檀抿抿唇，删掉重寫。

[懷哥我滴超人：麥克壞了！新的明天就能到。]

[懷：好，明天見？早睡。]

對方的頭像很快變成了灰色，宋榕檀摸了摸鼻子，在網上開始搜尋效果好的變聲器。

以前他和方淮雙排的時候話很多，方淮說他是小開心果，在班上一定很受喜歡。他沒敢說自己在學校天天都是一張刺頭的臭臉。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說他聲音可愛乖巧，思索片刻，對着變聲器一通操作，用監聽試了個音……

險些沒把晚飯吐出來。

第二天是宋榕檀生日，他昨晚調完變聲器已經是夜裏十點，但還是去了訓練室，自己加訓到快兩點。

早訓的時候，他偷偷打着哈欠看比巴蔔幾人被毫無預兆的加訓咂得神情恍惚，一肚子壞水快樂地冒泡。

“教練，我主動申請加訓。”他笑了笑，舉手。

方淮偏頭看他，毫不意外，遞給他一份早已經準備好的訓練計劃：“生日禮物。”

沒有得到半句誇獎的宋榕檀笑容一僵。

午飯的時候，經理給宋榕檀送來生日禮物——今天下午GR戰隊的比賽門票，還是豪華的第一排正中。

“GR那邊給的贈票，老板說讓大家去放松一下。”經理解釋，“他們隊長看熱搜以為小宋有女朋友呢，還讓多拿了一張票……小孩挺心細的。要不方教練也一起去吧？別浪費了票。”

宋榕檀看過去。

GR現任隊長、戰術核心，是狙擊手First，也就是傳聞中他第二讨厭的那個趙子初。但和方淮不同，他和趙子初之間是确确實實起過沖突的。雖然後來說開了，但也還是沒能成為朋友。

抛開私人恩怨不談，GR作為上賽季第一名的隊伍，比賽也還是很有觀看價值的。即使他們不去現場，也需要在基地一起看轉播。

方淮眼皮都沒擡：“你問問他們想讓我去麽。”

RTG幾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敢開口。大家都知道，如果方淮不去，那這就是一場休閑娛樂活動，但方淮去了，就必定會變成戰術技術現場考試。

這個問題就和高中春游要不要帶班主任一樣……讓人沒法回答。

而最後開口的，往往是班長一類的人物。

宋榕檀笑：“信不信，如果教練今天不去，明天論壇上就全是什麽方淮RTG表面合作，私下早已決裂的話。”

方淮擡了擡嘴角，宋榕檀偏頭看他，直到得到了一個淡淡的點頭。

宋榕檀得了他的答複，滿意地輕哼一聲，回到自己機位上，拿出手機。

[Ring：慫。]

不敢光明正大邀請人，還找什麽女朋友的接口。

被他沒頭沒腦罵了一句的人幾乎是秒回。

[趙子初：宋榕檀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宋榕檀反手拍了一張門票的圖片發過去。

[Ring：？給你十秒鐘，反思一下你的措辭。]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趙子初：……方哥來嗎。]

[Ring：不來，但如果我吹吹枕頭風就不一樣了。]

[趙子初：？？？]

[Ring：欠我一個人情啊。]

對面含恨應了。

下午的比賽，GR毫無懸念地2：0獲勝，春季賽和RTG一樣一路零封對手，未嘗敗績。站在采訪席的是這局的mvp趙子初。

導播很會搞事地切了一半屏幕給臺下的RTG衆人，略過方淮時頓了一下，最後落在宋榕檀身上。他姿勢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那架勢像是把觀衆席坐成了皇位。

他身邊的方淮低頭在本子上記錄，宋榕檀側身看過去，挑眉。

“教練對他挺滿意的？”他随口問。

方淮嗯了一聲：“還不錯。”

宋榕檀微微眯起眼。

方淮還在役的時候，趙子初是他的替補，方淮離隊後CRC老板看不上他，把他賣給了當時還是季後賽守門員的GR，兩年後趙子初帶領GR在夏季賽奪冠，一舉成名。

方淮發現旁邊忽然沒了聲音的人，偏頭看到他看着趙子初若有所思的表情，心底生出幾分笑意。

他猜到宋榕檀大概是在想，自己和RTG結束合作後，會不會去GR的事。

如果自己去了GR，那麽下半年，GR就會變成RTG奪冠的最有力競争對象。

方淮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感謝First接受今天的采訪，最後呢，今天的壽星Ring選手也來到了現場，你有什麽想對他說的嗎？”

臺上，以熱愛八卦聞名的主持人狡黠道。

宋榕檀懶懶看過去，卻沒和趙子初對上視線，對方看的是他身邊低着頭的……方淮。

“祝Ring生日快樂。”趙子初啧了一聲，別扭道。

“然後……心想事成吧。”

臺下傳來一陣觀衆胡亂起哄的聲音。

宋榕檀輕笑。

“我去，隊長什麽時候和First關系這麽好了？”比巴蔔撓頭，“以前不是還差點大打出手，最後在游戲裏互相暴揍嗎……”

宋榕檀随口：“年輕氣盛，理解一下。”

方淮難得輕笑：“你現在也是個小孩。”

