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黑號

南太平洋陽光熾熱,曬得人頭暈腦脹,渾渾噩噩似在夢中,那些海面上随波蕩漾的波光粼粼也亮得刺眼,化作了金織的美夢。

小船在棧橋邊靠岸時,紀瑤瑤仍暈暈乎乎的,許久沒回過神來。

顧筠先上了岸,将纜繩系在木樁上,朝紀瑤瑤伸出手。

腦海中一片空白,紀瑤瑤順從地将手搭在她掌心。

随着她起身上岸的動作,小船在水面上左右搖晃,紀瑤瑤急忙踩上地面,身體不經意向前撲去,撞進了顧筠懷中。

直到被顧筠攬緊的那一刻,紀瑤瑤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發生過什麽。

她們前所未有地親密無間。

紀瑤瑤臉上露出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傻笑,盡管滴酒未沾,她卻像是個喝醉了的人,順勢黏在顧筠身上,半天也站不穩。

顧筠任她這樣依賴着,什麽都沒說。

後來二人索性坐倒在棧橋的木板上,依偎着看海面上的日落。

管家貼心地送來紅葡萄酒,斟在玻璃杯中,供二人小口品嘗。

在夕陽底下,被擦得纖塵不染的杯壁都被渡上一層金光,天邊那些厚厚的雲層更不例外。

漸漸的,金光暈開,像是被打翻的葡萄酒混合了香槟,那種紅并不熱烈,卻逐漸将整片天染成微醺過後的淡紫。

而在那雲層中間,有一縷縷的光從高處垂落,落到遠處深色的海面上,仿若聖跡降臨人間。

顧筠自身後攬着紀瑤瑤的腰,在她耳畔解釋這是丁達爾效應,寓意着光也可以被看見。

紀瑤瑤無心聽她科普,只覺得顧筠呼在脖頸處的氣息癢癢的,叫人止不住想笑。

她稍稍側開了些,伸出左右手,食指指尖與大拇指指尖相抵,比出了一個相框的形狀,将這副美景框進來。

一只,兩只,三只……成群結隊的海鷗不經意入鏡,又揚翅遠去。

那一輪紅日離海岸線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了。

它沉入了海底。

換作漫天星光登場。

海浪在這夜裏便更加肆無忌憚,一波又一浪地朝着岸邊撲打而來,身後是島上別墅裏亮起的燈光,在這微光的照映下,黑黢黢的海面上隐約可見波浪,伴随着嘩嘩水聲,就好像她們并非置身一座小島,而是乘坐在寬闊無際的鯨背上,向日落的方向前進。

前進,抛下陸地上的一切。

海浪沒有停歇,不知過了多久,顧筠捏了捏紀瑤瑤有些發涼的手:“該回屋了,不冷麽?”

紀瑤瑤搖頭,也些舍不得回去。

和顧筠在一起,叫她看一輩子的大海和日落都不厭倦,吹多久的海風都不會冷。

只是紀瑤瑤今天說了太多膩歪話,于是她将這句話藏進了自己心裏。

沒關系,紀瑤瑤心道,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将這句話說出口。

然而紀瑤瑤沒想到,第二天醒來,她就沒有找到顧筠的蹤影。

明明昨夜二人是同床共眠,猛然睜眼之時紀瑤瑤卻沒有看見身邊人。

她原以為顧筠在書房,結果書房門打開,也是空蕩蕩的,只有海風吹拂着白紗窗簾,空無一字的打印紙被吹落得鋪滿了地板。

這般随意不像是顧筠的作風,紀瑤瑤顧不得将紙張拾好,她匆匆下樓,在樓梯上便開始大聲道:“管家,你看見顧小姐了嗎?”

這時管家正将餐桌上顧筠平時坐的那個位置的餐盤和刀叉收起來,聽見紀瑤瑤的聲音,他先是站直了腰:“紀小姐。”

才不緊不慢地回答:“顧小姐今天突然有事,恐怕要回國一趟。”

“走了?”紀瑤瑤所有的神色都愣在臉上,“她什麽時候走的?怎麽沒人通知我一聲?”

