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以牙還牙
“發生什麽事……”她俯身摸我的面頰。
她的手觸到我的臉,我才感到臉頰上癢癢的,好像有血在一直流,我本來強忍着淚的,可看見她,便想不顧一切地奔到她懷裏好好哭一場,只是我渾身痛得很,站都站不住。
“安靜……”我擡頭看見有一女子端坐于高座之上,她長得很美,卻又股子不可靠近的威嚴,她笑着,卻沒有親切感。
所有人安靜下來,她又道:“大聖今日帶來的是什麽戲?我怎麽沒有看懂。”
“俺也不知是什麽好戲,俺老孫今日本來好興致,卻不想在堕仙洞偶遇小友被兩個童子欺負至此。”
“哦?知禮,達觀,我記得你們不是被派往淩雲閣去了麽?怎麽去了堕仙洞?”
我看見大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那兩個童子并未回天帝的話,大聖笑道:“知禮說我這小友将天帝的琉璃盞打碎了,是天帝吩咐将她扔到堕仙洞去的。”
“琉璃盞……”天帝揮了揮手,身邊有一仙子迎上去耳語了一番,她又道:“琉璃盞确實碎了一盞,但是我親手打碎的。”
“那……俺老孫也不知我的小友得做出如何滔天罪責才惹得童子們要将她扔進堕仙洞解恨。”
“大聖休要調皮了,欲知真相便叫他們開口說話吧。”
大聖笑了笑,又動了動手指。
那兩個童子一張口便是喊冤,險些将我氣得在天帝面前暈厥過去,天帝将他們的話聽了後,從高座上走下來,沖我道:“你這小妖,如何上得天來?”
“天帝,是我将她帶上天來,還未來得及去……”白淩擋在我身前。
天帝擡了擡手,示意她不必再說,從高座上款款走下來道:“我大抵知道了,按理說此事不應由我來主持公道,達觀和知禮現在都是淩雲閣的人,這小妖……你叫什麽名字?”
“白梧清……”
“哦,這白梧清也是你的人,此事應當由淩雲仙子來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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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向白淩,她沉默了一下,又低頭看了看我,眼神堅定道:“堕仙洞看來應很好,既然達觀和知禮那麽喜歡,便讓他們一同去看看吧。”
兩個童子聞言被吓得跪坐在地,說不出話。
我那時并不知道堕仙洞意味着什麽,和大聖以往的閑聊中也未曾提及,後來我才知,那是天上最無情的懲罰,以往我知道有神仙被罰下凡歷劫、堕畜生道,可這堕仙洞……
堕仙洞,一共兩層,第一層是煉仙骨,受雷刑,沒有仙骨的人會直接灰飛煙滅,第二層是幻境,臨執念之境,嘗最切身之痛,執念深的人會在幻境中徘徊流轉,永世輪回,無法脫身。
“堕仙洞?真不給天帝情面啊,好歹也是天帝派去的人。”
“真狠啊,為了一個小妖至于麽?”
“這樣看來,淩雲仙子還真是冷酷無情,和傳說中半點不相似,這樣狠的心做了上仙……”
我聽見衆仙議論紛紛,想來我這一條小蛇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人腳底的蝼蟻,死便死了,那童子好歹是天上的,多少比我尊貴。
我垂下頭,以為天帝會駁回白淩的決定,然後我聽見白淩又說:“天帝都說了全由我做主,一言既出……”
“我既說了,便不會不許。”天帝道,她說着轉身登上她的高座。
知禮和達觀像是清醒過來一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認錯,天帝說道:“真是可惜了我為你們取的好名字,我向來贊賞神仙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再多點愛恨嗔癡也不為過,可你們這純粹莫名的惡意讓我覺得惡寒!”
她明明都未問清來龍去脈,難道她什麽都知道?
