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貪婪

唐鶴沒能一直坐在角落裏陪紀瑤瑤聊天,唐若雲是生日晚會的主角,她這個當姐姐的自然也不能閑着,一杯酒過後,回憶結束,唐鶴便起身去招待來賓。

紀瑤瑤沒有多留,獨自叫了代駕回去。

從富麗堂皇的酒店離開,紀瑤瑤失神地靠在車玻璃上,看着窗外絢爛的霓虹燈和來來往往的路人。

今天是周六,街上行人比平時更多,他們大多結伴而行,年輕的情侶牽上小狗,一對夫妻推着嬰兒車,穿着長襪白鞋,上完舞蹈班的小女孩牽着奶奶的手,一蹦一跳地說說笑笑。

這個世界還是如此熱鬧。

紀瑤瑤吸了吸鼻頭,別過臉去。

回到家裏,醋醋邁着貓步熱情地上來迎接,粉嫩的鼻尖在紀瑤瑤臉上嗅了嗅,聞到她身上的酒氣,小貓一蹬腳,逃也似地遠遠跑開了。

懷中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紀瑤瑤愣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

和往常回到家一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妝。

洗下粉脂,又是一張幹幹淨淨的臉,紀瑤瑤在沙發上躺了會兒,才走進衣帽間。

站在玻璃櫃前,她仔仔細細地将這些曾經屬于自己的奢華珠寶和高檔衣服鞋包看了遍。

然後紀瑤瑤從雜物間裏抱出一摞摞的包裝盒。

曾經她就是滿心歡喜地扯開這些盒子上的絲帶蝴蝶結,将裏面的禮物一件件取出來。

現在,是時候還回去了。

鱷魚皮的birkin,octofinissimo腕表,dior高定流金魚尾裙……

将它們完完整整地裝回去,可比打開時要難得多。

紀瑤瑤甚至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可她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來,就像某種不知疲憊的小動物。

直到門鈴聲陡然被按響,她的動作戛然而止。

“誰?”

紀瑤瑤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畢竟今晚她沒有邀請任何人到她家來。

“紀女士您好。”門外女聲溫和,恭恭敬敬地介紹自己身份,是某大牌奢侈品的店員。

她問:“您一個月前訂購的rani腕表到貨了,我們是特意給您送過來的,請問您現在方便過目嗎?”

難怪她會用我們這個詞,門外五六個人身形挺拔地站着,黑西裝白手套,透明入耳式耳機,跟在店員身旁的那位保镖手裏還拎着個銀色保險箱。

紀瑤瑤将人放進來。

保險箱一打開,她的眼前瞬間被寶石的光亮所充斥。

蛇形腕表上,鑽石與十七克拉的緬因藍鑲嵌,構成蛇身的藍幽幽的眼睛和鱗片,水晶燈下,每一片蛇鱗都散發出冰冷的光翼,刺得人眼睛疼。

紀瑤瑤驀地想起來了,這是上個月她在某個展上看到的手镯,當時想要得很,便試探着向顧筠開口。

七位數,或者八位數?紀瑤瑤記不得那麽清了。

反正當時她們“情意正濃”,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顧筠也會派人給她摘下來。

想到這,紀瑤瑤不由得笑了下。

“您可以現在就試戴一下,如果有不滿意,我們可以派專人重新調整。”店員察言觀色。

紀瑤瑤原是想說不用了,卻也被鑽石的光所誘惑,不覺伸出了手。

腕表貼着纖細的手腕,冰冰涼涼的,倒真像被一條名為貪婪的蛇纏住,永世不得翻身。

紀瑤瑤指尖輕輕顫了下。

女店員在蛇頭處輕輕一扳。

原本閉合的蛇頭張開嘴,血盆大口,氣勢懾人,卻也終究只是個供人賞弄的玩意兒而已。

律師送上來珠寶交接的合同,紀瑤瑤該在落款處簽字了。

她簽與不簽,保險箱裏這件珠寶都早已屬于她,紀瑤瑤沒有矯情,埋下頭簽字。

店員寸步不離地伺候着她,不失分寸地問道:“請問您還滿意嗎?”

話音剛落,她發覺眼前之人身軀微微顫抖。

啪嗒,一滴液體自臉頰落下,微微暈開合同上紀瑤瑤剛簽的名字。

“紀女士?”店員露出困惑的表情。

“沒什麽。”她搖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很抱歉,只是這手镯實在是太好看了,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镯子……”

從來沒有。

身為奢侈品店員,這位銷售平時各種各樣的客人見得多了,卻還是頭一次見到紀瑤瑤不笑反哭的顧客。

她忙抽出抽紙遞給紀瑤瑤,讓她擦幹眼淚。

紀瑤瑤眼眶和鼻尖泛着紅,将人送到門口。

店員看了她一眼:“紀小姐以後要是有什麽問題,随時可以聯系我們。”

