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冰冰冷冷的她?

“你說你叫什麽名字?”她又問了一遍。

我咽了下口水,心裏既緊張又興奮,轉世投胎,她肯定不記得這名字了,可我心裏偏偏像是飛來一陣蝴蝶,在我心尖兒上盤旋飛舞,我努力讓自己盯着她的眼睛不要躲閃,道:“白梧清,梧桐的梧,清明的清。”

她的眼裏沒什麽額外的信息,只有狐疑的打量和高傲,她走到一張榻上坐下,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我低下頭,感到那片蝴蝶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混在泥土裏。

“你這膏藥當真不錯,我這會兒竟感受不到疼了。”她說。

秀珠聽了立刻跑了過去,親昵地挽起她的手臂,道:“寧姐姐,我就跟你說吧,她可厲害了。”

“你從哪裏來?”她又問我。

我徹底明白她絕不可能在此刻想起任何關于過去的事情,心裏倒覺得坦然了,不再緊張,道:“我從虛無山來。”

“那你要到哪裏去?”

“她說她是找師父途經這裏。”

我看了秀珠一眼,說道:“是。”

“我妹妹那日集市縱馬不小心碰傷了你,希望你雅人有雅量,不要記恨她,本想着如果你因她得了腿疾,我們相府會養你一世。

但如今你自醫痊愈,相府自是不會禁锢你的來去。當然,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我們不會短了你的。畢竟,錯了就要承擔責任。”

白淩雖徹頭徹尾地不認識我,不記得我,但她的性子還保留了七八分,很冰冰冷冷,很護短,從不說些寬慰人的話,一上來就是冰冷的官方言辭。

“我沒什麽想要的,只是我的腿疾還未完全好,希望能在這兒再借宿一兩日。”

“當然可以,你想在這兒住多久都可以。”秀珠說道。

我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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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時使下人與我說一聲,我會為你備好白銀千兩,就當是秀珠撞了你的補償,你可以不要,但我們相府絕不會短你的。不然說出去,成了我們相府不會做人了。”

“好……”我應了一聲,心中對她生了失望。

“如此,我就告辭了。”我又說道,她點了點頭,我轉身離去。

我的腿沒有完全好,走得很慢,我過了一扇門走到外屋時聽見秀珠說,“寧姐姐,你怎麽這樣說話?”

我聽見她說:“秀珠,你還記得幾年前你來這兒也救回來一個人麽?他當時也是什麽都不要,父親說贈他白銀千兩他也不要,結果出去就大肆抹黑我們相府,說是欺負平民百姓,打傷了人不賠償,父親因此在朝堂上被人參了好幾筆呢。

像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不應該心軟善良,聽她說什麽都信。況且她如真傷得那麽重,怎可能這麽快就好?什麽虛無山,我看就是瞎編的。”

“寧姐姐,你不是用了她的膏藥麽?怎這樣說?”

“我傷的本就不重。”

我走了出去,沒有繼續聽,恐繼續聽下去,萬一被人走出來撞見更說不清了。

我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樣不喜歡我。

白淩很聰明,她感受到了我的目的不純,可她不知道,我的目的不是中傷相府,也不是為了錢,我的目的,是她。

我走回西廂,見桌子已布好了菜,小梅站在門口笑意盈盈。

“小梅,有酒嗎?”

“有,只是姑娘你傷勢未好,可能喝酒?”

我點了點頭,她便走開去取酒了。

酒一直是個好東西,雖然它常常誤事,但是它在助眠上從不令人失望。

秀珠日日都來看我,她是一個心腸很好,心思單純的孩子,我吃了一粒萬全丸,腿幾乎恢複了,方廷雖收走了我的法術修為,但我的身手還在,如今腿又好了,輕功也是小菜一碟。

我沒有想出什麽改變白淩對我的印象的法子,我努力想要回想我與她的初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就好像是前幾日的大醉将我某些記憶糾成一團,纏纏繞繞,成了解不開的亂麻,我不再記得我是怎樣化解了白淩的冰冰冷冷。

倘若不能日日在她身旁,我就在相府周圍尋一個住處,既不打擾她,又不會被她發現,這樣也能默默守護到她歷劫成功的那日。

這樣想着,我便起身去和她作別,去到了她房中,丫鬟卻說小姐不在,應是在北邊院子裏練武,她引我去了北邊的院子,我遠遠看見白淩的身影在柳樹下舞劍,一身白衣,頭發高高束起。

“小姐習武時不喜歡別人靠近,你便在此等待吧,不過看時辰,小姐快練完了。”

丫鬟說完就離開了,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我與白淩隔了一個池塘,柳樹絲縧,她應該沒看見我,我尋了一塊石頭坐下,看她的身姿忽上忽下,勢若蛟龍,形如鳳舞,這凡間的女兒不是只修琴棋書畫和女紅麽?怎麽如今連武術也要涉獵?

丫鬟的預估并不準确,我坐在石頭上看她看得生出睡意,一擡頭她還在練,估摸着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我先睡一覺再說,這樣想着,我便睡去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漸昏,擡頭一看對面早已空無一人,我真是個粗心大家,我怎麽能睡去,我明知自己一睡就容易睡到天昏地暗。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低頭看見不知誰的衣服搭在我身上,這場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四下裏看看,卻是一個人也沒有,應該是哪位好心的丫鬟姐姐吧。

我将衣服搭在肩上,又走回西廂去。

晚上的時候,小梅來了,她對我說:“聽說你今日去北茗苑找大小姐啦?”

