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撲朔迷離
景添是南方人。
三年前,他身高一米七七,在身邊的同齡人中勉勉強強也能算高個。
三年過去,他不僅一點兒也沒長,好像還矮了一截。
在A大這所北方大學,他在襯托下被迫嬌小。
看着面前比他高半個頭的鄭尋千,景添心中暗暗想着,或許被迫仰視也是壓迫感的來源之一。
楊悅先回了寝室,走道裏只剩下他倆。
鄭尋千從口袋裏掏出了一臺手機,遞了過來:“這是不是你的?”
景添伸手接過,試着摁了一下開機鍵。
屏幕亮了,卻是一片毫無規則的五彩馬賽克。
壞了。
“……不知道。”
景添為難。
他記憶中自己的手機自然不長這樣。
“在你摔倒的地方撿到的,”鄭尋千看了一眼那花花綠綠的屏幕,“我沒開過,不知道它壞了。”
“沒事,”景添握緊手機,“謝謝你!”
“你呢,”鄭尋千問,“你還好吧,醫生有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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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依舊沒什麽表情,語調平靜。
但因為感受到了關心,景添不再慌張,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我把最近幾年的事情都忘了,”景添說,“以為自己還在念高三,再過三個月高考。”
鄭尋千看着他的面孔,只是聽,并不開口。
景添只能繼續往下說:“醫生說,是撞擊造成的記憶混亂,應該是可以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恢複的。”
“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鄭尋千問。
景添又緊張了:“對不起!”
鄭尋千搖了搖頭,淺淺地嘆了口氣,說道:“聽說,你高中的時候是個認真刻苦的好學生。”
景添眨了眨眼。
“……你自己說的。”
鄭尋千補充道。
景添擡起手來,用食指抓了抓下巴:“還好吧。”
他沒什麽優點,只對成績小有自信。
從小到大,雖不是班上最優秀的,好歹也能排在前列。
和天生聰穎的學霸不同,他智力平平,靠得是笨鳥先飛。
對這樣的他來說,A大是一個可以憧憬、值得努力,但并不一定能實現的理想。
自從在醫務室醒來,他一整天都處于驚訝和混亂中,如今回過神,意識到真的考上了夢中的大學,景添後知後覺,有喜悅感湧上心頭。
比起失憶,他更像是穿越到了未來。
未來一切都亂七八糟的,可也有好消息。
他的刻苦努力有了回報,還交到了關心自己的朋友。
想到這兒,景添不禁笑了起來。
很快,他意識到鄭尋千依舊看着自己,因為不好意思而抿住了嘴唇,試圖掩飾。
只可惜,效果不好,表情變得怪怪的。
他為此漲紅了臉。
“那個,我……”為了緩解尴尬,他艱難地開口,“我沒什麽別的愛好,所以就把時間都花在看書上了。”
他說着飛快地看了鄭尋千一眼,接着呆住了。
鄭尋千笑了。
他笑得很淺,原本顯得有些淩厲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唇角向上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那張大多時候都缺乏表情的面孔,在這一刻變得溫柔又生動。
景添愣愣地,也跟着傻笑起來。
鄭尋千含着笑,說出口的話卻讓景添瞬間背後一寒:“那你應該不會想要留級吧?”
景添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
按楊悅方才所說,他不僅這學期及格困難,還有好幾門歷史遺留問題。
難以置信,進入大學後他居然會對學習懈怠到這個程度。
見他面色慘白,鄭尋千笑意愈發明顯。
“我可以幫你。”
他說。
景添舔了舔嘴唇,忐忑地問:“怎麽幫啊?”
鄭尋千看了看依舊被景添握在手裏的壞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水筆,拉起了景添的另一只手,攤開掌心,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
“有不明白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如果你想去圖書館或者自習室,我有空也能來陪你。”
他說。
景添被他拉着手,同他對視了兩秒,慌慌張張移開了視線:“這怎麽好意思……”
鄭尋千并不說什麽,一副你看着辦的模樣。
景添小心翼翼抽回了手,又補充:“謝謝你。”
無論他最後會不會請鄭尋千幫忙,這份心意,總是值得感謝的。
“不客氣,”鄭尋千說,“我有所求的。”
景添一愣。
當他又一次看向鄭尋千,發現鄭尋千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後稍遠一些的位置。
景添想要回頭,還未付諸于行動,卻見鄭尋千又一次擡起了手。
鄭尋千的手指依次經過他的劉海、耳廓,停留在他下颌處,他的大拇指輕柔地觸在他面頰的皮膚上。
景添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着鄭尋千緩慢地俯過身來。
當他們逐漸靠近,景添在縮起脖子的同時用力閉上了眼。
接着,抿起了唇。
但那之後,預料中的觸感并未出現。
景添屏着呼吸,小心地睜開一只眼。
鄭尋千又在笑。
他在一個極為暧昧的距離注視着他,說道:“不記得也好,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
說完,他很快退回到了足夠禮貌的位置,又在景添被寫了電話號碼的那只手上輕輕按了按,便離開了。
這句話有什麽特殊含義,需要這樣湊近了悄悄說呢?景添心中疑惑了幾秒,轉身向後望去。
走廊裏多了一個人,鄭尋千正與那人側身而過。
相比鄭尋千的不緊不慢,那個人神情動作看起來顯得極不自然。
那短暫的幾秒時間,因為氣氛的古怪而被無限拉長。
直到鄭尋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景添終于開口:“學長?你怎麽來了?”
說完以後,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句廢話。
“找你,”學長快步走到他跟前,開門見山問道,“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聊天。”
景添說。
學長蹙起眉頭,看表情,大約并不相信。
景添這才意識到,從學長方才的角度看過來,他們可能像在接吻。
“那個,我……”景添紅着臉,想要解釋,話到了嘴邊,又陣陣尴尬。
人家也沒問,着急辯解,倒有種欲蓋彌彰的意思。
“你完全不記得這個人,對吧?”學長問。
景添想了想,誠實地點了點頭。
學長向着鄭尋千消失的拐角看了一眼,說道:“我只見過你和楊悅待在一起,也從來沒見過他。”
景添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說得不見得是真的,”學長說,“小心被騙。”
景添眨了眨眼,垂下視線,不置可否。
“但我不會騙你,”學長又說,“你還記得我,對嗎?過去這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你有印象吧?”
“其實是這樣的,”景添很不好意思,艱難地解釋,“我不是選擇性失憶,我是把最近三年的事情都給忘光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記憶只到高三第二學期開學為止。”
景添說。
學長聞言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時笑容無奈:“那你還真是把重要的事都給忘光了。”
“什麽?”景添問。
“我陪你備考,考上以後跟你一起慶祝,”學長認真地看着他,“然後……你向我表白。”
景添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我不相信他說的那些,”學長繼續說道,“我信任你,你不會這麽對我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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