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明明現在陽光燦爛,氣溫也不低,但喻清總有種空氣被凍住了的感覺。

他盯着手機屏幕上的訂單信息看了好一會,又擡起頭來看了看面前的鬼。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不是葉禹?”

眼下暑氣太盛,對鬼特別不友好。

那位被誤認為葉禹的大兄弟冷着臉,因受不了暑氣縮在了角落裏,“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葉禹?”

喻清下意識回怼道:“可你也沒說過你不是啊。”

說完,喻清又十分暴躁地抓了把頭發。

他送錯了訂單被扣錢是小,擾亂別人的命格是大。

“不是葉禹你跳什麽樓!珍愛生命懂不懂!”喻清深吸了口氣,又一次點開了手機上的簡易版生死薄,“叫什麽名字。”

如果壽數剩得多,他還得把人送回去。如果壽數将近……那就給這人的下輩子開個小竈,算作補償。

“穆遠之……”

即使變成了鬼,穆遠之的聲音依舊清清冷冷的。

喻清感覺耳朵有些癢,他擡手替穆遠之擋住了那些撲面而來的暑氣。然後一邊翻着生死薄一邊在心裏祈禱這人的壽數不要太長。

“怎麽會這樣?”喻清看着生死薄上穆遠之的名字,眉頭緊皺。

穆遠之的名字,居然和昨天陳旭的父母與哥哥一樣,變成了灰色。

而且,生死薄上沒有穆遠之的壽數。

生死薄上記生死,從未有過只有名字沒有壽數的例子,也沒有魂魄已經凝煉,名字卻變成灰色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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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喻清偏頭看着穆遠之,表情複雜,“你不是人?”

這世上只有天界不歸冥界管。

可如果這人是天界的,死了也該歸位才對。

“兩分鐘前剛死。”穆遠之看了眼時間,語氣冷淡,“你現殺的。”

喻清:……

喻清覺得這事和他完全沒關系,“你分明是自己掉下去的!”

這人擱這碰瓷呢?

“你吓的……”穆遠之抱着胳膊,低頭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娃娃臉青年。

接受馬克思主義這麽多年,突然看到個人朝自己飄過來被吓到很正常。

就算這個阿飄長得好看也不行。

喻清總覺得這人在碰瓷,但又沒有證據。他捏了捏指節,問:“你不是葉禹,那你站在窗臺邊幹嘛?”

那個架勢,一看就是要跳/樓啊!

“老子在修空調。”

粗口都爆出來了,看來是真的氣得不輕。

窮鬼喻清并沒有見過空調,作為一只鬼他也不需要空調。一時間,喻清覺得可能真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沉默了半晌後認真道:“我會送你還陽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生死薄上沒有穆遠之的壽數,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人的名字是灰色的,但不管怎樣他都命不該絕。

至少不該絕在他手裏。

“我要去找葉禹。”喻清還記得自己那倒黴客戶,偏頭看着穆遠之,好脾氣地問道:“你是在這等我,還是和我一起去?”

“一起……”穆遠之看了眼這大太陽,他是有病才在這裏呆着。

那個叫葉禹的客戶已經死了好幾分鐘了,喻清趕到事發地點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具臉朝地的屍體。

“奇怪,他魂魄呢?”喻清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是水逆,“不會被曬死了吧?”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那屬于極少數,比他陰差陽錯吓死了穆遠之這種事發生的概率還小。

喻清正糾結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那是什麽?”穆遠之指向了樓上的某處。

只見一大團如黑霧一般的東西籠罩着樓上的某層,如同黑雲壓城似的,壓迫感十足。

喻清順着穆遠之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

“該死,來晚了。”喻清直接飛進了那團黑霧中,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打了個正着。

被黑霧籠罩的那層樓,是葉禹的家。

和穆遠之家裏的幹淨整潔不同,葉禹的家已經不能說是家了。

地板磚和牆上到處都是血跡,一個身體只剩下一半的女人死不瞑目,恐懼定格在臉上,而在女人的屍體旁邊,還有一個正在哭的小男孩。

客廳的正中間,已經變成厲鬼的葉禹正朝着小男孩伸出了手。

“這是案發現場?”穆遠之看着這一幕,居然還挺淡定。

喻清只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他擡手打開了葉禹,臉色微沉,“住手!孩子是無辜的。”

“他一個野種有什麽無辜!”被怨氣吞噬的葉禹明顯聽不進去,“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殺。”

厲鬼之所以叫厲鬼,就是因為他不講道理。而且那股怨氣沒辦法驅散,所以只能選擇擊殺。

眼看着葉禹朝小男孩伸去了魔爪,喻清冷着臉,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了三個鋼镚,朝着葉禹扔了過去。

鋼镚在飛出去的那一瞬間,被淡藍色的火焰所包裹。它們在葉禹四周飛速轉動,形成了一個牢籠。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喻清說話的時候明明十分嚴肅,但因為那張娃娃臉,總給人一種小孩裝大人的感覺。

果不其然,葉禹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收手?我對這個賤人掏心掏肺,結果她出軌給我戴綠帽子,你怎麽不讓她收手?”