我點了點頭,她見我點頭,笑得滿面春風,我看得一頭霧水。

“聽說你睡在了一塊石頭上,怎麽也叫不醒。領你去的姐姐真是粗心,大小姐每次練武都要練到黃昏的,她竟讓你在那裏等着。

不過還好大小姐看見你了,有個姐姐非要叫醒你,結果你只是煩煩地招了個手,又翻身睡了,大小姐怕你翻到河裏,不準人再動你,還叫了幾個小厮在不遠處守着,小雅給她拿去的衣裳都搭在你身上了,這天氣,太陽沒了還是很涼的。你可真行,石頭上都能睡着。”

她不是不喜歡我麽?怎麽還給我搭衣服蓋?

我心裏的蝴蝶又開始在泥土裏蠢蠢欲動。也許只是出于憐憫吧,路上看見小狗趴地上睡了,說不定她也要抱回家呢。

蝴蝶又落下去,被我埋在土裏。

第二日我又去找她,她又不在房中,丫鬟說她去了書院讀書,她怎日日都這樣忙,當了相府的大小姐,也不貪圖享受一番。如果是我,定要每日饕餮盛宴和日上三竿。

我正準備回去,迎面看見了秀珠。

“你來找寧姐姐啊,她今日去書院了。”

“她怎麽又是練武,又是讀書,你們這裏的女子不是只學琴棋書畫麽?”

“你不知道。”秀珠将我拉到一個亭子坐下,繼續說道:“我姑姑姑父當年是情投意合成了親,沒多久便生下了寧姐姐,寧姐姐的祖父母不喜歡女孩子。但是想着姑姑還會再生子嗣,就沒說什麽,結果有一年姑姑姑父去避暑山莊時遇了賊人,姑姑為姑父擋了一劍,從那兒以後身子骨就越來越差,根本無法再生育。

姑父疼惜姑姑,也不願再尋其他妾室,寧姐姐的祖父母就不高興了,次次都挑寧姐姐的刺,說她這不好那不好。

于是寧姐姐便什麽都學,事事都要争第一,姑父當然支持她。依我看,如果寧姐姐都不好,世界上就沒有好的人了。”

想不到白淩此次投生的家庭并不如表面看着的風光如意,依她的性格,再多隐情都不會為外人道,任何指指點點都會被她歸結為是自己不夠好。

“誰給她起的名字啊?”我問道。

“祖父母吧。我聽我母親說,她生下來總是夜夜啼哭,請來的和尚說她有上一世難舍的情緣才會這樣,無法化解,唯有等她自己淡忘。

那時姑姑生完之後和她祖父母住得比較近,祖母覺得她夜夜哭擾了她的清夢,便說這孩子就叫幼寧吧,姑姑姑父也沒有說什麽。

奇怪的是,從那以後她就不哭了,我母親說是因為她雖小卻也能感覺到自己不受祖父母待見,長大以後,寧姐姐也是個少話的人。”

“少話?”

“是啊,她從不跟我講什麽心事,你看她雖那麽護我,但也只是護我而已,從小到大我都纏着她想一起玩,她都不理我,只做自己的事。”

知道了這些,我對白淩,不,我對趙幼寧的理解又深了幾分,像她這種人,應該會将真正的自己緊緊包裹起來,不應該從她的表象判斷她的為人。

“你來找寧姐姐作什麽?”秀珠問道。

“我是來向她告別的,如今我已差不多好了,該離開了。”

“你可不能走。”

“怎麽?當初你們可說不會禁锢我的來去的。”我笑道。

“不是,不是。最近我們長豐城出了個什麽采花大盜,幾個妙齡女子都被擄走了,鬧得人心惶惶的,你至少也等這件事過去再走吧。”

“采花大盜?”我倒想會會這個采花大盜。“至少得有人治他呀,等是等不走的。”

“官府已經在行動了,但是我估計蛇女會在他們之前就捉到采花大盜。”秀珠說着,雙手握在面前,一副神往的姿态。

“蛇女?”長豐城難道有妖麽?

“你別害怕,她可是我們這兒有名的俠女。不過誰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據說她每次都是夜間現身,一身黑衣,用黑布遮去了半張臉,有時候會戴一個墜着黑紗的帽子,很多官府沒破的案子都是她破的,就直接将犯人和證據放在城門那兒,除暴安良,殺貪官,捉偷盜。她叫蛇女是因為她每次都會留下一個蛇形的标識,長豐城應該沒人不愛她。”

“直接放在城門?那犯人不會逃走麽?若有殘餘的同黨,豈不是連證據都一并帶走了?”

“噓……”秀珠看見有下人走過來,她湊近我悄聲說道:“姑父不願我們提蛇女。她放在城門那兒的都是死屍,同黨通常也一并殺掉了,她将他們吊在城門上,證據就放在他們身上,人都說她殺的人嘴唇都發黑,都是中了劇毒的。所以普通人沒人敢動,官府也在追查她。”

“她做這種好事,官府幹嘛追查她?”

秀珠看着我皺了皺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因為她雖是懲惡揚善,但畢竟是用私刑,她的存在就是在證明官府的無能,也是對整個朝廷的挑釁。對官府而言,捉她比捉采花大盜還要緊。”

“你小小年紀,知道的還挺多嘛。”

秀珠嘿嘿一笑,“都是寧姐姐告訴我的,反正你最近先別走,等蛇女捉住采花大盜再說。”

“你這麽篤定蛇女能捉住他?”

“當然了,除了寧姐姐,我最喜歡的人就是蛇女了。”

“可你都沒見過她,說實話,也許她根本不是個女子呢。”

“是男子也好,那我就讓我爹爹貼告示,我要嫁給他。”

“真喜歡到這種地步?”

“當然了,我就喜歡俠士風範的人。”她說着又笑起來,秀珠生的白淨,笑起來眼神神采洋溢,酒窩淺淺,很是明媚。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什麽想說的可以給我評論喲。嘻嘻哈哈呼呼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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