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剛剛泛濫的同情心頓時被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穆遠之夾菜的手伸到一半,突然覺得喻清有些礙眼。

于是乎,他又一臉淡定地把剛剛夾給喻清的肉夾了出來。

“我靠!”喻清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相信,“都進我碗裏你還夾走?做個人吧!”

穆遠之冷笑了一聲,“我怎麽不是人的,需要再提醒你一下嗎?”

喻清被噎了一下,氣鼓鼓地扒拉了一大口碗裏的東西,小聲吐槽道:“小氣鬼。”

這麽有錢個總裁,還搶他的肉吃。

活該到死都找不到老婆。

喻清和穆遠之出現在火鍋店的那一瞬間,容故就注意到了他們。

這倆人明顯不是普通人,但容故并不能看出他們是什麽。在察覺到他們身上并沒有危險氣息時,他也就沒多管。

只是沒想到,這倆居然坐在了他旁邊。

容故頓時如坐針氈,旁邊那兩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物種,視線總是落在他身上,讓他有種自己被盯上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好受,而當容故實在是忍無可忍,轉過頭去時,剛好看見了穆遠之從喻清碗裏搶肉的畫面。

容故:……

這怕不是倆傻子。

容故松了口氣,正準備繼續吃自己的火鍋時,餘光一瞥,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白襯衫,書包單肩搭在肩膀上,從門口進來時攜了一身陽光,看上去滿滿的少年氣。

容故剛剛挑起來的兔肉頓時又滑進了鍋裏,他看着淩複十分自來熟的和老板打了個招呼,然後朝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老師?”淩複看見容故的時候,直接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好巧呀,你也是一個人嗎?”

淩複自動忽視了容故對面的餐具,甚至還特別不客氣地坐在了容故對面,“這麽有緣,要不咱們拼個桌吧!”

那塊好不容易挑起來的兔肉又一次因為容故的手抖掉進了鍋裏,頓時不見了蹤影。

“你……”容故抿了抿唇,拿起一旁的眼鏡戴上,“你一個人吃火鍋?”

說完,容故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

他好像也是在一個人吃火鍋。

“是啊……”淩複趴在桌子,一臉無辜地看着容故,“我才剛剛轉學過來,還沒有朋友呢。”

這個神情和動作特別像是被人遺棄的大狗狗,容故只覺得自己心底最柔軟的某處被戳了個正着,以至于他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率先一步行動了。

“坐下一起吃吧。”容故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實在是太像了。

那邊,喻清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雖然忙着吃火鍋,但也沒把注意力從容故身上離開。

他被這個加辣的火鍋辣得滿臉通紅,卻還是不舍得停下筷子。

再猛灌了一大杯水後,喻清才低聲和穆遠之說道:“他該不會是想和自己的學生搞師生戀吧?”

這可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

穆遠之也被辣到了,不過他沒有喻清那麽嚴重,只是嘴唇有些發紅。

穆遠之偏頭,目光在容故和淩複之間來回徘徊了好一會,微微皺起了眉,“這個淩複,有些奇怪。”

“确實……”喻清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杯,又看了看穆遠之的滿杯水,悄咪咪朝着穆遠之的杯子伸出了手,“就算是輪回轉世,也不可能有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名字與長相。”

喝完了一杯水,舌尖的疼痛終于是被緩解了,喻清放下了杯子說:“穆遠之,你說這個玲珑局結束了嗎?”

這個淩複出現的太過蹊跷,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懷疑。

穆遠之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玲珑局他也只在書上見過,具體情況是什麽樣的,誰也不知道。

說不定,這個淩複也是玲珑局裏的一環。

這般想着,穆遠之頓時又頭疼了起來。他下意識去握自己的茶杯,結果低頭一看,發現裏面已經空空如也了,而再偏頭,喻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之大吉。

——

火鍋作為最适合社交的食物,能很好的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直到容故回家,看着手機上淩複和自己發的消息時,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怎麽會對這個人這麽沒有防備心呢?

容故握着手機,陷入了沉思。

“難道是因為……那張臉嗎?”容故往後一躺,緩緩閉上了眼睛,“可……淩複他已經死了啊。”

兩千多年前就死了,就算這個叫淩複的學生和他的淩将軍再像,他們也不是一個人。

手機振動聲又一次響起,容故看了眼屏幕,瞧見那個淩複給自己發了一堆消息,心裏的那股怪異感更重。

他将手機扔在了桌上,到底是沒有回消息。

第二天……

因為昨天的那場雨,氣溫又降低了不少。容故将昨天的打底衫換成了更厚的一件,這才步履匆匆的出了門。

今天他的課依舊在上午,也依舊是在高二三班。

“容老師!”