宋榕檀神情有一瞬的古怪，板着臉悶聲道：“……我奔三了。”

“不就是二十歲嗎？誰不是啊！”比巴蔔混在散場喧鬧的人群裏爆笑。

RTG衆人借選手通道離開，卻在出門前聽到後面傳來一個匆忙的腳步聲。

“等……等一下！”喘着粗氣的是個帶着棒球帽的妹妹頭少年，他擡頭直直地看着方淮，“方……前輩，能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是趙子初。

宋榕檀聳肩：“慢慢聊，我們去車上等你。”

方淮沉默了一下，把自己的筆記本遞給宋榕檀：“拿着，去車上先複盤。”

接過本子，宋榕檀看着被方淮晾在那裏的趙子初，忽然心情轉好。

“早點回來啊。”他說。

方淮無奈：“知道了。”

宋榕檀帶着RTG隊員出了選手通道，方淮才轉身看着眼前的少年。

兩年未見，當初瘦弱的小男生現在……完全還是當年的樣子。

趙子初一張娃娃臉幾乎定格在了十八歲，和他的身高一起。

沉默了兩秒，方淮開口，語氣很淡：“怎麽了嗎？”

一句話剛遞過去，對面眼睛就紅了。

“前輩……對不起。”趙子初摘了帽子，頭頂亂亂的，像長久無人打理的洋娃娃的頭發。

“我當年去GR，我不知道是您給的推薦……我還，私底下罵過您……”

方淮微怔。

兩年前，趙子初在CRC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替補狙擊手，一個在周元盛看來完全沒有用處的人。方淮無法阻止周元盛一個接一個地賣掉冠軍隊的老隊友，只能在走之前，将十分有潛力的趙子初推薦給了當時GR的教練。

趙子初聲音哽咽：“我當時聽了他們說的，以為……前輩是抛下隊伍……”

“舉手之勞。”方淮開口，語氣溫和了一些。他當年就十分欣賞這個後輩，礙于那時戰隊內部混亂動蕩，沒能好好帶他。

趙子初忽然退後一步，猛地一個深深的鞠躬。

方淮側身，沒受他這個大禮：“GR很适合你，能有現在的成績，也是因為你自己的努力。”

“前輩……您不怪我嗎。”趙子初猶豫地問，“我是最應該幫您說話的人……”

方淮安靜地看着他：“人微言輕，對你來說，不談才是最好的選擇。”他聲音平淡，似乎當年那些充斥在耳邊的惡語都與他無關。

趙子初垂眸，情緒低落下來。

“對了前輩……不知道您和宋榕檀那個狗……那個選手相處得怎麽樣。”他忽然問。

方淮擡眼：“怎麽了？”

“但其實您介紹我來GR的事是他告訴我的，也是他鼓勵我跟您道歉……”

聞言，方淮怔了一下，平淡的神色忽然掀起一抹漣漪。

趙子初低頭，腳尖不斷摩擦着地面，嘴上哼道：“他讓我跟您保密……我就不保！”

“謝謝。”方淮忽然輕笑。

趙子初呆愣了一秒，摸着鼻子跟方淮道別。

RTG大巴上，宋榕檀頻頻扭頭往選手通道的出口看，見到方淮獨自出來，原本沉着的面色不自覺地柔和了棱角。

“聊的怎麽樣？”

方淮一上車就看到傾身趴在第一排欄杆上，手臂墊着下巴，歪頭看他的宋榕檀。

夕陽落在他一頭金發上，空調暖風吹得碎光微微晃動，像是陽光有了形狀。

幹淨而溫暖。

方淮忽然伸手摸上那一片溫和的陽光。

指腹穿行在金色的發絲間，撥弄牽動着發根，似撩|撥又似意外，不時擦過被撫摸者的頭皮。

感受到搭在頭頂的那只玉石般微涼的手，宋榕檀整個人僵住了，皮膚之下肌骨牽引着身體驟然扯緊。

兩人體溫的溫差帶來一陣顫|栗，冰雪在他灼燙的肌膚上消融流淌，自頭頂肆虐到指尖。

他擡手想要抓住眼前的雪，卻又怕化在自己幹渴的唇|齒間.

閉了閉眼，他還是壓下了心底被困在籠中的沖動。

肩頸的緊張感拉扯着咬肌跟着繃直，像一只餓久了的犬科動物竭力抑制本能，還要将頭往眼前人的掌心輕蹭。

方淮忽然輕笑了一下，清冷的聲線鈎住宋榕檀炸開的思緒，将他從朦胧混沌裏驀地拉出。

宋榕檀如夢方醒，下意識想要退開，卻又感受到方淮挽留般，忽然輕輕按住他發頂的指尖。

落在他耳邊臉頰處的夕陽色澤忽然變得更深，躲藏在肌膚下炙烤燒灼的紅意在衆人矚目之中，借機偷偷漫開。（審核大大這裏只是在摸頭！）

作者有話要說：

淮哥：……？我就摸了個頭？

狗子：我渾身充滿了力量！！我今天直接立定跳遠從地球跳到月球！！

好想要評論……評論嗚嗚……（眼淚汪汪.jpg）

ps：正文加的那幾個給審核大大的字不影響收費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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