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黑歷史

反正沒心思複習,景添幹脆收好了東西爬上了床,專注寝室夜聊。

他高中也住校,可惜與舍友關系普通且話不投機,雖有旁觀,卻從未親身參與過這樣的活動。

這讓他感到很有趣。

他心裏有許多問題。

有些潛意識的抗拒想要回避,有些是對楊悅不夠熟悉說不出口,還有些因為幾天來需要占用他心力的事太多顧不上。

現在,關了燈,躲在被窩裏,半閉着眼,都能問出口。

“你上次說,我有一陣子總在背後罵鄭尋千,你知道為什麽嗎?”

楊悅轉了個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你不只背後罵過,當着面也沒少陰陽怪氣。”

景添裹着被子暗暗驚訝。

陰陽怪氣,這可是個高端技巧,而且還是當着鄭尋千的面,自己當初可真是個集智慧與勇氣于一身的人才。

“我說什麽了呀?”他問得忐忑又期待。

“都是些亂七八糟又沒營養的,我哪兒能記得住,”楊悅說着,竟笑了起來,“有一次特別好笑!一堂物理實驗課,老師安排所有人随機兩兩分組,互相檢查對方的實驗結果然後根據标準評分,你跟他分在了同一組。”

景添心裏頓時就咯噔了一下。

前幾天那堆亂七八糟的實驗器材,已經讓他對自己過去兩年半的水平和态度都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過,鄭尋千對他那麽好,看他做得一塌糊塗,肯定會幫忙吧?

景添裹着被子,為自己的腦補偷偷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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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這種互評,大家肯定都是放水給高分的嘛,結果那個鄭尋千,鐵面無私給你打了個不合格。”

“……确實是挺氣人的,”楊悅說,“你一時氣不過,就也給他打了個不合格,被老師看到了,把你揪到講臺上讓你好好講講鄭尋千哪裏不合格。”

景添躺在床上,臉更紅了,腳趾猛摳床單。

“我是因為這件事才針對他?”他問。

“那倒不是,你在這之前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見你們正面起沖突,”楊悅說,“後來下了課,你立刻跑去對着他陰陽怪氣。”

“說什麽?”

“惱羞成怒呗,原話太尴尬了,我也記不太清……反正就是說自己不配給高材生打分,分到一組是高攀了什麽什麽的吧……”

“……他什麽反應啊?”

“沒反應,”楊悅說,“理都不理你,當你空氣。”

太丢人了,簡直像是電視劇裏最标準的反派角色,還是最初級的那種小喽啰,在劇情剛展開時出現,半集以後就将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景添伸出手,從左右兩邊攏起腦袋下的枕頭,把整個腦袋牢牢包住,閉上眼睛試圖逃避現實。

難怪鄭尋千看到他那一串郵件标題并沒有表現出任何訝異,原來是早就習以為常。

“越說越覺得不可思議,”楊悅又動了動,“你們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呀?怎麽就搞到一起去了呢?”

景添在一片黑暗中眨了眨眼。

“等一下,”楊悅想到了什麽,一下坐了起來,“他現在肯定看過你屁股上那個東西了吧!”

景添心虛地想,嚴格來說那不算屁股,只是腰和屁股的交界。

“是不是?”楊悅追問。

“我……我不記得了。”

景添小聲說道。

“肯定看過,”楊悅重新躺下,笑個不停,“不行,改天我得告訴他,那只有你的男朋友可以看的,看過了就得對你負責。”

“別啊!”景添松開手,把臉露了出來,着急地直喊,“千萬別去亂說!”

楊悅還是笑:“那我得收點好處才行。”

“……我請你吃飯。”

景添說。

無論是表達感激還是試圖收買,他永遠都只有這一個招數。

好在楊悅見好就收,十分爽快:“成交!”

看出了他只是跟自己開玩笑,景添并不覺得惱,只松了口氣。

他側轉身,小聲抱怨了一句:“他害我那麽丢人,你怎麽一點也不讨厭他呢?”

“拜托,害你丢人的是你自己吧,”楊悅說,“誰不知道他這人奇葩,你還硬往上撞。

這和姓楚的根本沒有可比性。”

“為什麽一直說他奇葩?”景添問。

“剛才那個例子還不奇葩嗎?那我再舉一個。”

景添認真豎起耳朵。

“他這個人超級不合群,無論是學校裏還是我們班級裏組織的大大小小所有集體活動,他從來不參加,”楊悅說,“大一的時候,有一個競賽,以班級為單位派人參加的。

他成績好嘛,班委在班會上當衆求他去,他一丁點兒面子都不給。”

“……這也沒有到奇葩的地步吧?”

