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彩頭發

當天晚上，景添特地把鄭尋千的平板電腦一起帶上了床。

他躺在被窩裏，懷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想要看看圖庫裏面究竟會有些什麽東西。

偷看別人的照片不好。

可是，鄭尋千都知道他這兒能打開了，也不登出，還故意拍照給他看，那應該就是不介意的意思嘛。

自己已經丢過人了，是該禮尚往來一下。

景添給自己找足了借口，懷着悄悄幹壞事的興奮感點開圖庫，很快大失所望。

幾個小時前打開時他過于緊張，沒有細看。

裏面除了零星幾張照片外，都是文件夾。

其中一半上了鎖，打開需要密碼，剩下的大多是課件習題之類的學習材料，還有若幹網上下載的風景照片。

若非鄭尋千從不拍照，就是他在手機上設置了上傳限制，所以照片根本沒被同步到這臺平板上。

景添興致闌珊一一點開又關閉，沒看到任何有趣的東西。

直到他打開最後一個相冊，裏面只有一張圖片。

看縮略圖，是一張豎向的長圖。

景添戳開，當即愣住。

屏幕正中間寫着幾個略帶嘲弄的大字：在看什麽呢？

景添眼睛睜得圓滾滾，臉很快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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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幾個箭頭，應該是讓他向下滾動的意思。

景添狐疑着滑動了一下屏幕，很快愣住了。

這張長圖的最下端，畫着一個線條簡潔利落的黑白圖案。

一雙交錯的手從繭一樣的物體中破出，指尖化作飛羽，看似振翅欲飛。

景添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麽。

他身後那個難以看清的文身圖案，有着完全相似的輪廓。

它真的很漂亮。

可為什麽鄭尋千會有這張圖片呢？之前自己問起，他也不提。

這個家夥，永遠說一半藏一半，才讓人沒法徹底信任。

景添拿出手機，想要給鄭尋千發消息。

打開了對話框，卻又陷入了遲疑。

這樣，算不算是自投羅網，暴露了自己偷翻相冊？

他在被子裏轉了兩次身，最後決定旁敲側擊一下，先說點別的。

——身體好些了嗎？

按下發送，對面毫無回應。

鄭尋千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發來回複。

——好多了。

景添收到消息的時候才剛洗漱完畢。

他立刻回複。

——今天會去上課嗎？

這一次，鄭尋千很快就回了。

——你想見到我嗎？

景添當即陷入無措中。

他看着手機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選擇放下手機先去把楊悅叫醒。

等楊悅被他掀了被子又被從床上拽下了地睡眼朦胧走進衛生間，他終于想好了如何回複。

——今天也休息的話，需要我幫你帶午飯嗎？

鄭尋千回得很快。

——不用。

景添頓時慌了。

他原本是想表達，如果依舊身體不适不用勉強，我也可以主動來見你。

可鄭尋千好像對他迂回的表态方式并不滿意。

怎麽辦呢？

如果告訴他“你生病我有責任，我要對你負責”會不會起到反效果啊？

還不等他糾結完畢，對話框裏跳出了新的消息。

——我來上課，午飯一起吃吧。

景添看着這行字，默默舒了口氣。

“笑什麽呢，大清早的這麽開心？”走出衛生間的楊悅問道。

景添慌忙把手機塞進兜裏：“還大清早呢，你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去教室的路上，楊悅盯着他的腦袋看了好一會兒，還伸手撥弄了一番，說道：“黑頭發都長出來了。”

景添自己也有留意到。

他染過的那部分頭發發色極淺，襯得新長出來的黑發有些突兀，看着怪怪的。

“要補一下嗎？”楊悅問他。

景添不明所以：“怎麽補啊？”

“補染發根呀，”楊悅說，“這個我也會。”

景添驚訝：“你怎麽這麽厲害！”

楊悅笑道：“因為每過一段時間就要給你補呀，自然而然就熟練了。

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換個顏色。”

景添陷入了遲疑。

“你不會還想整個染黑吧？”楊悅問。

“……再說吧，”景添說，“我想想。”

來到教室的時候，鄭尋千已經在了。

他就像往常那樣坐在略微偏角落的位置，見到景添，便立刻把原本放在隔壁座位上的書包拿了起來。

雖未開口，用意也很明顯。

“啧啧啧。”

楊悅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

景添低着頭，默默往前走。

就這麽坐到了鄭尋千原本放包的座位上後，他并不出聲，也不往旁邊看，低着頭自顧自整理物品，跟着他一起過來的楊悅倒是主動同鄭尋千搭起了腔：“你會不會希望我坐遠一點啊？”