“那小妖,你意下如何?對這裁決可還滿意?”她突然問我,我被吓得打了一個寒顫。
“我……我滿意!把他們扔進堕仙洞便叫狠麽?這明明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依着我,我身上有多少鞭痕,我便叫他們身上有多少,然後再扔進堕仙洞!”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在天帝面前還如此放肆。”
“真是随那淩雲仙子。”
“胡鬧!”
衆仙又竊竊私語道,我真不知是我耳朵太好,還是他們故意說給我聽。
“好你個小孩,和俺一樣,睚眦必報,俺也認為應當先鞭刑,再扔進堕仙洞。”大聖道。
衆仙噤聲……
那兩個童子見如此事态,紛紛吓得暈了過去,真是忒沒意思,有膽子打我,沒膽子挨。
“依我之見,便遂淩雲仙子的安排。”天帝說罷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道。
有幾個天兵天将上前将暈倒的童子拖了下去,我見大仇得報,心中甚喜,正向去拉白淩回去,誰知天帝一聲喝道:“淩雲,你可知罪?”
這又是哪一出?看來這天帝酷愛戲曲,不要起承,盡情轉合。
“我……不知……”
“好你個淩雲,私自帶小妖上天是一罪,達觀、知禮出了這檔子事,治人不嚴又是一罪,你可知罪?”她手指一道金光閃落,立刻将白淩劈得跪坐在地。
局勢突然逆轉,怎麽童子之錯也怪得到她身上?她剛來天庭不過半日!
“你這天帝小兒怎麽頗似你爹爹,那童子之錯分明是你之過,我老早便聽說天上選拔多少回合的人去淩雲閣,結果竟選出這麽兩個廢材。
至于帶小妖,雖不合天庭規定,但天上哪有幾個不帶小妖上天的神仙,這事早就是個不成文的規矩了,俺老孫平日最見不得人蒙冤。”
“天庭并非我一人說的算,從來都是講究功過不相抵,有功便獎賞,有錯便處罰,我既将達觀、知禮派去淩雲閣,他們犯下的錯事便首先要追究到淩雲仙子頭上,至于這小妖,不成文的規矩?
平日裏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正好要趁機整一整這不正之風,早就嚴令禁止這項舉動,偏有人要反其道而行之,那這天庭的規矩還立得住麽?”
大聖無言,立在一旁,衆仙紛紛想說些什麽,大聖的眼神掃過去,俱是再次立刻噤若寒蟬。
“本仙知罪,一切由天帝處罰。”白淩道。
“不!根本不是我們的錯!”我叫道。
“住嘴,休得沖撞天帝!”白淩眸光淩厲。
“姐姐……”
“很好,念在淩雲上仙态度誠懇,我就罰你下界将織錦仙子帶回來,待你歸來之時再重歸原職。”
“是……”
織錦仙子?我被事情的無盡起承轉合繞暈,再加上那強忍着的傷痛,華麗地暈了過去,若是暈厥也是一項可修煉的法術多好,适時暈厥可是逃避尴尬的一大利器。
“放開她,我會給你留個全屍。”我被童子用捆仙繩綁着,正被抽打之際,那夢裏束着高發的女子負劍出現了。
她「刷刷」兩下将兩個童子一一砍倒,我在心裏暗自感嘆,她究竟是什麽來頭,竟然打得過天上的童子?
她轉過身來,我看見她的臉,是白淩!
“姐姐!”我叫道,她看着我,卻逐漸後退起來,像是根本不認識我。
“姐姐!”我叫道,猛地睜眼。
原來是夢……
“你醒了?”我這才看見白淩坐在我的床前,她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姐姐……”我說着鑽進她懷裏,緊緊抱住她。
“還疼麽?是我……”
“不!是我的錯,那童子說……說我不配跟在你身後,還說天上有很多人巴不得他們除掉我,若不是因我,今日天帝也不會罰你下界去找什麽織錦仙子。”
“清兒……”她攬住我的肩,将我從懷裏拉出,盯着我道:“我再不許你說什麽配不配,若是說般配,我倒覺得我這樣差的性子配不得你,我同你在一起的幾百年,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日子,旁人不明就裏,便依着他們的想法說三道四。
我遇見的人,或因我本家的身份靠近我,或因我登上天庭成為上仙靠近我,将我幻想為天上星,水中月。
其實我下手狠辣,做事無情,遇見你之前,我很少笑,也很少懂得快樂是什麽,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因為你是你,所以我才是我。你明白嗎?”
