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發作
作者有話要說: 真王爺=蘭瞻=言穆。
替身王爺=聞楚。
這個千萬不要混亂起來。
一城之內,一夜之間,無人不知錦城王蘭瞻到了,還是個萬中無一的美男子。
大街小巷,皆炸開了鍋,只因這錦城王已是嫁娶之年,卻連侍妾也無一個,早有數不清的人家,做着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美夢,想要将自家的女兒送進錦城王府,就算做不了正妃,做個側室也是了不得的榮光。
熱鬧感染了一座城,城中心的錦城王府,卻肅穆依然,沒有一個人,敢靠近那些日夜巡視的士兵。
主卧之內,晨光透過白紗,照着錦帳之內沉睡的人,他纖細的胳膊露在外頭,便有一雙手,輕輕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裏。
許是這一番動作驚到了他,聞楚睜開眼睛的同時,下意識地反握住了那雙将要離去的手。
那人的動作一頓,繼而笑了,帶着些寵溺的味道:“王爺,該起了。錦城官吏皆在府外候着了。”
聽清了聲音,聞楚如夢初醒地地丢開他,撐起了身子,“此時無人,王爺這樣叫我,聞楚承受不起。”
他渾不在意,仍是戲谑的語氣,“那麽,屬下就在外頭等王爺吧。”
說完,他果然退了出去,聞楚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上頭似乎還殘留着他的溫度,言穆總是炙熱如火,而他,總是寒冷似冰。
冰與火,豈得善終?
眸中光芒一黯,他調整了神态,揭開錦帳,海青色的錦袍就放在一邊,玉冠環佩精巧奪目,皆是任他取索,聞楚的手撫過空氣,遙遙虛觸之時,他忽而有些想笑,難道穿上這身華麗的衣裳,帶上這些累贅的寶物,他就真的是錦城王蘭瞻,而非一個玩物了?
沉寂片刻,他還是将自己穿戴地整整齊齊,至少,他還有一身體面的衣服,這已經,好了太多了。
打開門來,“言侍衛”和韓碣都肅立在側,兩人皆穿着同樣的侍衛勁裝,但那一身玄色在言穆身上,便平白生出幾分凜然的氣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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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楚掃過他們,面無表情地開口,“言穆,韓碣,去将諸位大人請進來,本王要設宴款待。”
言穆自然是不動的,韓碣獨自領命而去。
四下無人,聞楚低了頭,悄悄的問:“待會兒,你要我說些什麽?”
“王爺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哦?”他看他一眼,難道,還真的要放權給他不成?
言穆壓低了聲音,眸光中透出邪意,“只是,王爺的表現,可別太出彩。”
聞楚點點頭,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太子死得蹊跷,此時新儲雖定,但皇上正卯足了勁觀察着他這些個兒子,做一個渾渾噩噩平平無奇的封王,實在比大張旗鼓籠絡人心安全許多。
“走吧。”
言穆不動,聞楚身形一滞,終于超過了言穆。
準備了各色禮物,久待在錦城王府門前的官吏們,終于等到了韓碣出來,孫庭業是認得他的,也不敢有所怠慢,主動迎了上去,“韓侍衛。”
韓碣點頭,目光掃過這一群人,“王爺要在府中設宴款待,諸位大人請随我來。”
孫庭業頓時喜上眉梢,拱了拱手,“那就麻煩韓侍衛了。”
雖說是設宴款待,但錦城王府也不是是個官就能進的,入府者一共八人,一個接一個,跟在韓碣後頭亦步亦趨。
酒菜早已備好,大人們在前廳飲了半杯茶,錦城王就從後堂轉了出來。不同于昨日的簡裝,海青色的錦袍大氣得體,黑發束在玉冠之中,眼角眉梢氣質出塵。
剛想恭維幾句,看見他身後的言穆,孫庭業就把話咽了下去,只能說出一句“參見王爺”來。
聞楚微微颔首,步向宴席,“諸位大人也入座吧。”
這圓桌一圈,不多不少,個個望向他,等着他說話。
一地封王,一地之主。
王爺初來,少不得要将權力一一接管,他們也俱是識時務者,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待他一開口,就要前仆後繼,巴巴讓權,争取新主的歡心。
掃視一圈,聞楚神色淡然,言穆在他身後站定,穩如泰山,直到緊張的氣氛快到了頂,聞楚方才微微一笑,道:“本王上承聖恩,受封錦城,恐怕是要在這兒安度餘生了。”
他面目清秀,說這句話,竟帶了幾分悵然的意味,幾位等着他說些豪言壯語的大人一聽,心裏七上八下起來,不知他是個什麽意思。
聞楚似看出他們的心思,繼續道:“照道理,父皇将瞻封到錦城,是希望瞻有所歷練,為國盡力,瞻豈無此心?”他微低下頭,面露憂色,“但,不瞞各位大人,瞻素來氣血不足,從前在京城倒還好些,這幾日到了錦城,卻覺越發嚴重了些,故瞻雖是一地封王,卻着實無甚精力管理錦城諸事,以後,怕是仍要勞煩各位大人。”
幾位大人面面相觑,無一不是勸詞,“王爺乃錦城之主,無王爺號令,我等如何行事?還請王爺盡力承擔,使我等不致惶恐。”
本以為只是謙讓之詞,不想苦勸三番,聞楚聽着,依然搖頭,十足的有心無力的樣子,他們再勸,聞楚便嘆,“本王豈無為民之心,實在是無力操勞啊。托付之詞,實非謙讓!”
