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替身
不欲與他作過多寒暄,林原野表情冷淡地點點頭,轉身要從洗手間裏離開。陳凜似乎還有話要說,又從身後開口叫住他問:“你也是來參加球迷活動的嗎?”
林原野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瞥向他,“我是不是來參加球迷活動,早在幾年以前,就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
陳凜面上驟然頓住,沉默地目睹他消失在門外,沒有再擡腳追上去。
林原野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原路返回,好巧不巧走到卡座區的時候,就看見程燎身側空出來的沙發,原本應該是屬于自己的座位,已經坐了個年輕漂亮的陌生女人。
他興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尖,神色如常地走向坐在沙發裏的那三人。
從他們身後走近以後,林原野聽見女人話語殷勤地在向程燎搭讪:“先生,你也喜歡意大利這支球隊嗎?”
程燎循聲轉過頭來,擡起來的眼眸徑直越過她頭頂,看向朝自己走過來的林原野。
林原野停在女人的斜後方,語調略帶戲谑地插話道:“我想應該不會有英格蘭的球迷,傻到會在今晚選擇來這裏喝酒吧。”
女人面上不着痕跡地滞了滞,轉頭看清林原野的長相以後,才稍稍壓下心底的不悅情緒,笑容稍顯困惑地望向他道:“你是?”
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林原野擡起下巴來沖她點了點,“美女,你占了我的座位。”
對方聽了,臉上倒也不見絲毫慌張與尴尬,而是甜甜笑着向他确認道:“這是你的座位嗎?”
“是。” 林原野話語簡短地回答。
對方這才完全将自己的身體轉過來。
林原野這才留意到她的穿着打扮,從長發披肩的背後看上去,只是件尋常普通的長袖薄開衫,開衫裏的緊身吊帶領口卻開得很低。
從他這個角度俯視過去,只需略微輕掃一眼,就能看見她胸前起伏明顯的白皙線條。林原野神色不變地收回目光來,幾乎能夠在腦中想象得到,她在面對程燎的時候,是如何向自己的新獵物,展現自己身材上的優勢的。
女人大方地露出胸口給他看,甚至不着痕跡地朝他的方向挺了挺,“可不可以暫時讓給我坐?” 她杏眼微挑嘴唇輕嘟看向林原野,甜美的聲音裏帶着兩分央求,“可以嗎哥哥?”
林原野輕輕笑了一聲,沒有立馬開口接話。
料想他心中或許已經隐有動搖,女人不動聲色地縮起肩頭,将胸口的弧度擠得愈發誇張明顯起來。眼見林原野的目光再次落向自己,她信心滿滿地彎起嘴唇來,想要乘勝追擊之時,一只抱枕忽然塞入了自己懷裏。
猝不及防地怔了怔,她低下頭來看了一眼,懷中那只擋掉自己胸口的抱枕。循着抱枕掉落的方向,看向旁邊神色淡淡的始作俑者,女人立即就反應過來,揣着心中微微驚喜的情緒,拿着抱枕故作茫然地朝程燎靠過去。
“怎麽了?” 沒有料到獵物會這麽快落入陷阱,她忍不住露出發自內心的甜美笑容來。
“不要在他面前露出你的胸。” 眼前的男人似是不虞地擰起眉來。
女人眼眸微亮地盯着他看,臉上端的卻是一副嬌羞模樣,“你不喜歡嗎?”
“我不喜歡。” 程燎不鹹不淡地接話。
女人摟着懷中的抱枕眼神乖巧地看他,“知道了,我不會再給別人看——”
“我不喜歡他看你。” 程燎語氣平淡卻直接地打斷她,“除了我,他誰都不能看。”
女人臉上沒來得及綻放的笑容陡然僵住,回味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以後,神情憤然地摔下抱枕起身離開。從林原野身旁擦肩而過時,林原野甚至還能清晰地捕捉到,她從唇間吐出的那些罵罵咧咧的話語。
林原野倏地笑了起來,撥開沙發裏的抱枕坐下來,學着女人的語調輕聲調侃道:“哥哥真受歡迎,我才離開一小會兒,就有其他人過來搭讪。”
程燎還未出聲答話,坐在另一側的楊錦年,就率先搶過他抛出的話茬,口吻不冷不熱地強調道:“林原野,你哥哥我還在這呢。”
林原野聞言,如同此時才發現他的存在般,故作語氣訝異地咦了一聲,“這不是和我男朋友素不相識的親表哥嗎?你怎麽也在這裏?”
楊錦年語塞且理虧地閉上了嘴巴。
林原野見狀,非但沒有就此作罷,反而神色不解地歪了歪頭,愈發變本加厲地道:“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親表哥說的海外跨洋地區,就在國內遠郊鄉下的小鎮子上?”
楊錦年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才話語蒼白地吐出一句解釋來:“程燎提前回國的事情,我也是和你視頻那晚才知道的。”
“哦。” 林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來表哥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不往娛樂圈裏發展屬實是有點過于浪費了。”
逐漸有些招架不住,楊錦年開始頻繁地給程燎使眼色。
後者這才擡手捏上林原野的後脖頸,語氣平穩地轉移話題道:“陪我喝酒。”
酒自然是要喝的,但是林原野也沒有忘記剛才的事,“我不在的幾分鐘裏,都有妹妹主動送上門來了,” 他似真似假般地輕輕嘆了口氣,“喝酒還用得着我陪嗎?”
男人捏着他柔軟的脖頸肉,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對其他人沒興趣。”
“萬一呢?” 林原野換上開玩笑的語氣問。
“萬一?” 程燎沒有思考太久,徑直将問題重新抛還給他,“萬一出現意料以外的情況,你會怎麽做?”
