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想不起來的反複橋段

在吃完兩盤燒雞之後,我終于聽到那聲久違的響亮飽嗝,為什麽這種感覺總是讓人那麽幸福呢?為什麽燒雞沒有被列為人間必吃項目呢?我很費解。

當我的腦子裏正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昭月捧着臉坐在我對面問道:“要不要,再去給你買一盤?”

我伸出一根被油浸潤過的食指沖他擺了擺:“好吃但不能貪吃,今天就吃到這兒吧!”

“哦……”他站起身來,端着盤子走出去。

我沖他的背影喊道:“好昭月,明天要記得再給我買一盤哦。”

我說完便轉身到桌子上拿竹筒裏的牙簽,門外傳來霹靂乓啷的碎盤聲,我好奇地探頭出去,剛巧遇到昭月滿面笑容地回來,他一臉油滑的得意:“我就知道,你果然沒忘記我,真不愧對我請你吃過的那麽多頓飯。”

不知為什麽,醒來時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臉,慢慢自動褪去了那種陌生感。

就好像我的記憶統統被人寫在一張張的紙上,之前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把它們鎖進了一個盒子裏,我知道它們的存在,卻不能了解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而現在,那些紙又被人拿出來且一一在我面前展開,我便記起了那些名字。

昭月又坐到我面前,一改他之前的愁容,托着下巴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這是哪裏?”

“當然,這是無明那個老頭的院子,不過……”

“不過什麽?”

“我記得我不是同你在天上的月老祠麽?怎麽會回到這裏來?我睡了多久?可以去人間見白淩了麽?”

這一連串的問題似乎将昭月小小的狐貍腦袋砸出了坑,我見他怔住,原本欲舉到唇邊喝茶的杯子停在了半空。

“喂!怎麽了?”我不見他答話,便伸手在他面前大肆擺動。

“嗯……我差點忘了,你的藥還在爐子上,我現在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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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拔腿跑了出去,我也猛地随他一起轉身,左邊胸口的傷因着劇烈的扭動痛得無法呼吸。

“嘶,到底是誰害的我!讓我知道了,一定要狂扁他!”我簡直氣得牙癢癢,将那小人在心裏來回痛罵了至少三千兩百八十遍。

屋外原本晴朗的天突然「轟隆隆」響起驚雷,我緩慢地走到門外坐下,昭月打碎的盤子還白花花地躺在地上。

“昭月身為一個神仙,難道他不可以隔空動動手便能将爐子上的藥挪走麽?身為一個神仙,他也會手滑打碎盤子?”

“在有些方面,神仙與凡人無異。”有人在我背後說道。

我知那是方廷的聲音,便頭也沒回地回道:“那還做神仙幹嘛!”

他笑起來,我轉頭去看他時心機地換上了一副谄媚嘴臉,“方神仙,什麽時候能帶我去人間見白淩?”

他聞言眉頭皺了皺,一雙眼帶着洞察的目光緊盯着我,似是要将我看穿,我被他的眼神盯得心。

虛,轉移話題地從袖子裏掏出那封信遞給他道:“這……這信好像送錯人了,昭月向來不靠譜,我交給他不放心,你能否為我找到失主?”

他沒有伸手接信,将眼中的打量蔽去,道:“你先收好吧,失主近在眼前,她自會向你讨要。”

“近在眼前?”難不成失主是他?白青是他人間的化名?那畫像上的女子……

看來他去人間是有私心的,惹了一身風流債還不敢認,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在心裏暗自腹诽道。

“別亂想!”他的聲音裏帶着些怒氣。

難不成神仙連我們小妖的心裏話都能聽見?這也太不像話了!

階級壁壘怎麽能如此之大,看來這世道要壞了,一切都要被神仙們壟斷了。

“沒想,沒想。”我嘻嘻笑道,裝一副憨厚笑容實乃我的拿手好戲。

他不知從哪兒拾來一面鏡子,手握着鏡子舉到我面前,淡淡說道:“別把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

我從鏡子裏才看到自己佯裝的憨厚笑容上還有幾絲猥瑣眼神的殘留,真是尴尬地我想生命重啓,時光倒流。

“沒什麽事我便去找無明了。”我低聲說道,我才不是要去找無明,我只是想逃離眼前尴尬的氛圍。

“我同你一起。”

“啊?”我撓了撓頭,“我突然想起我也不那麽急着找他……要不你先去?”

他看了看我,淡淡說了句:“你不是想知道現在白淩如何麽?”

我與方廷一前一後來到無明的書房,書房門開着,裏面只有景兒一人。

“無……師父呢?”我問道。

“師父去集市上了,估計去茶攤喝茶去了。”

“茶攤喝茶?”自己有上好的茶葉不喝,反而去集市上喝那粗茶?

“師父平日沒事的時候就去,他可不是為了喝茶。”

“去茶攤不是為了喝茶,那是為了什麽?”