“這……”
幾位勸得都沒詞了的大人惶惶四顧,也不敢應。
聞楚便皺了眉,似是極勉強的,“好罷,諸位若是實在心下不安,就仍将諸事彙報給孫大人,不決之事,再告知本王,如何?”
孫庭業驟然被提及,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他實在是看不出,錦城王這番讓權之詞是真心假意,猶豫之中,聞楚看向他,眼帶希冀的,“孫大人,本王說的,你可贊成?”
這下子,孫庭業覺着是沒假了,再要推脫,倒顯得他不願效力似的,趕緊誠惶誠恐地跪下,“老臣定當盡心竭力,不負王爺重托。”
聞楚點頭,眼角餘光中的言穆毫無動作。
他放柔了聲音,“既是如此,孫大人就請起吧,嘗一嘗桌上的飯菜,府中的廚子,可都是本王從京城帶來的。”
孫庭業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謝王爺。”
酒宴開動,雖然多有拘束,氣氛倒也算和睦,沒吃幾口,聞楚卻忽而神色一變,放下了筷子,額上的冷汗極快地冒出。
幾位大人低着頭倒是尚未注意,言穆卻早将他的一舉一動瞧在眼裏,見他神色有異,立刻低聲問道:“王爺可是乏了?”
孫庭業咽下半口湯,也發覺了他的異常,心說這錦城王爺的托病之言難道确是真的?當即識相道:“王爺若是乏了,大可進去休息,千萬不要勉力支撐。”
聞楚勉強一笑,聲音漂浮,“本王确實有些乏了,諸位大人自便吧,韓碣會照顧好各位的。”
他站起來,身子微微有些搖晃,言穆探過一只手來扶住了他,觸手冰涼。
“王爺小心。”
聞楚點點頭,離開了他的手臂,步伐雖緩,不失沉穩。
這兒不是京城,但他還是依着從前的習慣,下意識地往書房去,仿佛那一方散着墨香的小小天地,才是他的歸宿。
進了房門,卻終于支撐不住,幾乎是倒在了軟榻上,瑟瑟發抖。
言穆後腳邁進門裏,轉手将門關上,看他面色白得發青,幾乎真如冰雕玉琢的一般,讓整個屋子裏的溫度也驟然下降。
“怎麽又發作了?”他将他整個摟進懷裏,絲毫不顧他身上讓人悚然的寒氣。
聞楚抓住他的衣領,勉強維持卻又顯得不以為然,“又不是第一次突然發作了。”
言穆皺眉,三年前他來到他身邊,身上便是帶了這寒疾的,這三年來他想盡了法子,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試了多少方子,皆稱無法可解,只有偶得得那位神醫,可開出些抵禦的方子,每次病發服一丸。
原本只是三個月發作一次,近來,倒是越發不規律了。
禦寒丸乃是從京城帶來,那位開藥的仁恕先生再三吩咐,這藥需得貼身存着以保持藥力,卻又不能放在病主身上沾惹寒氣,否則,藥效便要大大的減弱,所以言穆向來是放在自己身上,此時取出來,木制的瓶身還帶着他的體溫。
取出一丸來,聞楚迫不及待地含進嘴裏,一股溫熱便從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快要凍僵的身子放松下來,言穆的手不斷搓揉着他的身子,好讓他的血液加速流動。
只有這個時候,他的撫摸才是不帶□□的。
聞楚疲憊地笑笑,放任自己窩進了他的懷裏,有力的心跳聲就在耳邊,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
“好歹在發作之前交代完了事情。”
那人的聲音就在頭頂,“你做得極好。”
“真的麽?”
那人輕柔地撫過他的面頰,聲音悶悶的,吻在他的額頭,“真的。”
聞楚呼出一口悶氣,糾結的眉頭舒展開來,王爺,說他做得極好……
眼皮那般沉重,他努力想維持清明,卻還是身不由己地昏沉睡去。
言穆低頭看着他,他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脆弱的陰影,好像一片冰淩,随時都會融化。三年了,他還是初見時的模樣,怎麽那麽多錦衣玉食都不能将他養得健壯些呢?
言穆靜靜地看了他一時,緩緩将他放在軟榻上。
離開他的剎那,睡夢中的聞楚似是蹙了眉,卻又在薄被的覆蓋下重新舒展。
博山爐燃起有助安神的香料,房門開合,歸于寂靜。
韓碣疾步而來,“王……”
府中的人手尚未全換成心腹之人,言穆目光如炬地掃他一眼,他便低了頭,改口道:“言,言公子。王爺如何了?”
“無礙。”他擡頭望了望天色,“韓碣,我要出去一下,你在這兒守着他吧。”
“是。”
言穆放輕了語氣,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語,“安心地親近我,是一件很難的事麽?”
不待韓碣反應,他已經步入了長廊,一道道光與影在他身上變幻出種種形狀,不知是哪一道陰影過後,他身邊忽而多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影子,僅僅是剎那的閃現,就失去了蹤影。
韓碣回想着他的自語,想了一時,便垂下頭來。
安心地親近他,的确是一件很難的事,只因天生王者,豈是凡人可為伍。
這一點,韓碣和聞楚都已清楚。
走出王府,門卒牽過黑馬,言穆翻身上鞍,也不揮鞭,任逐厄緩步走着,到了無人的地方,腦海一幕幕的,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正在擔憂着聞楚。
但,這也是短暫的,很快的,他的腦海重新被另一些畫面填滿,唇角勾起微笑,他勒馬,偏頭,似是對着空氣發問:“他在哪兒?”
一旁小巷內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來,“城南,春常街,快綠閣,金堂。”
“金堂?”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微微催馬,逐厄打了個響鼻,四蹄發力,如箭一般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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