“我?” 林原野有點意外地反問。
不等男人做出任何确認來,林原野眼尾輕輕上挑笑了起來,擡高手臂壓在桌子邊沿,從程燎身前探出半邊身子看向楊錦年,眸中笑意促狹而又玩味地問:“表哥,你之前說要給我介紹的男朋友呢?”
話音未落,林原野撐在身側沙發裏的那只手,就被坐在旁邊的人微微用力扣緊了。程燎的聲音随之響了起來,卻是在話語低沉地拷問楊錦年:“你什麽時候給他介紹過男朋友?”
楊錦年露出困惑而又費解的表情來,“我什麽時候給他介紹過男朋友,不就只有幾年前被拒絕過的那一次嗎?”
“他現在還單身嗎?” 林原野故作興致盎然地問。
“沒有。” 回答的人是程燎。
林原野聞言,下意識地擡了擡眼眸道:“你也認識?”
“認識。” 男人說。
林原野面上似乎詫異更甚,不等他接着往下問,就被楊錦年略顯古怪的語氣打斷道:“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那個人的名字?”
“沒有。” 林原野篤定地搖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先看了程燎一眼,見對方沒有任何反對的意圖,他才繼續接上自己的前半,“那年我要給你介紹的就是——”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程燎拿起來遞給林原野道:“你的電話。”
林原野接通以後,徑直将手機貼上耳邊。
朋友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出來,是這家酒吧中與他關系不錯的調酒師。聽聞他近日從外地回來,今晚有服務生在酒吧裏見到他,對方在電話裏不滿地開口:“你今晚來酒吧裏玩,怎麽都不來找我說話?”
林原野笑着和他聊了幾句,挂掉電話以後,已然将剛才沒有結束的話題忘到腦後,拿着手機起身朝程燎道:“我去吧臺那邊見個朋友,半小時以後再過來。”
男人對此并無任何異議。
他轉身從卡座區離開,走到吧臺那邊坐下。調酒師招待完其他客人,發現坐在吧臺邊未吭聲的他以後,不由得笑着走過來問:“什麽時候過來的?我都沒有注意到。”
林原野聞言,懶洋洋地開口回答:“你忙好再來,我不趕時間。”
“現在忙完了。” 調酒師雙手撐在身前的桌邊問,“想喝點什麽?”
“有最近出的新品嗎?” 林原野單手撐着頭反問。
調酒師立刻了然一笑,轉身去取調酒要用的器具,頭也不回地開口道:“等着。”
林原野神色輕松地坐在吧臺前,等他調制新口味的雞尾酒。中途百無聊賴之際,他輕輕翻起自己的袖口,朝自己的手腕上看了兩眼。
見黑色記號筆寫下的名字縮寫,仍舊還好好地留在自己的皮膚上,林原野盯着程燎的名字思考片刻,又覺得只兩個字母太過單調,不由得轉頭叫住路過的服務生道:“幫我拿支黑色的記號筆過來。”
服務生收到他提出的要求,連忙轉身朝後方休息室裏走去。
林原野這才從吧臺邊回過頭來,單手撐在臉側垂下頭來玩手機。幾分鐘以後,服務生将黑色記號筆送到了他手邊。
他一邊習慣性地道謝,一邊頭也不回地伸出手去拿。指尖堪堪觸碰到記號筆的筆頭時,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倏地被人緊緊握住了。
林原野輕輕蹙着眉擡起臉來,視線順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看向陳凜那張不久前才見過的臉,“我以為,”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兩分,“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似乎沒有将他說的話聽進去,陳凜握住他那只手翻轉過來,手指貼着他淡青色的血管,動作滿含深意地摸上他手腕上的字跡,“這是什麽?”
“這是我男朋友的名字縮寫。” 林原野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甚至短暫地遺忘掉了,要将自己的手抽出來這件事。
而林原野當下也只是在想,自己在洗手間裏認錯手的插曲。陳凜的手的确與程燎的手很像,就連手掌長度與指尖形狀,看上去也有極高的相似度。可當他真正摸起來的時候,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只手。
陳凜掌心裏的觸感與紋路,不像程燎的手那樣粗糙。這是他絕對不會弄錯的細節。
他想要将自己的手從對方的掌心裏抽出來,身後卻傳來了程燎叫自己的聲音。察覺到有林原野熟識的人出現,男人大步走向他們的同時,陳凜終于松開了他的手。
程燎很快在林原野面前停下腳步,漆黑微暗的眼眸地掃向他被摸過的那只手,嗓音有點沉地開口問:“這是你朋友?”
“不是。” 林原野想也不想地搖頭道。
“原野——” 陳凜開口叫他的名字,想要将手中的記號筆給他。
只是不等林原野做出任何回應,程燎已經面色不虞地伸出手去,攔下了他遞過來的那支筆。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男人擡起的那只手,以及手腕上那款熟悉的卡地亞手表,陳凜臉上的神情猛然滞住。
帶着心中強烈湧起的異樣情緒,他将面前的男人從頭至腳打量了一遍。那些難以被人忽視的明顯細節,很快就完整暴露在了他的視野裏。
除去名字的縮寫和手背的青筋以外,程燎的身高與體型看上去亦和他相差不大。
從程燎身上收回打量的目光,帶着幾分難以抑制的迫不及待,陳凜情緒難明地看向林原野問:“他是誰?”
“我男朋友。” 壓下心底漸漸浮起的不耐,林原野言簡意赅地答。
“你男朋友也喜歡意大利這支球隊嗎?” 沉默片刻過後,陳凜忽然沒頭沒尾地問。
“是。” 林原野說。
“原野,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猶如多年前的陳年魚刺仍舊鲠在喉嚨裏,陳凜露出難受而又愧疚的表情來,“他是我的替身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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