“顧小姐是在十分鐘前剛離開的,她讓我不要打擾您。”

管家話音剛落,紀瑤瑤便聽見窗外傳來機器嗡鳴聲。

她很快反應過來,那是直升飛機即将啓動之時,螺旋槳飛速旋轉熱機的動靜。

顧筠的直升飛機就停在這座小島的另外一頭,紀瑤瑤面色一喜,忙不疊跑出門去。

平坦的島面,紀瑤瑤一眼看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子,在她剛要登機前,紀瑤瑤赤足踩在沙地上,邊向前奔跑邊大聲喊道:“顧筠!”

或是螺旋槳的聲音太大,或是別的原因,顧筠沒有回過頭來。

風聲獵獵作響,吹得她身上的襯衫緊貼肌膚。

紀瑤瑤遠遠看着,突然發覺原本就纖細的顧筠似乎這段日子更瘦了不少。

她腳下一個踉跄,摔倒在沙地上。

正在這時,剛要進入機艙的顧筠不知想到什麽,她停下腳步,回過頭朝小屋的方向看過來。

紀瑤瑤抓緊機會,從地上爬起來。

這一次,顧筠瞧見了她。

少女身上穿的還是蕾絲睡裙,她逆着身後初升的朝陽,沐浴在晨光中,提起裙擺向自己飛奔而來。

無法抉擇是前進或後退,顧筠便站在原地。

不知為何,顧筠莫名想起童話故事裏海的女兒,好像紀瑤瑤跑着跑着,也會化作泡沫消失不見。

幸好轉眼之間,紀瑤瑤便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顧筠跟前,她上氣不接下氣,為了讓顧筠聽見,還不得不大聲問道:“你、你怎麽突然就要走……”

紀瑤瑤話音未落,便被顧筠一言不發地用力抱入懷中。

隔着薄紗睡裙,她感受到顧筠的溫熱的體溫,紀瑤瑤的語氣不由得軟下來:“好啦,我也不是故意要怪你,只是你走之前總得要跟我說一聲呀。”

“是我的錯,抱歉。”顧筠這才将人松開,仔仔細細地看着她,“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紀瑤瑤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在沙地裏跌了一跤,波浪卷長發裏都是沙子,就連臉上肯定也沾了灰。

她頓時別過臉去,支支吾吾道:“你、你別管,反正這是我自己的事,你要忙就去忙好了。”

“不急這一時。”顧筠說着,指腹揩淨紀瑤瑤臉上的灰,指尖動作輕柔地将她發絲間的沙礫剔出來。

紀瑤瑤沒出息地紅了臉,這才戀戀不舍地問道:“真的現在就要走嗎?”

“嗯,只是臨時突然有事。”顧筠垂下眼簾,遮住眸中光彩。

“那你還回不回來了?”紀瑤瑤攬住她的腰,“你要是不回來,幹脆帶我一起走得了,我一個人待着多沒意思。”

顧筠身形一僵,她閉了閉眼,不動聲色道:“等這兩天忙完我會再回來的,你乖乖待着就好。”

“那就好。”紀瑤瑤心花怒放,她踮起腳,在顧筠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個吻,“那你記得早點回來。”

風吹起了顧筠的長發,她唇角勾起,難得笑了下:“好,你等我回來。”

等顧筠一走,紀瑤瑤才發覺,一個人在孤島上待着的時間,比想象中難捱。

盡管才過去一個上午,她卻已經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滋味。

藍汪汪的海看來看去都是那個樣兒,海鷗在屋頂上喳喳吵得響,紀瑤瑤在純白的床單上翻來覆去也沒有困意,不知不覺間,她嘆的氣将整個卧室填滿。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

