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節
寰了。
王寡婦很快又成了寡婦,一時間難以适應,消沉了數日,心裏裝了兩件難事,一是寡婦門前本就是非多,如今嫂子、小叔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總是不妥的,二是長嫂如母,老張是為了替小張張羅婚事而去的,這是他的遺願,王寡婦也理應傳承。
于是很快的,老張入土為安後,王寡婦找來小張詳談,小張也端了酒菜孝敬長嫂,兩人都多喝了幾杯,王寡婦不勝酒力很快就醉了過去,小張卻趁着酒勁兒把糊塗事抓緊給辦了。這麽一辦,倒一并把王寡婦心裏的兩件難事解決了。
兩人悄悄關上門過日子,本來相安無事,但偏偏小張那啥也很賣力,夜裏有人路過聽到嘤嘤啊啊的聲音,很快就将這件事傳了出去。村裏人都認為老張是王寡婦和小張合謀害死的,遂請來了仵作驗屍,可惜驗屍結果并無所獲,只好作罷。但是村裏人都很不甘心,認為一定要從張家刨出點是非才不枉費他們茶餘飯後閑話一場,于是有人便私下打聽,終于挖出了王寡婦的來歷,再添油加醋一番,令群衆紛紛認定老張是被克死的,而且小張也将會被克死。
當大家都覺得你要死了,你若是不死可能也會被人弄死,就算沒人弄死你也會暗地裏詛咒你早點死,簡單地說就是你不死就是對不起大家對你的期望。
果然,小張不負衆望,很快也死了,那天正巧是王寡婦到此剛滿半年的時間。短短半年就克死了兩個壯漢,這就更加确實了“命硬克夫”四個字,連村子上最不迷信的老人也說“天意難違”。
我聽着王寡婦的傳奇故事,忽而與她有種同病相憐之感,問道:“你曾經找過算命的看過相麽?”
王寡婦說:“我不信命,人一旦信了命就沒有盼頭了,倘若你的遭遇真的應驗了算命的所說的,你以後就只會按照那樣去做,還有什麽意思?倘若沒有應驗,心裏又會總擔心着是否早晚有一天要應驗呢。”
我說:“我真羨慕你,我就是信的,但也不是全都信,我只信好的,不信壞的,只可惜到目前為止,好的都沒應驗,壞的全應驗了。”
王寡婦作出結論:“這麽看來,只要你不信什麽,什麽就能應驗,那不如你以後就信壞的吧。”
我很擔憂:“那萬一我信了壞的,壞的也應驗了呢?”
王寡婦一陣沉默,半響後說:“其實你可以這樣想,那些應驗了的可能只是巧合,那些還沒有應驗的也可能是時機未到。其實好多人口口聲聲說相信,骨子裏也是不信的。”
我“哦”了一聲,說:“比如呢?”
王寡婦勾起嘴角:“比如,那些男人都在背後議論我的是非,說我生性不相,天煞孤星,命硬克夫,可是一見到我又眼巴巴地湊上來想占便宜,難道他們都活膩歪了想親自嘗試一下怎麽個‘克’法麽?”
我說:“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吧。”
王寡婦嗔了我一眼:“你還聽不聽我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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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聽,然後問她方才講到哪裏了。
王寡婦托着腮想了好一會兒,想到的時候我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她說,到了第四任丈夫的時候,她圖的不再是三餐溫飽且無父無母了,她希望嫁一個不是很迷信的人,最起碼這個人不能相信“命硬克夫”。
王寡婦有此想法并不奇怪,我問她是否如願以償了。要知道人在社會,或多或少都會染上這些俗氣的,是人就會相信一些莫須有的鬼神,要找一個完全不信的人,這樣的人大抵也不會有什麽生活情趣了。
王寡婦說,她的第四任丈夫起初确實是不信的,他和她是經由媒婆介紹認識的,當時的她已經離開了張家所在的地界,換了一個全新的陌生地方重新開始。
王寡婦問對方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相信這世上有種女人會‘克夫’麽?”
那人答道:“在下不信。”
王寡婦說:“可能你還沒遇到過,所以不信,你不如再想想,若你相信,也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在說出這句話時,王寡婦是飽含了期待的,因為在講到此處時,她的眼神亮了一下。
那人只是輕笑了一聲:“在下只信緣分。”
可能就是因為這句話,王寡婦淪陷了。
我見王寡婦一臉沉浸在過去回憶的幸福樣兒,忍不住開口道:“他後來也死了吧?”
