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素描

劉瑩敲了敲黑板說：“沈尋，你說說這道方程的答案是什麽。”

沈尋站起來一臉茫然，瞬間回到現實的感覺還真不爽。大腦轉了一下，忽想大部分繁瑣的方程解到最後不是“1”就是“0”，豁出去了，說道：“答案是1。”

劉瑩滿意的點了點頭，沈尋心下大喜：“這他媽的也行。”正準備坐下繼續造夢，結果劉瑩說了句：“那你到前面把解題過程寫下來。”

……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蘇淩遞過來一張紙：“喏，這是你的素描。”

沈尋接過一看，蘇淩居然畫的是兩條魚，雙魚就雙魚吧，還是雙鯉魚，鯉魚也就忍了，問題是蘇淩還給它們清蒸了，雙魚下面有個橢圓的盤子，雙魚上面還冒着熱氣，兩條魚竟然恬不知恥的略帶微笑。

沈尋指了指魚身上幾個像樹葉的東西和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問道：“這都是什麽？”

蘇淩探過頭來看了一眼：“哦，這是香菜。黑的是醬油。”

這時坐沈尋前排滿臉青春痘的小胖子——之所以稱為小胖子，是因為這個胖子比林羽那個大胖子小了兩個型號。

小胖子迅速轉身扔給蘇淩一個紙團，又迅速起身扭着屁股出了教室。

蘇淩打開紙團看了一眼，“噗嗤”的笑出了聲。

沈尋急忙湊近看，上面用拙劣的筆跡寫着“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尋笑道：“真是花香蜜也香，人醜字更醜。”

蘇淩說：“別讓我聽出你話裏的醋勁。”說着将紙條上的兩個“你”字用斜杠劃掉，然後在下面寫了一句話：

把“你”字換成別的東西吧。

蘇淩寫完遞給沈尋說：“一會兒你去給他。”

沈尋看了看說：“娟秀的筆跡，和人一樣。”其實他很想在“你”字旁邊畫上一坨屎，然後告訴小胖子換成這個就可以。

林羽他們幾個走了過來，林羽不滿地說：“怎麽搞的，兩個課間都不出來？便秘了還是怎麽着？”

楊大樹嚴肅地說：”好男兒志在四方，莫要沉溺于女色。”

陳闖無奈地說：“沈尋你上課的時候低點頭，我看不見黑板。”

李墨軒淡然地說：“走，抽煙去。”

沈尋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架了出去，一回頭，看見蘇淩在笑，身後的陽光輕輕灑落教室，襯得一片斑駁，沈尋大聲喊了句：“真好看！”

林羽接了句：“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說爺們好看的，不愧是兄弟，爺們的親爹親媽都沒說過……”

到了廁所，楊大樹給沈尋點了根煙，沈尋吸了一口看着幾個人不懷好意的笑容。

楊大樹說：“咱班總共就這麽幾個漂亮的，于婕是墨軒的，我看你和蘇淩快茍且了，還讓我們哥兒仨咋活。”

沈尋吐了口煙圈：“估計沒戲，蘇淩好像有男朋友。”

李墨軒問：“哪個學校的？”

沈尋搖了搖頭。

陳闖說：“哪個學校的不知道，但好像也是個學畫畫的。”

李墨軒問：“叫什麽名字？”

陳闖搖了搖頭。

沈尋說：“別問那些沒用的，要追也是公平競争，可不能使這些手段。近水樓臺先得月，我還是優勢大大的。”

楊大樹問陳闖：“闖啊，我看你同桌不錯，介紹介紹？”

沈尋想起身後那個一臉還珠格格太後像的女生，說：“快拉倒吧，你是憋瘋了？想找個媽啊。”

林羽說：“爺們快憋瘋了，爺們現在急需一個真正的女生來撫慰我幼小的心靈。這個娘娘腔太你媽操蛋了，剛才問我平時用什麽牌子的潤手霜，我草!”

