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倒挂于樹
女人三十左右,有幾分姿色,但說話的語氣裏透着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懷好意,唐黎眨眨眼,問她:“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女人冷哼一聲,“挺能裝,被張香起那個老東西算計了吧,如若不然憑你的臉蛋和身段,去皇上身邊伺候都是有可能的。”
唐黎一側頭,避開她的手,“我不喜歡待皇上身邊,我愛洗衣。洗衣使我快樂,洗衣讓我崇高。”說完唐黎又唱起歡快的小曲兒,“香香皂、淋淋水、搓泡泡,幫咱親人洗呀洗衣裳……”
在場所有洗衣服的女人不管是年老的還是年輕的,都停下手裏的動作,一臉驚詫地看向唐黎,就像看一個怪胎。浣衣局的女人是最低等宮女,哪個剛進來不是愁眉苦臉、哭天抹淚,今天來了個奇葩。
莫婉:“……”莫不是個傻子?她本想折辱新來的小美人,但見她這般作為便也不好發作,讪讪地回去繼續洗衣服。
其他人并沒有像莫婉那般為難唐黎,但對她也是視而不見。每個人臉上都是淡淡的,從表情可以看得出她們心裏有多麽愁苦。唐黎心想何必呢,悲傷是一天,高興也是一天,衣服還不是照洗?為何還要愁眉苦臉,不如高高興興的。
心大如抖籮的唐黎是這群人裏唯一一個洗衣洗得很快樂的奇葩。
晚上雨竹悄悄告訴唐黎,莫婉以前是皇上的妃子,因為做錯事被皇上貶到浣衣局。“她還以為自己是皇妃呢,總愛在大家面前擺架子,在這道門裏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比誰金貴。”
做皇妃還有這個風險?皇帝的女人也不好當啊。
屁股上的傷好了之後,唐黎感覺渾身難受,她前世是錦鯉成人,家裏有三米長的大浴缸,每天她都要泡幾個小時才舒坦。
這一世雖為普通人,但沒有水泡,仍舊感覺不舒服,皮膚癢癢的,唐黎心想大概她潛意識裏還沒有從魚完全轉變成人的緣故。
因為沒水可泡,唐黎無精打采,她想在皇宮裏找個池塘以解思水之渴,但是,偌大的皇宮,除了皇帝、後妃的洗澡池就沒有超過盆大的水塘。
皇宮怎麽會沒有池塘?這不符合現實。
唐黎都快要自閉了,問了雨竹才知道,皇宮原本有大大小小好多個池塘,有幾位皇子不明不白地掉進池裏淹死了,皇帝震怒,下令把宮裏凡是有水的池子全填了。
這日傍晚,做完活後唐黎在浣衣局外面溜達,走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最東邊有一處破舊的院落,院牆豁口、大門掉漆,院牆豁口處還開着幾株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唐黎看了下四處無人,便試着推了一下略有縫隙的暗紅大門,居然開了。
唐黎走進去,院子很大,門口有一棵大樹,牆邊雜草叢生,有半人來高,院子中間的空地石縫裏也長滿了苔藓。
這應該也是一座宮殿,只是牆壁黑漆漆的,木頭的房檐還殘留着燒過後的炭化痕跡,這裏明顯被火燒過,但門窗完好,應該是大火後修整過,唐黎試着推了一下宮殿的門沒推開,便放棄了。
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驚喜地發現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水池,難得的是這個水池澈見底,水幹淨的連一絲雜草都沒有,一看就是沒被人動過。
再次打量四周,被火燒過的房子,無人打理的院子,沒人看管的大門,唐黎再次确定,這裏是荒院。她為今天的發現感到高興,開開心心地走了。
夜裏,唐黎悄悄來到荒院,院內漆黑一片,她斷定這是荒院,所以放心地來到池子邊,脫掉鞋子,把腳伸到水裏撩啊撩。
唐黎不知道的是從她走進這個院開始,便有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
她美滋滋地用撩水玩,沒發現房頂坐着一個人。
楚璟修納悶,這宮女大半夜跑來冷宮就是為了洗腳?他眯了眯眼,敢用他的池子泡腳,找死!
楚璟修剛想下去處理掉這個膽大妄為的宮女,然後他擡起的一條腿僵在半空,因為他看見那個女人把自己脫個精光跳進水中。
久違地泡到水,唐黎心情很好地哼起小曲,水是好水就是池子小了點。先湊合用吧,等她将來做了皇後,就有更大的池子了。
突然覺得皮膚被若有似無的觸碰,唐黎定睛一看竟然是魚,巴掌大的兩條小魚有一下沒一下地咬唐黎嬌嫩的皮膚。
哎?奇怪,白天好像沒看到有魚啊?難道是藏在水底沒看清?