王寡婦剜了我一眼:“是啊,也沒活過一年。”
只信緣分的第四任丈夫也去了,有關他的故事太過簡短,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姓什麽,就被王寡婦将話題帶到第五任丈夫身上。
卷三 明日篇+結局篇 二一
在王寡婦說她和她的第五任丈夫之前,我提出了一些見解,把話題岔開了會兒。
我說:“我有些餓了,我想吃點東西,我可以邊吃邊聽你說麽,這樣或許有利于吸收。”
王寡婦指了指桌上的飯菜,說:“我還以為你想絕食而死,那些吃的放了一整天了,從香噴噴到現在味道變了質,你連看都沒看一眼。”
我詫異的望過去:“香噴噴?它們曾經香過麽?”
王寡婦也詫異的看着我,問我莫非聞不見麽?
我心底一涼,悲傷的搖了搖頭,看着王寡婦伸出袖子湊到我鼻子下端,她說她擦了香粉。
我仍是搖頭,同樣在她眼中看到了悲傷。
我們一起陷入了沉默,但最終是她先開了口,安慰我說:“沒關系,你只是聞不見……”
我說:“我曾經能做出一手的好菜,以後也不知道還做不做得出來了。”
王寡婦笑道:“你能還想到以後,說明你已經不想死了,這是好事。”
我并不答話,仍自顧自說:“其實做不出來便做不出來,懂得欣賞的那個人再也吃不到了,我做出來就算再好吃又有什麽意義,可能我的嗅覺只是覺得他太孤單了,去陪他了吧。”
王寡婦嘆了口氣:“你仍是看不開麽?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我若是你,早已經死了七次了。”
我說:“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有機會死七次你都不死,那是因為你沒有死的理由,而我則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王寡婦問我什麽才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什麽才是活下去的動力?我曾經知道,并且時刻謹記的遵循,然而一件事若記得太清楚便容易被其所累,那時候我并沒有想過這樣懷着一種信念是否是壞事,因為長輩們只教過我人要有信念才有追求,卻沒有人告訴過我當信念灰飛煙滅時,追求它的人該何去何從。
我說:“你能幫找塊兒布條麽,深色的。”
王寡婦說:“你要是上吊就自己上,不過我讨厭人弄髒我的屋子,還有,我還要把你抱下來……”她如是抱怨着,手裏也不停地翻箱倒櫃,終于找着一塊兒。
我說:“你能用它蒙上我的眼睛麽?”
王寡婦依言辦了,嘴裏還是念念叨叨:“這屋裏只有咱們兩個人,你要我蒙上你的眼睛,是不想看見我這個老太婆麽?”
我說:“你哪裏是老太婆,我只是暫時不想看見東西罷了,蒙上眼睛耳朵會更好用,還是繼續說故事吧。”
合歡教過我,想哭的時候就用棉被蒙上眼睛,眼淚被吸幹了,就沒人看得見了。我躺了很久了,不想再靠近棉被,只好用布條蒙住眼睛,只要可以吸走眼淚,都是一樣的。
王寡婦說:“我說了不少了,換你說說,這麽小的年紀幹嘛這麽想不開,小姑娘啊別老看那些風花雪月的書,都是騙人的,什麽無崖不成書啊,什麽驀然回首此恨綿綿無絕期啊,信多了賠上的是自己。”
我吸吸鼻子道:“哦,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只是死了丈夫。”
王寡婦笑了一聲:“嗨,我還以為什麽大事,不就是死了一個丈夫麽,我都死了七個了。”
我說:“是啊,是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世上少了誰都是一樣的。”
王寡婦說:“既然你知道,幹嘛還……”
我說:“沒了他,別人的世界還是一樣的,只是我的世界曾經只剩下他了,現在剩無可剩罷了。”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屋裏是剩下呼吸聲,我看不見王寡婦的表情,眼睛熱熱的,努力仰着臉,心裏想着:“這個布條的吸水力真是辜負了我的一番苦心。”
良久,王寡婦咯咯笑了一陣,說:“小姑娘還挺多愁善感的,我也不勸你了,你是死是活都随你,等我下回再進來,要是你已經死了,我就叫我的相好的給你收屍,我說過吧,他是個仵作。”
王寡婦的聲音越來越遠,門仿佛被打開了,又被關上了,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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