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偶遇天地靈猴

我醒來的時候只感覺黑乎乎的一片,我聽見有個人說,“仙君是否看見偷食我府上丹藥的小賊?這小賊實在可恨,吃了不少我煉制的丹藥不說,吃了我的米糕也不說,竟将西王母賜給我的酒也喝了個幹淨。被我逮到,一定要将他扔到我的煉丹爐裏。”

“我只是剛剛行至此處,未看見什麽小賊。老君,這小賊偷吃了你什麽丹藥?”

這是方廷的聲音?我在方廷的袖子裏。

“丹藥倒是不礙的,就是幾瓶山楂丸、記憶丹和之前向你讨的忘憂果煉出的消憂丸而已,那些珍貴材料練出來的都被我小心放起來了,這天上啊,可不能再出一個頑猴!”

“無礙便好,改日我再送老君些忘憂果。”

“不必麻煩仙君,你如今已被派去看管精怪成仙之事,過些時日我自己去陵南苑摘。”

“老君,你這裏的童子哪裏去了?平日裏不是由他們看守麽,怎麽會遭小賊?”

“仙君你有所不知啊,我近日從虛無山新得了一株靈菇,這靈菇千年才長一回,具有致幻之效,就連這附近的氣味都會令人致幻,不過對仙君這樣修為高些的沒什麽用,我那童子都稚嫩地緊,被我派去做其他事了,我就走開一會兒,竟遇到了小賊,這些日子那兩個守門的天兵天将不稱職地很,總有些散仙到處亂竄。”

這老君真夠啰嗦的,不過那守門的将士确實很不稱職。

“看來那小賊也沒偷到什麽要緊的,老君,我那裏也有幾壺西王母賜的美酒。你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怎麽喝酒。既然老君這麽愛喝酒,我将我那幾壺取來送你便是。”

這西王母也忒小氣了,賜酒都是一壺一壺的,那酒嘛,我覺得喝起來也不怎麽樣。

“那我這裏就多謝仙君好意了。”

我感到方廷緩步行走,我在他的袖子裏颠來颠去只感到暈暈乎乎,似是那米糕和高粱酒又在同我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雖然我仍閉着眼睛,卻依舊能感到一絲暖意在我周身游走,我睜開眼,看見方廷正給我運功,他見我醒了,便停下了。

“你是怎麽上天來的?怎麽化為了原身?怎麽到了老君的煉丹爐去了?還偷吃人家的丹藥,你可知這是件多危險的事?”

這一連串的問句将我本不清醒的腦瓜問得更是暈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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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昭月一起來的,我餓了,出來找東西吃……”我說着說着,居然看見方廷變成了白淩的模樣,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又眨了眨,一看依舊是白淩,我看見她突然對我甜甜地笑着,一激動,就纏在她手上,将頭放在她手心裏。

“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我撒嬌道,同時在內心希望她的手輕輕撫摸我。

話音剛落,我果然感到一雙手輕輕拂過我的頭。

我聽見她說:“我們不是剛見過沒多久嗎?”

“明明很久了!當時我擰着性子不和你告別,你可怪我?”

我看見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蹙起了眉。

“我不想同你告別,不想說出那些等你的話,這樣就好像你從沒離開我,只是像每個月的十五號那樣短暫地消失,第二天一早就會再次出現,我不想同你告別,永遠都不想。”

我說完竟看見她的臉色凝重起來,沒有回答,我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又道:“如果你不喜歡,那我下次一定和你告別。不,沒有下次,不要再離開我了。”

我說完便緊緊纏住她的手。

她卻将我從手上拿下來,問道:“你喜歡我什麽?”