“無所謂啊，”鄭尋千說，“你随意。”

“那待會兒中午我跟你們一起吃飯吧？”楊悅又說。

鄭尋千看了看他：“……哦。”

楊悅打量着他的表情，很快笑出了聲：“算了，我也沒這麽不識趣。”

景添坐在兩人中間，全程低着頭，面紅耳赤一聲不吭。

“對了，你也幫着參謀一下，”楊悅又對鄭尋千說道，“景添想重新染個頭發，你覺得什麽顏色好看？”

鄭尋千側轉過身，盯着景添的側臉看了會兒：“都挺好的吧。”

“和沒說一樣，”楊悅對此很不滿意，“給點有用的建議嘛。”

鄭尋千的視線依舊落在景添臉上，還是那句話：“都行。”

“都行，”楊悅撇嘴，“那我回去給他染個七彩的。”

到了中午，兩人像前陣子那樣單獨吃了飯，接着又去了小自習室。

景添心中有些恍惚。

這樣一來，好像兩人之間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明明是他期待的結果，可他心裏卻犯起了別扭，還湧起了些微失落。

“你前陣子說想重新染回黑發，”鄭尋千在進了小自習室後舊事重提，“改變主意了？”

“楊悅說，我不适合太深的發色，淺色的會比較好看。”

景添說。

鄭尋千又盯着他看。

景添把頭壓得低低的：“你覺得呢？我黑發的時候，看來很是不是很土？”

鄭尋千遲疑了幾秒，說道：“我好像沒見過你黑發的樣子。”

這答案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

楊悅提起過，在鄭尋千差點惹哭趙芹晴的那次班會上，他正在結自己該把頭發染成什麽顏色。

所以，鄭尋千是見過他黑發的，只是不記得罷了。

對當時的鄭尋千而言，景添是個不存在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景添又變得失落起來。

這不奇怪，他完全可以料想，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到自己性格逐漸變得外放張揚，鄭尋千都不曾正眼看過他，對他視若無睹。

鄭尋千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對他留下印象的呢？

他低着頭默不作聲，鄭尋千似乎産生了一些誤解，又開口：“你自己喜歡才比較重要。”

“啊？”景添擡起頭來。

“你要是真的喜歡七彩的，也可以試試看。”

鄭尋千笑着說道。

景添呆呆地看着他。

“……別走在我旁邊就行。”

鄭尋千補充。

又來了，景添心想，是熟悉的、讓人生氣的味道。

“那我去染個綠的好了。”

他随口嘟囔。

意料之外，鄭尋千對此頗有微詞：“不好吧。”

“剛才還說我喜歡就好。”

“寓意不好，”鄭尋千說，“還不如染個紅的。”

景添突然有點想笑。

他強行忍着，從包裏拿出平板電腦，心裏猛地一下跳出了昨晚所見到的那張圖片。

“對了，你之前染的那個粉色的，就挺好看。”

景添心想，我才不關心你怎麽想呢。

他點開平板電腦的桌面，偷偷的吸了口氣，問道：“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圖片文件嗎？”

鄭尋千想了想，答道：“不可以。”

可惡。

早知道不問了。

這下，他完全找不到借口提那張圖的事情了。

回寝室的路上，他們意外偶遇了舒梓欽。

這位活潑外向的小學弟一見着他們，隔着老遠立刻大幅度地揮起了手臂。

景添也擡起手揮了揮，心中警鈴大作。

果不其然，舒梓欽笑着跑到他倆跟前，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和好啦？”

鄭尋千微微挑了一下眉。

“我就說嘛，過兩天就好了，”舒梓欽很開心的樣子，“好兄弟能有什麽隔夜仇呢。”

“呵呵，”景添扯着鄭尋千的袖子，“我們有事，先走了。”

舒梓欽笑眯眯對他倆揮手：“下周課上見！”

等他跑遠，鄭尋千幽幽開口：“你和你的好兄弟鬧矛盾了？”

景添煩他明知故問，憋了會兒，答道：“不告訴你。”

“應該不是說我們吧，”鄭尋千又說，“我只是單純被抛棄然後傷心了一天罷了。”

“哦，還病了。”

鄭尋千又補充。

他說得很平靜，一點也不像是被傷了心，反而游刃有餘。

對于景添的行為，他似乎并沒有受到太多傷害。

景添悶頭往前走，暗暗想着，這是不是代表他其實沒那麽在意。

“不理我？”鄭尋千問。

“我有一個問題，”景添開口時依舊不看他，“你剛才那麽說，是不是因為只記得我把頭發染成粉紅色時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