沈尋笑着說：“誰能看見你幼小的心靈？只能看見你肥碩的心房。”

廁所裏面閃出一個人，匆匆地出去了，沖着幾個人點了點頭，是石旭。

李墨軒看了沈尋一眼，沒說話。

沈尋搖了搖頭：“這小子怎麽在哪都能看見。”

楊大樹：“屬幽靈的呗。這樣下去不行，我要加緊進度，争取明年泡到妞。”

明年對于楊大樹來說确實已經是加緊進度了。

放學的時候，沈尋對還在看書的蘇淩問道：“你怎麽每天放學都磨蹭半天，無家可歸嗎？”

蘇淩白了一眼說道：“父母下班晚，回去早也沒事情做。”

“我送你回家啊？”

“你怎麽送？用11路背我回去？”蘇淩說。

“我知道你也坐2路車，我和你一起走。”

說完沈尋也不等蘇淩說話，就把她書包收拾好背在肩上，“走。”語氣不容推辭。

蘇淩笑着起身：“這麽霸道呢。”

蘇淩坐在公交車車裏看着窗外的風景，沈尋背着包站在她旁邊，一路無話。

快到終點站的時候兩個人下車，走到一個小區前。

沈尋擡頭一看，那小區上刻着四個大字“麗水佳苑”。

沈尋說：“這不是財政局的家屬樓麽？”

蘇淩說道：“我父親是財政局的。紙條你給劉楚了嗎？”

沈尋這才知道那個小胖子名字叫劉楚：“給了，那小胖子看完沮喪的就像個癞蛤蟆。”

蘇淩笑着說道：“我看你才是最癞的癞蛤蟆。”

到了29號樓樓下，天色已開始發黑，就像一塊被鎖了屏的手機屏幕。

蘇淩說：“我家在這棟樓。”

“幾樓？我送你上去啊？”

蘇淩笑了笑：“家裏有人。”

沈尋心裏“咯噔”一下：“誰，你男朋友麽。”

說完還很奇怪，為什麽要問是誰，好像她家裏沒人自己就會做出什麽對不起社會的事來一樣，當下暗自羞愧一番。

蘇淩說：“怎麽可能是他，是我父母。”

“他們不是回來的很晚嗎？你不會真怕我對你怎麽樣吧。”

蘇淩淡定地說：“不怕啊。他們确實在家，只是每天這個時候都在吵架，我不願意回家。”

“都吵什麽？”

蘇淩說：“很多，工作是一方面，我父親在財政局一直受人擠壓，每天情緒很不好。還有姥姥家的事、叔叔住院的事，很多很多。好像随便一個問題他們都能吵很久，吵兇了還會動手。”

“你爸打你媽？”

蘇淩說：“打，但基本是倆人互打，難分勝負。”

“他們打你嗎？”

蘇淩搖搖頭：“不打，他們都很愛我，我爸還說要不是因為我早就和我媽離婚了。”

沈尋突然感覺眼前這個女孩很無助，心裏一酸，輕輕地摟了摟她。蘇淩身體顫了一下。

沈尋低聲說：“我送你上去。”

蘇淩說：“不用，你陪我在這待會兒。”

沈尋說道：“我小的時候父母也會吵架，但很少動手。每次我媽氣得要離家出走的時候，我爸就偷偷跟我說‘兒子，去把你媽留下來。’我就會哭咧咧地喊‘媽！你別走’，然後我爸就會很有節奏地走上去抱住我媽。現在我長大了，倆人也不吵了。”

蘇淩嘆口氣說：“你有一個好父親。他們當着我的面吵的也不是很兇，但是我知道背地裏還會吵，很多個晚上我都能在我的房間裏聽見我媽的哭聲，你...你能體會到我的心情嗎？”

“我想我能，也許你出面勸阻會是一個辦法。”

蘇淩輕聲說：“沒有用的。”

兩個人坐在單元門的臺階上，沈尋看着天上若隐若現的月亮，點了一根煙。

蘇淩說：“能給我抽一口嗎？”沈尋把煙遞給了她。

蘇淩抽了一口嗆到了，咳嗽起來。

沈尋拍了拍她的背說：“以後不許抽。”說完又在想剛才幹嘛給她。

就這樣倆人又靜靜地坐了十多分鐘，蘇淩站起身來輕輕說道：“謝謝你陪我，我上去了。”

沈尋把書包給她背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勸慰的話，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蘇淩突然笑了：“明天見！”

沈尋也笑了：“明天見。”

看着蘇淩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中，沈尋點了根煙，狠狠抽了兩口，彈飛，也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