“好。”紀瑤瑤輕聲回答她,心裏卻很明白一件事不會再有以後了。

關上門,紀瑤瑤回頭看着放置手镯的禮盒。

這樣價值不菲的東西,是她曾經做夢都想要的,現在近在咫尺,卻已經沒能讓她有那種熱血沸騰的沖動。

她就這樣在地毯上坐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起身,步入衣帽間繼續整理。

東西很多,但只要自己不停下來,總能全部收拾幹淨的,紀瑤瑤心想。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直到觸到衣櫃的角落,有什麽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像是一個相框,玻璃那一面正好磕到櫃腳,嘩啦碎了一地。

“喵”

跟在她腳邊,把禮盒絲帶當做玩具撥弄的醋醋拱起背,渾身毛炸開,發出一聲類似于警告的尖銳貓叫。

紀瑤瑤将它抱在懷裏安撫,小心翼翼地将碎在地上的東西翻過來

玻璃框裏,是一副裱起來的畫。

紀瑤瑤的動作随之一僵,任由醋醋從自己懷中逃走,愣愣地看着畫上的自己。

那是春節的時候,紀家的事情牽絆了她的腳步,顧筠來到她所在的城市。

那個在酒店的夜,起初她們在看電影,後來顧筠畫了這幅畫,作為新年禮物送給她。

畫上的女人不着寸縷,整個人像是被玫瑰花瓣托繞着,即使只是一幅畫,也能聞到她渾身的芬香,幽暗中帶着一絲甜蜜。

呵,紀瑤瑤無聲冷笑,騙子!

不過是拿她尋開心,還做出這樣真情的模樣幹什麽?

她要将這些騙人的東西,全部還回去,現在就還回去,一件都不要留!

紀瑤瑤驀地起身,将這幅畫折疊起來,找出她最大的托特包。

畫像,耳墜,項鏈,手表,鑽戒,還有剛才那只手镯,全都被紀瑤瑤扔進包裏。

滿滿當當的,彼此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紀瑤瑤挎上這個沉甸甸的包,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她也不去思考此刻顧筠會在哪裏,總之不過是公司,別墅,公寓,她總會找到的。

找到她,将這些東西全都扔在顧筠面前,告訴她自己不要了。

紀瑤瑤步履如飛,按下電梯的下鍵時,樓層正好停在她面前。

連老天爺都在祝福她一路暢通無阻,紀瑤瑤摸出包裏的車鑰匙。

偌大的停車場空無一人,昏暗的燈光,紀瑤瑤腳步發出蹬蹬聲,回響在整個地下室。

車燈閃了兩下,鎖定解開,紀瑤瑤拉開駕駛座的門,卻陡然停下動作。

鬼使神差的,她回頭朝不遠的暗處望了一眼。

紀瑤瑤猝不及防地與那道隐秘的視線對上。

她渾身滾燙的血液驟然溫度降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遠處的人。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顧筠已經從昏暗處走過來,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停在紀瑤瑤半米遠的位置。

“你怎麽來了?”紀瑤瑤問。

“他們給我打電話,問我手镯該送到哪裏。”

這個他們不言而喻,也對,購下那枚蛇形手環用的是顧筠的支票,當然要過問她這個真正主人的意思。

顧筠目光在她手腕處掃了下,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佩戴。

“不喜歡?”她問。

來得正好,紀瑤瑤面無表情,正要将一整個包扔給她,卻被猝不及防地攬入懷中。

顧筠身上的雪松木氣息将她包圍,冰冷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那你喜歡什麽,告訴我好不好?”

她的口吻帶着誘哄,有些貪婪地輕嗅紀瑤瑤發絲間的香味。

紀瑤瑤睜大眼,木然地忘記動作。

她聽見顧筠锲而不舍地問:“瑤瑤,你想要什麽?”

她想要什麽?

紀瑤瑤手裏的包不覺落地,發出沉悶聲響。

眼淚不知什麽時候又流出來,紀瑤瑤擡起頭:“顧總真的想知道?”

她想長長久久地和顧筠在一起,別的什麽都不要。

紀瑤瑤顫着嗓音開口:“姐姐,你不能不要我,好不好?”

一切都來得及,她要告訴顧筠,她愛她,愛的只是她這個人,紀瑤瑤腦海裏全是那句惜取眼前人。

話音未落,攬在她腰間的那雙手收得更緊,她聽見顧筠無力的辯駁:“我沒有……”

“你有!”紀瑤瑤回擊得斬釘截鐵,“你計劃背着我和別人成婚,你的人生裏根本沒打算有過我,顧筠,你這個騙子!”

這句話幾乎抽走了紀瑤瑤的所有力氣,她整個人倒在顧筠懷中,像一只受傷的小狗,伏在她的肩頭渾身顫抖,止不住嗚咽。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沒出息地想和顧筠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怎樣都好。

顧筠沒有出聲,任由她趴在肩頭哭泣,掌心輕撫她的後背。

驀地,紀瑤瑤擡起頭,豁出去般:“被人唾棄也好,活得像陰溝裏的地鼠也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顧筠,我不想和你錯過。”

“不會的。”

顧筠指腹揩淨她臉頰上的淚痕,“瑤瑤,沒有人敢這樣對你。”

失而複得的欣喜讓她抱着紀瑤瑤舍不得撒手,她輕嗅紀瑤瑤發絲間的香氣:“你等我,等我辦完一件重要的事,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啊瑤瑤情路上九九八十一難的最後一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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