“道,去找心中的道。”景兒說着現出一臉虔誠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馬上得道升仙的是他。

“故弄玄虛。”我輕輕嘀咕了一句,便向方廷假笑道:“你看,我還是改日再來找他吧,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白淩如今……”

“白淩如今如何,要等她自己來跟你說。”

我心裏一個白眼翻上天,敢情只是以白淩為幌子将我騙過來。

話說若是天上能出一個翻白眼競賽來挑選小仙,那我必能拔得頭籌,然後腳登上仙之位,與白淩成為般配的天造地設。

“師妹,你有什麽事要去找師父?若是你等他恐怕不知要等到何時,他說不定在茶攤喝着喝着茶便走了,不如你同方廷仙君直接去茶攤找他,那茶攤好找的很,就在集市口。”

我哪有什麽事要找無明的,如果非要有事,那就是斷絕師徒關系,從此便再也聽不到景兒叫我師妹。

“也是不必……”

“閑着也是閑着,我們一起去吧,正好我有些話想同你講。”

無奈,我只能硬着頭皮跟着方廷去了,方廷不似昭月同我的關系,我從未同他講什麽玩笑話,他人倒挺好,正經得很,就是有些無趣,偶爾的一些行為還令我有些費解,說實在的,我在心裏,多少有點怵他。

我與他走在林間的一條路上,這裏雖說是林間,實際也是村莊裏的一條小路,附近住滿了村民,行走之間能看到很多老人、孩子。

“你有什麽話講?怎麽一路都不說話?”我問道。

“喂,你哭什麽呀?我們怎麽着你了嗎?”我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

在一棵大樹的後面,幾個男孩圍住一個男孩,說話的男孩時不時便推搡那哭泣的男孩一下。

“你哭什麽呀?你哭起來真是夠娘的,哈哈哈。”他說的雖然是那哭着的小孩,說話時的眼睛卻在周圍其他的同伴身上,似是想要尋求他們的認可。

他的尋求果然得到了回應,男孩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我剛才看見你娘給你做的新書包了,去把它拿過來給我們背背。”

“憑什麽?”

“憑什麽?就憑你是個沒爹的野種,哈哈哈。”

這一幕在我的腦海裏突然變得很眼熟,我似乎見過很多次這種小男孩聚堆欺負弱小的場景,我閉上眼,那些話熟悉地很,好像是一個夜晚……不,好像不是,是一個白天,我在河邊……

“你怎麽了?”方廷問道。

我睜開眼,什麽也沒想起來,“沒事,只是傷口有點痛。”

被圍住的男孩握緊了拳頭,他和周圍的男孩相比很是矮小。

但他還是一拳打了上去,他的一拳得到了鋪天蓋地雨點式的拳頭回應,我再不能靜觀,掏出鞭子在附近的樹上抽了抽,抽出幾道鞭痕。

“喂,打他先過我這關!”我叫道。

“你是誰?”那男孩問道。

“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我是天上專門懲治你這種小孩的神,今天特地下凡來教訓你。”

那男孩并不害怕,沖着周圍的同伴笑了笑,還做出一副武打的姿勢:“我可沒聽過天上有你這號神仙。”

我将鞭子收起來束在腰間,沖他笑道:“鞭子我就不用了,怕被人說欺負小孩。”

他的招式倒是有兩下子,不過我這個小妖也不是白叫小妖的,就是連打幾個有點累。

等他們幾個穩穩地躺在地上,那原本哭着的小男孩走了過來,直直跪在我面前:“神仙姐姐,你能帶我和我娘去天上嗎?去天上應該就不會天天被人欺負了吧。”

我聽着這話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摸着他的頭說道:“那天上可不是什麽好人呆的地兒,你不應該只想着逃走,你應該堅強面對。”

方廷在我背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響亮得我和地上躺着的孩子齊刷刷回頭看他。

他捂着鼻子,招了招手道:“我沒事,你們繼續,繼續……”

小男孩拉住我的衣服道:“堅強面對……可我打不過他們。”

“打?你總不可能打得過所有人,你要學會怎麽才不被欺負。”

他雖聽着,臉上卻依舊懵懂,我知他并不明白,便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對他說道:“若是小蛇被欺負,它就會使勁咬住對方不松口,下次誰欺負你,便将你的狠勁拿出來,誰打你,你便狠狠地打回去,讓他們知道你是敢還手的人,便不會再欺負你了。”

“敢還手……”

“欺負別人的人通常只會欺負他們感覺好欺負的,有點繞口,你明白就行,而且哭便哭呗,他們說你哭起來很娘,我倒覺得是句誇贊,像娘有什麽不好的,我也只有一個娘親,我巴不得和她很像,要是有人說你爹爹的,反而聽起來才不是好話。”

他從地上爬起來,盯着我看了看,撒腳跑回了家。

“這一幕……我總覺得好熟悉。”我看向方廷。

“你願意想起來嗎?我可以幫你。”

想起來……我搖了搖頭,“我不願,我吃了忘憂果,若是忘記了,便是好事吧,我不想憂,只想喜。”

“到今日,我後悔了。”

“什麽?”

“我想跟你說的是,其實不管你在哪裏,是否被人施了隐身術,只要你帶着那銀哨,我便能感受到你,你經歷了這麽多相似的景象,卻還是想不起來當初,也許是天意,我當初不該聽你的……”

天意?隐身術?他在說什麽?

他說着背過身去,我看見他的耳朵紅起來,我的左邊胸口隐隐作痛,低頭看見血又滲出來,這次撕裂的痛感更明顯了,我只覺得眼前的天也黑了,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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