葉禹指着地上的女人,表情猙獰,“我不過就是想安安分分過日子而已!”

喻清聽着這話,也覺得這人有點慘,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下輩子,你會有一個美滿的人生的。”

“我不需要。”葉禹不顧那淡藍色火焰的灼燒,直直朝着小男孩撲了過去,“我不需要下輩子。”

喻清剛想阻止,卻是被穆遠之給攔住了。

“讓他動手吧。”穆遠之忽然開口道:“只要他下得了手。”

葉禹的腳步頓住,看向穆遠之的眼神格外不善,“你什麽意思?”

小男孩已經哭得沒聲音了,小小的一團蜷縮在地上,看上去格外可憐。穆遠之伸手戳了戳小男孩的臉,朝着葉禹笑了一下,“字面意思。”

這話說得有些神叨叨的,葉禹擡手朝着小男孩打了過去,卻在打到一半的時候硬生生停住了。

因為小男孩突然睜開了眼睛,用嘶啞的聲音叫了他一聲爸爸,還一邊叫,一邊朝葉禹爬了過去。

在被小男孩抱住腿的那一刻,剛剛還怨氣四溢的葉禹突然和洩了氣一樣,僵在了原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了好幾次後,才緩緩蹲下身抱住了小男孩。

而在那一刻,葉禹身上的怨氣消散了個幹淨。

喻清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

直到他帶着穆遠之和葉禹回到了冥界,又把葉禹送到了該去的地方後,才反應過來。

“你兩句話就讓他清醒了?你是傳銷頭子?”喻清都已經做好了擊殺葉禹的準備了,沒想到居然被他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傳銷是違法的。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心裏還是想要一個放下的理由。”穆遠之說着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一絲倦意,“我住哪?”

喻清聽到這話,有些頭疼。

這份工作安排的宿舍是單人間,這也意味着,要麽他把宿舍讓給穆遠之,要麽他和穆遠之同住一屋。

喻清糾結了兩秒,十分淡定地開口:“和我住。”

反正他是不可能再去睡橋洞的。

穆遠之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只以為是個喻清住同一個房子。

直到喻清打開房門,他看到那狹窄的卧室,以及卧室中唯一的床,嘴角抽了抽。

穆遠之沒忍住道:“你家裏人,都不給你燒紙的嗎?”

“我勸你謹言慎行。”喻清瞪了他一眼,“我可是鬼王,小心我讓你下輩子投胎成豬!”

說完喻清又道:“我出去一趟,你在這等我,不要亂走。”

冥界的法律條文沒有人間那麽完善,剛入冥界的小鬼如果沒鬼護着,被揍的幾率是百分之百。

和穆遠之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以後,喻清就朝着範明的住處殺了過去。期間因為收到條催款短信,殺過去的腳步頓時更快了些。

“醒醒!快借我點錢!”喻清抓着範明的衣領,硬生生把鬼給晃醒了。

範明被強制開機,腦子裏一片空白,“啥?”

喻清重複了一遍,“借錢,快點。”

趕着交罰款呢。

範明聽到這話,一下被吓醒了。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借錢?”

說着,範明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喻清的額頭,有些驚奇,“也沒發燒啊,難不成去送訂單的時候腦子被門夾了?”

喻清可是寧願去睡橋洞都不願意借錢的鬼。

“別動手動腳的。”喻清往後退了一步,一臉嫌棄,“我就是……遇上了點事。”

主要是這罰款不及時交,是會翻倍的。

“什麽事能讓你開口說出借錢這兩個字?”範明頓時起了好奇心,“說來聽聽?”

範明是出了名的碎嘴子,要是告訴了他,只怕整個冥界都會知道他送錯了訂單,還摔死了個人。

可範明又是對還陽這事了解最多的鬼,他要把穆遠之送回去,少不了範明的幫忙。

喻清糾結的表情全刻在了臉上,一會變一個臉色,本來挺好看的娃娃臉和抽筋了似的,極其扭曲。

“那個,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範明覺得自己沒那麽想知道了。

然而喻清終于是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看着範明語氣嚴肅,“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要确定只有你一只鬼知道。”

這氛圍太過嚴肅,範明正經了不少,“怎麽了?是西方那群傻逼打過來了?還是忘川河又漲水了?”

“不是……”喻清被範明的想象力驚了一下,說:“也沒那麽嚴重。”

範明頓時松了口氣,“那就行,只要不打擾我睡覺,都不是什麽大事。”

他又一次躺回了床上,懶洋洋道:“所以你到底因為什麽是要借錢?”

“也不是什麽大事。”剛剛嚴肅的氛圍被範明一鬧,頓時也嚴肅不起來。喻清靠在沙發上,慢吞吞地說:“就是我一不小心……吓死了個人。”

範明:“哦,那确實……”

範明:“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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