我其實對她的話并不甚明白,我自覺我帶給白淩的并不多,甚至遠遠少于她帶給我的東西。
但我是真心愛她,真心愛她這個人。無論她是人,是仙,是妖,我都願生生世世與她在一處。
我看着她認真的眼眸,眨巴眨巴掉了幾滴熱淚,她的手立刻迎上來去揩那眼淚,柔聲道:“怎麽了?”
我委屈說道:“姐姐,傷口好痛。”
“啊?我已為你上了藥,知你怕痛,還在那藥裏加重了止痛的劑量。”
我拉過她的手放在我腰間,恬不知恥地道:“那藥一定是需要姐姐的一吻當藥引。”
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梁,輕輕俯身過來。
傷口在白淩的治療下不多時便差不多痊愈,天帝準許我痊愈後再離開天庭,我受傷那日昭月回了趟老家,并不在天上,得知此事,去虛無山提了兩只燒雞來看望我。
“真不讓人省心啊,誰能料到會出這樣的事。”
“還不是怪那兩個童子!”我一邊狠狠咬着雞腿,一邊恨恨說道。
“白淩當時真是那樣說的?”
“那是自然!”
“真不愧是她,剛上天庭半日,就敢說這樣拂天帝面子的話。不過話說回來,天帝這處罰,說輕不輕,說重又不重的,我看就是尋個由頭讓白淩替她解決這樁棘手事。”
“什麽棘手事?”
“織錦吶!”
昭月看着我無知的眼睛,恨鐵不成鋼地道:“看來之前在月老祠聊八卦,你根本沒仔細聽!織錦仙子,天帝的女兒,某次去凡間游玩時遇到一凡人男子,在凡間與他成婚生子,但是……”
“但是什麽?”
“此事原本早就傳到天帝耳朵裏,因為天帝疼惜女兒,想着反正凡人一世,送女兒個開心也好。結果,你知道的,凡人一夫多妻實在常見,那男子不知自己的妻是天上的仙女,婚後便拈花惹草、始亂終棄,天帝一氣之下便要将那男子給那個,織錦拼死護住了那男子,天帝無法,便罰那男子永世輪回,織錦便執拗留在凡間守着他,說什麽也不肯回來。”
“那這豈不是一樁非常非常棘手的差事?”
“可不是說呢!”
昭月的話将我弄得毫無食欲,連天帝都搞不定的事……說不準白淩永遠不能回天上了。
“小孩兒!”大聖說着跳進屋來,肩上背着一棵新鮮的桃枝,上面挂滿了大桃子。
“大聖!”
“我給你帶了蟠桃來,保準你恢複地比之前還要好,怎地一副苦瓜樣貌?”
我将昭月的話一五一十地轉述過去,大聖卻笑道:“算不得事,算不得事,若是最後真叫不回那織錦仙子,你們便可恣意在凡間潇灑去,豈不快活?更何況我看天帝也未必對這件事抱有希望,她将白淩罰下界更多因為她剛剛登得上仙,便出了這檔子事,又手段狠辣,将那童子扔進堕仙洞。雖然我很贊賞,但是确不服衆,叫她下凡避一陣子,不是壞事。”
有了大聖的話,我暫且心安下來,人常說心寬體胖,到了我這兒,倒成了心安肚餓,我一手一個大蟠桃,美美地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下堕仙洞的設定:堕仙洞,一共兩層,第一層是煉仙骨,受雷刑,沒有仙骨的人會直接灰飛煙滅,第二層是幻境,臨執念之境,嘗最切身之痛,執念深的人會在幻境中徘徊流轉,永世輪回,無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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