這個問題突然得把我問懵了,我覺得周身輕飄飄的,想到我同她度過的那些時日,想到我第一次見她,想到我第一次見到她的人身,我誠實地說道:“我說不好。喜歡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

白淩沒有說話,沉默着又将我放回她手心,我枕着她的手,軟軟的,心安之餘又感到有一絲的奇怪,我明明記得她的手心只放得下我的頭的,今日怎麽感覺大了這麽多,我的頭依舊暈沉沉,聞着她身上的甜香,我暖暖地睡去了。

……

再醒來的時候,睜開眼就看見昭月的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這次醒來總算是清醒了,好似睡了場久違的好覺,神清氣爽。

“你終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五天,如果不是去閻王府查了一下名單,我都以為你要去那兒報到了。”昭月說着額邊有一絲頭發垂下來。

“你怎麽還是這麽誇張。”我伸手想為他挽在耳後,又想到自己是蛇身,想着的時候手已經本能地伸出去,挽過他的發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竟回複了人身。

我正想着,昭月又問道:“你去哪兒了?發生了什麽?方廷只說你沒事,讓我不要擔心,你被送回來的時候,渾身發紅又一直不醒,怎麽能不擔心?”

哼,還不是怪你不帶我去吃好吃的!

方廷?我只記得我偷吃了人家的米糕,接下來的便什麽也不記得了,怎麽會遇上方廷?

至于發紅,睡着的這幾日裏,我一直在發夢,盡做了些不可言說的羞羞夢,是因為這些夢嗎?真搞不懂。

“這衣服真好看,你從哪裏搞來的?”我不願和昭月說我偷吃別人東西的丢臉事,轉移話題道。

“我不是不帶你去吃好吃的,你不知道,神仙平時不吃東西,只有辦宴會的時候,西王母才去凡間将一些大廚請到天上來,我不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是因為我怕我說了你就回無明那兒了,我這次上了天,下凡就難了。”他說着撅起嘴來,似有些感傷,眼睛裏仿佛有淚。

“好啦,我知道了,為着這種事你也要哭上一哭嗎?你還是我認識的昭月嗎?”我打趣道。

“為着這種事?你太沒良心了,你回來的時候快吓死我了,你真以為我去閻王府是和你說笑嗎?換作是我像你那般躺着,你也會覺得開玩笑嗎?反正我笑不出來。”

我見他一副認真又委屈的樣子,不禁在心裏感動了幾分,世間竟有這樣惦念我的朋友,我想着,突然感到胸口一痛,有種熟悉而莫名的酸楚又蔓延開,好像是心中有另一個自己喝起自己的醋來。

我最後還是向昭月和盤托出了我記得的事,我如何如何到了有米糕的地方,如何如何醒來看見他這張哭鼻子的臉,其餘的事情,我一概忘得精光。

“米糕?你去了太上老君那裏!師父!師父!”昭月說着就大叫起來。

“師父,清清去了太上老君那裏,吃了他的米糕。”昭月對白胡子老頭說道。

我一臉懵懂,太上老君,是幹什麽的?賣米糕的?

我看着白胡子老頭不停地捋着他的白胡子,一下,兩下,第三百二十八下,他終于開了口:“你……你只吃了他的米糕麽?”

“還喝了點他的小酒。”我不知事情的輕重,只能誠實一點。

白胡子老頭又開始捋胡子,“你可吃了他的丹藥?”

丹藥?什麽丹藥?我只記得米糕和高粱酒。

我搖了搖頭,努力睜大雙眼,希望能看起來無辜一些。

“哦,那就還好。那就還好。吃了米糕和酒沒事,你要是吃了那個老頭的丹藥啊,你就慘了。”

“怎麽?他不是賣米糕的?我賠他便是。”我怯怯地問道。

“哈哈哈,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吃的。你要是吃了他的丹藥,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呢,想當年一個好好的靈猴,被他煉成那樣!要我說當年就該送到我們月老祠來,天天陪我喝喝酒,抄抄冊子……”

“師父,你說的可是當今的鬥戰勝佛?”白胡子老頭話沒說完便被昭月打斷。

我這麽聽下來想着應該沒有我什麽事了,左右不過吃他一碟米糕,一壺酒,無論如何,我都賠得起吧,太上老君總不至于那麽小氣會要我用命抵吧。

太上老君,聽名字就像人間那些說自己是百年老字號的糕點店,明明就很一般。

我想着便走了出去,昭月和白胡子老頭不知在說些什麽。反正我是沒興趣聽,白胡子老頭和無明一樣,仗着年老就好為人師,無趣的很。

我開了月老祠的木門,想坐在門檻上吹風,一開門便看到我被震飛時看到的人,我睡了五日,他竟然還在,看來他每日都來,來了卻不進去,只在門口徘徊,真是奇怪。

我在門檻上坐下,他看見了我,我向他搭讪道:“哥哥,你是哪裏來的?過來坐坐聊會兒天呗。”