容故剛踏進教室門,就看到了那群學生渴望的目光。

“容老師,今天也講野史小故事嘛!”

淩複作為轉學生,今天依舊穿着自己的衣服,在一堆校服裏格外顯眼。

容故一眼就看見了淩複,在那人看過來時移開了目光,點了下頭,“嗯,今天講昨天沒有講完的故事……”

好聽的男聲又一次在教室裏響起。而在他們聽不到的地方,喻清幽怨的聲音也又一次響了起來。

“他占我位置!”喻清指着淩複,十分生氣。

讓鬼王大人站着聽課,這像話嗎!

“你本來就沒有位置。”穆遠之捏了捏眉心,擡手将喻清按在淩複旁邊的位置坐下,說:“行了,好好聽課。”

穆遠之的體溫又涼了幾度,喻清被凍得哆嗦了一下,一時間都忘記了反駁那句好好聽課。

“淩複繼承淩老将軍衣缽以後,也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容故說:“他頭一次領兵打仗,就遇到了挫折。”

邊塞地形複雜,以前淩複從來沒去過,以至于直接迷了路。

當時正值寒冬臘月,塞外風雪交加,淩複領着将士們在山谷裏走了一天一夜,差點被凍死在那裏。

容故找到他時,他半截身子已經埋在了雪裏,估計再來晚一步,容故就只能找到淩複的屍體了。

“可是容老師。”那個活躍的學生又一次開了口,“史書上不是說,那次是淩複和蠻族裏應外合,想坑殺大楚數萬将士,所以特地帶着他們去了山谷嗎?”

過去發生的事情,現在誰也不知道。

他們也就只能根據史書上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語去猜想當時發生的事情。

“你閉嘴!”同桌又一次擡手給了他一拳,“這麽會擡杠,你怎麽不去工地搬磚?”

學生頓時委屈了起來,“我這不是合理提出質疑嘛。”

畢竟他們所學的歷史都是以史書為準,像這種和史書出現偏差的故事,只能當做茶餘飯後的閑聊。

容故也知道這個道理,無論他怎麽和這個學生灌輸,也不可能将史書上的東西修改。

心裏的失落頓時更大了些。

他藏在鏡片後的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留下了一片陰影,“李同學說得對,我說的故事大家聽聽就好,真正考試的時候……還是要按書上的內容寫。”

哪怕他說的才是真正的歷史,但結局已定,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因為這一打岔,容故也沒有了再繼續講下去的興趣,他擡手拿起了被忘在一旁的課本,只覺得味同嚼蠟。

好在這堂課已經過去了大半,下課鈴聲響起時,容故頓時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容老師……”

容故剛剛走過拐角,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他回過頭,又一次看到了淩複那張帶笑的臉。

“有事嗎,淩複同學。”容故問道。

淩複點了下頭,從兜裏掏出了一塊巧克力遞給容故,“我看老師臉色不太好,應該是低血糖吧。”

“謝謝……”容故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塊巧克力,“沒什麽事就回去吧,下堂課是你們周老師的。”

淩複「哦」了一聲,又擡頭看着容故認真道:“老師,不要不開心。”

“我覺得你講的那些故事才是真正的過去,以後……我還能找老師聽故事嗎?”

容故一下子愣住了。

他臉色變化了好幾次,最後定格在了一個挺複雜的表情上,“你……相信我講的是真事?”

“嗯……”淩複點了點頭,繼續笑道:“我覺得那個和我同名同姓的淩将軍,他不是個壞人。”

淩複還想在和容故說些什麽,但是課間的時間太短,上課鈴聲很快就響了起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喻清看着淩複回到教室,沒忍住搖了搖頭,“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會嗎?”

看把容故撩的,到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

穆遠之抿了抿唇,說:“他……應該不是被撩的。”

而是這麽多年努力澄清那段歷史,但始終沒有人相信他。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相信自己的人,所以才會那麽驚訝。

喻清瞪了穆遠之一眼,忿忿不平道:“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嗑cp。”

“呃……”穆遠之冷笑了一聲,說:“這個淩複還未成年。”

cp感頓時碎了一地,喻清木着臉笑了笑,今天也是想打死穆遠之的一天呢。

那邊容故終于是回過了神,此時辦公室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顯得有些空蕩。

他看着自己手心的那塊巧克力,緩慢握緊了掌心,表情也逐漸堅定。

下一秒,容故直接從辦公室裏消失不見,來到了一處幽暗的山洞裏。

喻清帶着穆遠之跟上,只瞧見容故換了一身妖族袒胸露乳的裝扮,脖頸處還圍着一圈白色的兔毛,和那個斯文的歷史老師幾乎是兩模兩樣。

他朝着山洞最深處走去,停在了一口石棺前面。而那石棺裏,躺着一個和學生淩複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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