被小魚啃咬的癢癢的,唐黎咯咯笑起來,與兩條小魚玩了起來,時間差不多了,上岸穿好衣服,唐黎心情舒暢地往回走。
當她走到門口的大樹下,突然腳腕一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陣天旋地轉,被大頭朝下吊在樹下。
唐黎被晃的眼冒金星、氣血翻湧,兩只手亂撲騰。
不知從哪裏走出一個人,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肩膀,讓唐黎從亂晃中慢慢停下來,唐黎有點摸不着頭腦。
此時院中的燈籠已經點燃,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兩手抱臂站在不遠處,背光倒立的視角唐黎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但卻感應得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冷漠氣息好像有些熟悉。
唐黎寒毛炸起,大着膽子問:“你是誰?為何抓我?快放我下來!”被倒挂着真的很難受。
這個差點被人活埋的小宮女沒有認出他,楚璟修壓低嗓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與那日有所不同。
“闖進我的地盤卻問我是誰?”男人聲音淡淡的,唐黎心中一緊,“我、我不知道這裏有人,我以為是荒院。”
楚璟修有一瞬的詫異,這座宮殿乃是宮中禁忌,竟還有人不知?“新來的?”
“嗯嗯,剛進宮沒幾天,小哥哥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唐黎求饒,希望男人能看在她是新人的份上放她一馬。
見個男人就叫小哥哥?不要臉。
“遲了,好好的一池水讓你弄髒了,小紅小黑也被你玷污了,豈能放你?”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匕首,慢慢靠近。
唐黎急了,“水髒了可以換,小紅小黑是誰?我怎麽就玷污他們了?你是不是弄錯了?”她來皇宮連個正常男人都沒看見,她玷污誰了?
呃,不對,那日見過一個好像不是太監的男人,她想以身相許來着,但是人家壓根沒看上她。
“小紅小黑是我池子裏的兩條魚!”男人彎下腰,視線與唐黎倒挂的腦袋平齊,他嘴角挂着一絲不近人情的冷笑,從唐黎的角度看過去越發滲人。
唐黎被倒立的腦充血,都快翻白眼了,心裏又害怕,湊這麽近愣是沒認出面前的人就是那日醜拒她的狗男人。
唐黎:“……”什麽鬼?那兩條魚又不是美男?再說她也沒對兩條魚做什麽,說什麽玷污?神經病?還是瘋子?
要怎麽解釋她跟兩條魚是清白的?
“魚沒、沒污,我是人,沒那個功能。”唐黎眨着大眼睛,表現得很真誠。
楚璟修:“……”
“我不管,你碰了它們,小紅小黑就不幹淨了,我要放你的血祭奠我的魚。”楚璟修拿匕首在唐黎身上比劃兩下。
果然是個神經病,就因為碰了他的魚就要給她放血。那是魚又不是你媳婦,至于嗎?
“等等、等一下。”不要和神經病講道理,唐黎用可憐又軟乎乎的語氣說道:“我賠你魚或賠你銀子行不行?”她一邊說一邊眨眼睛,希望男人看在她可愛又可憐的份上放過她一馬。
“不行!”顯然這個男人眼睛也瞎。
匕首已經到了眼前,唐黎脫口而出,“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求別放血!”
楚璟修把玩着手裏的匕首,“你會做什麽?”
“洗衣、做飯、打掃房間。”見男人似乎有些猶豫,唐黎又加碼,“揉肩、捶背、捏腿。”
“成交,但你若敢騙我……”楚璟修停頓了一下,似乎讓唐黎自行體會騙他的後果。
“不騙、不騙,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唐黎歡呼雀躍,倒挂的身子在半空晃蕩了幾下。“你、你放我下來呀!”她感覺自己大腦都沉到腦瓜頂了,再不下來就得腦淤血。
楚璟修走到樹下解開繩子,
“別、別,會摔死的,啊……”不等她說完,身子一沉,唐黎以為自己會腦瓜着地、腦漿迸裂。
但在她墜落的瞬間,楚璟修一提她肩膀,把人整個翻過來。落地後,唐黎像踩了棉花頭重腳輕、暈乎乎,那感覺別提多酸爽了。
“小宮女,又見面了。”楚璟修略微彎下腰,與到自己肩膀的小宮女眼對眼。
那似笑非笑的眉眼如此熟悉,“你、你……”唐黎這才發現,眼前之人正是那天把他扔在浣衣局門外的狗男人。
果然,覺得她的醜,又不懂憐香惜玉的也就只有這個狗男人。
楚璟修沒理她,收了繩子轉身往屋檐下走,唐黎見他背對着自己,心思一動,腳下一點一點往門口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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