我也不知當時我怎麽這麽大膽,估計是仗着在天上呆不了幾日,又沒人認識我。

再說了,和人說話而已,有什麽需要小心的?我只覺得有種特別想認識他的沖動,很想和他聊些什麽。

他沖我笑了笑,将手中的紙折好放進了衣服裏,我看見紙上依舊只有一個情字,別無其它。

他在我身邊坐下,“你這小黑蛇怎也上得天來?俺當年那會兒天庭可沒這麽寬容。”

他竟一下就看出我的原身來,我感到震驚,“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是一條小黑蛇,你可別大聲嚷嚷,我偷偷告訴你,我是走了後門上來玩幾天的,你可別跟人說,你要是跟人說了,我可就慘了,我慘了,我就沒法去見我想見的人了。”

“你這小孩,嘴真碎,比俺話還多。你就叫我大聖吧,我可長你很多歲呢。”

他說着,擺出一副桀骜不馴的痞子嘴臉。

“大剩?你老是剩飯嗎還是你很愛吃剩飯?”我好奇地問道。

“聖,聖賢的聖,你這小孩兒,真氣死我了,俺可是花果山水簾洞天下第一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什麽山啊洞啊猴兒啊空啊的,我只記住了,他,是一只猴!

“你原來是只猴兒啊,你可跟我認識的猴一點兒也不一樣。”

“那當然,俺可是天地靈猴。”

這只猴和我認識的确實不一樣,他是說方言的!

我覺得他說話很好玩,便學他道:“你有啥好記的名字嗎?你剛才那一大通,俺記不住。”

他雙手環胸,眯了眯眼,道:“雖然俺最不喜歡這個名號,你就叫我鬥戰勝佛吧。”

“鬥戰勝佛?”我想了想,“佛也有愛鬥戰的嗎?”

他沒說話,我又問道:“你也是歷劫然後挨了天雷升上來的麽?”

“不是,俺和你這小妖可不是一個體系。”他說着,睜眼瞥了我一下,我感到有股鄙視的氣味從他身上傳過來。

“切,誰不知道啊,不就是西天麽,了不起啊?哪天俺也考考西天的。”

他好像被我認真學他口音的模樣逗笑,說道,“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我看你還是乖乖走你的成仙道吧!”

“成仙……俺才不想成仙,當個小妖多自在。只是……”

“只是什麽?”

“沒什麽,你為什麽天天在這兒轉悠?”

“哦,那如來老兒給我出了道題,紙上只寫了一個「情」字,我不知怎麽解。”

他說着又将那紙從懷裏掏出來。

“解不了就不解呗,你一個鬥戰勝佛,為什麽要解這種題?我娘說了,情雖珍貴,卻不是最重要,他竟拿這種題來考你,真是沒水平。”

“你這小孩年紀輕輕,大道理倒不少,只是我那兩個笨師弟都答出來了,我可不想比他們差。”

“清清!”我聽見昭月在背後喊我,莫名緊張了一下,站了起來,心中竟聯想到我曾在人間看人偷情也是這般慌亂。

他見我起身,也站了起來,我匆匆跟他告別,關上門,又開了門,探頭問他:“你明日還會來這兒嗎?”

“看我心情。”

“你來吧,我還想同你聊天。”

他笑了笑,轉身就消失了。

我關上門,走進了月老祠,白胡子老頭看了我一眼,問道:“你在門口同誰說話?不會是那煉藥的老頭來了吧?”他說着忍不住笑起來。

“俺也不知道他煉不煉藥,看着可年輕的很,叫……叫什麽來着?”我一時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你這小丫頭,別怕,那煉藥老頭不恐怖,你在我這兒,就是那潑猴兒來了,我也能護你周全,怎地方言都吓出來了。”

猴兒?哦,我想起來了。我拍了拍腦袋,對白胡子老頭說:“剛才那人自報名號說了老長,我只記得他叫,鬥戰勝佛。”

不知為何看見白胡子老頭的臉綠了綠,手一邊抖一邊捋胡子,我只當他喝酒喝多了,說完便幫昭月撈姻緣池裏的斷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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