傷感什麽,就當是一個人免費度假了,顧筠說過她還會回來的。

紀瑤瑤雙手拍拍臉頰,長呼一口氣,決定就這樣坐着瞎等也不是辦法,自己總得主動找點樂趣。

她走出門,一個人在棧橋上昨天二人待過的位置躺了會兒,就叫來ann,叫他劃船帶自己到岸上的城鎮去逛一逛。

離小島最近的海岸雖然是有個幾十萬人口的城鎮,但因為旅游業發達的緣故十分繁華,寬闊幹淨的街道被樹蔭遮蔽,走在街上絲毫感覺不到熱意。

紀瑤瑤在ann的帶領下,逛了當地的博物館和寺廟,在商場裏逛了一圈,買了些當地的特産,最後在酒吧裏小酌了幾杯。

盡管是在異國他鄉,獨自一人的紀瑤瑤在酒吧裏依舊招來不少搭讪的人,這些人有男有女,有的金發碧眼,也和她一樣的國人,不過紀瑤瑤一視同仁,唇角含着輕笑拒絕:“抱歉,我已經有戀人了。”

任那些人巧舌如簧,她都無動于衷,只喝她自己的酒。

一個人在陌生的城鎮走走停停,倒也別有一番樂趣,等到夜幕四垂的時候,紀瑤瑤才回到島上。

啊……

一回到別墅,她重重往床上一躺。

果然人只有累起來才不會東想西想,紀瑤瑤久違地打開p圖軟件,将今天在城市裏拍的景色挑選出最中意的十幾張,裁剪加濾鏡再拼接,制作成旅游的plog準備發到自己的社交平臺上。

配文當然盡量看起來雲淡風輕,不過這一次紀瑤瑤在文案最後加了好幾個小心心的emoji。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心情好極了。

偏偏有人要破壞紀瑤瑤這份好心情,一水兒“姐姐好美”“景色真不錯,姐姐是出國旅游了嗎?”“看電影來的,以後我就是姐姐的配音粉”的好評中間,偏偏有那麽不和諧的聲音,比如

“雞瑤瑤這是又陪哪個金主出游了?”

紀瑤瑤眉頭皺起,定睛一看,說出這句評論的號id名叫“雞姐扒皮”,就連頭像,也是不知道在紀瑤瑤哪個視頻裏截出來的“醜圖”。

當網紅這麽多年,紀瑤瑤來來往往各種各樣的黑粉也不是沒見過,然而這種專門的黑號,她還是頭一次見。

紀瑤瑤點進這個id,放大頭像看了下,

哪裏醜了,她笑得表情這麽崩,不照樣連雙下巴都沒有,頂多看起來憨了點。

這人的微博裏,全是關于紀瑤瑤所謂的“黑料”,置頂的長微博更是義憤填膺,怒斥紀瑤瑤的黑歷史譬如她早年在電影學院就勾三搭四,專門挑富二代當男朋友。

比如紀瑤瑤當初的那個女主戲,是靠潛規則才拿到的。

又說她早年是醜女一個,現在全靠整容和p圖裝白富美。

所謂的證據,便是論壇裏那些捕風捉影的爆料截圖,爆料人是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跑來的所謂高中同學或大學同學。

而這個黑號,竟然有三千多的粉絲,幾乎每條抹黑紀瑤瑤的微博下面,都有十多人附和,用詞同樣不堪入目。

這樣沒由來的惡意,紀瑤瑤早就習以為常,往往都是忽略過去。

畢竟用她媽的話來說,聽蝲蝲蛄叫還能不種莊稼了嗎?

可沒有傷害性的蝲蝲蛄叫和得狂犬病的狗叫是兩碼事,紀瑤瑤才不想忍受這些平白無故的攻擊,她打開微信給經紀人發消息:“小羅,咱們公司有法務吧?”

二十四小時在線的小羅回消息很快:“有的姐,你遇上什麽事了嗎?”

“不算什麽大事。”紀瑤瑤将黑號界面截圖給小羅,“這個,讓公司幫忙聯系一下,如果它能夠删除所有內容再銷號我就既往不咎,如果再發這些東西,那就只能律師函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紀瑤瑤:律師函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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