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由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暖暖的風與暖暖的懷,催得人生困。
等到從半夢半醒中霍然驚醒的時候,金堂才發現他們已經停了下來,言穆仍維持着擁着他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連忙坐直了身子,下一瞬,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片缤紛的色彩,初看時以為是被攪亂的彩虹,再看時,以為那姹紫嫣紅的,皆是盛開的花朵,但一陣風拂過,那花海卻泛起了道道漣漪。
原來,這不是彩虹,不是花海,卻是一個堰塞湖,那水中缤紛的色彩,是漫山樹木花朵色彩的折射。
深谷中時光靜谧,言穆的呼吸起伏在他的耳邊,“喜歡麽?”
金堂左右四顧,不敢相信,“這還是錦城嗎?”
言穆笑着,“逐厄雖然一日千裏,但你還沒有睡滿一日。”
“我怎麽不知道錦城周圍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他揪着馬鞍,迫不及待地要下去,言穆首先翻身下去,向他張開了手臂。
金堂看了看高度,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猶豫道:“言公子,我可不像瓊煙姑娘那麽輕飄飄的。”
言穆不語,篤定地等着接他。
金堂只好一邊自言自語着,一邊側過身子,逐厄也是乖巧的,維持着不動。
朝下看一眼,他吐了吐舌頭,“乖乖,這馬竟這麽高。言公子可得站穩了。”
說完,他眼睛也不眨一眨,縱身一躍,直直地墜進言穆懷裏,言穆穩穩接着了,一個旋身消去力道,卻不放開他,而是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那樣深邃的眼睛裏,只倒映出他的影子。
金堂勾唇一笑,“我臉上開了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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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穆卻忽然伸出了手,在他來不及躲閃的時候,覆上了他的眼底,略微粗糙的手指劃過,帶起異樣的觸感,金堂淡淡一笑,不閃不避,貌似坦蕩地站着。
“金堂……”
他輕輕地念着他的名字,好像在念一首詩。
手指描摹出他并不陰柔卻極為美麗的輪廓,掃開額前的劉海,有一朵朱砂繪的細小紅梅半隐半露,在白皙的肌膚上如血鮮豔。
好像又看到了聞金池邊小狐貍般的孩子,天生就該活在明山豔水之間,天生就是那般自然無束。
十年,他找了他,整整十年。
曾在心中無數次地描摹他的模樣,唯恐自己忘了,卻無可避免地在無情的時光裏一年年模糊,只記得他的笑,比十月的陽光還要燦爛。
他是多麽得怕自己真的忘了他的樣子,才會在聞楚出現的時候,如獲至寶。
僅僅是因為,那個人和他有着五分的相像。
如今,他終于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兩個人,共享這畫意詩情。
金堂看不清他在想什麽,卻看清了他眼中柔情,那是一潭深水,如果跌下去,就會溺亡的深水。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言穆眼中的情緒似是落寞,似是顧忌,手無力垂下的同時,發出一聲幾步可聞的嘆息,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精雕細刻的匣子來,“送給你。”
光是從上頭的精細雕刻來看,便知道裏頭的東西價值不菲,金堂打開一看,登時眼前一亮,大呼小叫地舉起裏頭的東西——是一支簪子,純金打造,嵌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
“公子果然是金堂的貴人。”他極開心地笑着,當即将冠上的簪子拔了,換上這一支金簪,“如何?”
他眉宇飛揚的神氣,在金簪的襯托下格外鮮明,“極好。”言穆答。
金堂眉開眼笑,“多謝公子啦!”
“你就不問我為什麽要送你簪子麽?”
金堂眼珠子一轉,反問道:“公子想說麽?”
言穆便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你明明是不在意,卻要顯出善解人意的模樣。”
“誰說我不在意的!”他眯起眼睛,好似一只狐貍,“誰要是跟我搶這簪子,我定然是要跟他拼命的!”
明知道他是在裝傻充愣避重就輕,言穆也不追究,只是認真端詳了一番他戴着簪子的模樣,說出四個字來,“定情信物。”
金堂的反應也是極快的,立時便笑了,那一日,他的确随手給過一份定情信物,可哪裏值得上這金簪萬分之一,“都說都說投木報瓊,送公子東西,果然不賠本。看來以後,我還該多準備些東西相贈。”
言穆微微昂首,“我确實想要金堂一樣東西。”
“好呀,我有的,公子盡管拿去。”他甩了甩袖子,笑得狡黠,“反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我要你的心。”
他一點也沒有說笑的意思,淩人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将這幾個字說的格外鑿鑿。
金堂訝然,而後默了默,“這倒是個賠本買賣。所幸——我沒有那東西。”
言穆挑眉,握住了他的手,認定了般的語氣,“你有!”
金堂慵懶地笑着,也不掙紮,順着他的力道,引導着他的手,按向自己心髒的位置,“公子既然不信,那就剖開來瞧瞧吧。”
心跳的聲音,順着手掌傳遞給另一個人。
明明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卻無法讓它為自己跳動。
不知是不甘還是憤怒,言穆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衣領,逼得金堂不得不抓住他以維持平衡。
“言公子?”金堂有些無奈地笑着。
片刻,言穆卻放開了他,只是他的手指撫摸着他頸間的勃勃血脈時,依然如同蝙蝠渴望血液一般。
“我遲早會得到的。”他說。
金堂連連點頭,笑得極為開心,“對極了,說不定什麽時候,我死皮賴臉的要掏心掏肺,公子記得狠狠罵我,報盡今日之仇。”
“你總是這樣。”言穆溫柔地看着他,嗓音清和,“今天你是自由的。”
“真的?”
“真的。”
金堂歡呼着蹦了起來,将衣衫盡數脫了,一個猛子紮進了湖裏,好似一尾魚兒,在七彩的長虹上游着。
言穆便站在岸邊,久久凝望。
這一日的自由,便令金堂歡喜如此,那麽,如果給他永遠的自由呢?可是,他沒有把握,能确保金堂在得到自由之後還會乖乖地呆在他的身邊,所以,他唯有和快綠閣那些人一樣,将他高囚籠中。
這話說來可笑,可偏偏唯有如此才能叫他安心。
或許,等到天下在握,他才可以真正安心地給他自由吧。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這一天,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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