“怎麽沒有啊,我們班上一共才五個女孩子,那年的班委是公認整個系最漂亮最有氣質的。

人家在講臺上都撒嬌了,”楊悅說着學了起來,“‘拜托,幫個忙吧,求你啦’,真的很可愛!”

景添心想,被你這麽模仿,實在是感覺不出來可愛在哪兒。

“當時全班都在起哄,他愣是表情都沒變,說自己不感興趣,不去,那語氣一丁點兒回旋餘地都沒有。

班委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楊悅感慨,“要不是還有老師在,有人揍他都不奇怪。”

确實是有些不近人情。

景添現在大概明白,自己是不喜歡女孩子的。

可是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他絕對會當場答應,做不到狠心拒絕。

“那……我當時是什麽反應啊?”景添問。

“你?”楊悅認真回憶了一會兒,“你沒什麽反應吧……啊!我想起來了,你整堂課都在琢磨買哪個顏色的染發劑,不停地問我意見!”

這種事情忘記也可以吧?

“你那時候還挺乖的呢,”楊悅說,“我建議你試試染個淺一點兒的,你猶豫老半天,不敢嘗試。”

景添摸了摸頭發:“對了……你上次說能幫我染,我想染回黑色的。”

楊悅驚訝:“你真的要染回去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接受了呢。”

景添搖了搖頭:“太顯眼了,我不習慣。”

走在校園裏,來來往往的陌生路人總是會不自覺在他身上投注更多目光,讓他不自在。

“顯眼不好嗎,”楊悅說,“你以前說,很享受這種感覺。”

景添愣了愣。

難以置信,這會是他說出口的話。

“你一定想要染回黑色,我随時可以幫你,”楊悅說,“……但是,你的長相絕對絕對更适合淺發色,你現在這樣很好看的。”

景添非常輕易便動搖了。

他照過鏡子,看過照片,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比三年前好上太多。

“再考慮一下吧?”楊悅說。

景添遲疑了幾秒,安靜地點了點頭。

兩人聊得太晚,第二天差點睡過頭錯過上午的專業課。

楊悅的學習态度也不怎麽端正,鬧鐘響了幾次依舊閉着眼睛蒙着頭,賴在床上不肯下來。

景添猶豫再三,狠下心掀了他的被子。

這個人老是缺課,不好,作為朋友,有督促他的義務。

良性的友誼是共同進步的。

“我居然會有被你嫌棄學習不認真的一天,”楊悅一路閉着眼睛被他拽着走,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我好歹沒有挂過科好吧。”

“我以後也不會有。”

景添說。

兩人到教室時有些晚,最靠前和最靠後的座位已經被占完了。

兩人随便找了個中間靠邊的位置,楊悅屁股才沾上椅子,立刻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景添也困,把書本放在桌上後十分誇張地伸了個懶腰。

兩條胳膊舉到最高點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教室。

是鄭尋千。

景添眨巴了兩下眼睛,莫名心虛,警惕地收回了手臂,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鄭尋千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目不斜視徑直走向角落的座位。

進教室後,他放緩了腳步,默默地對着座位從左至右掃視了一遍。

兩秒後,景添的視線被他捉個正着。

既然對視了,那肯定得打個招呼。

景添兩只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鄭尋千沖他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接着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邁開了步伐。

景添眼睜睜看着這個人逐漸逼近,最後非常自然地坐在了自己身旁。

鄭尋千入座的動靜不大,但只和他隔着一個人的楊悅還是隐約有所察覺,眼睛眯開了一條縫。

他原本只是随便看一眼,在看清是誰後,立即把眼睛睜得圓圓的。

景添緊張極了,低着頭,假裝自己正在看書,一動也不敢動。

楊悅的視線很快從鄭尋千身上挪到了他的臉上,接着又挪回了鄭尋千身上。

鄭尋千并不與他倆打招呼,若無其事地拿出書本和筆記,擺放好後又低頭看起了手機。

周圍一片安靜,只有景添的小心髒,怦怦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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