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司夜 蛇與少女

第一期錄制結束後, 導演組發現,原以為是來打醬油湊數的甄盈,或許會獲得最多的鏡頭。

沒辦法, 所有人中,只有她完美地表現出了導演組期待的效果, 從最開始期待、躍躍欲試, 到緊張、有點兒想退縮, 再到最後崩潰中似乎帶着點爽……層次分明, 淋漓盡致。

至于其他幾位嘉賓……導演橫看豎看,總覺得他們不是來體驗極限運動的。

奚桃收到了《極限運動》節目組的下一期錄制時間和項目,回複了确認。

她放下手機以後,躺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

想到在山巅, 想到謝景夕低聲說話的神情。

還有其他人。

奚桃擡手, 腕上是一條木質手鏈, 林然青送給她的。他自己也有一條, 不過兩個人的手鏈除了都是木質,其他都不一樣。

正因如此, 奚桃才會戴着。

她晃了晃手,看鏈子上墜的雕刻着栩栩如生動物的木牌晃蕩,嘆了口氣。

來電聲響起, 奚桃接了電話, 司夜的聲音傳出來:“有空嗎?”

猶豫了一下,奚桃還是說:“有。”

司夜說:“來我工作室?”

奚桃想了想:“行。”

司夜的工作室在燕都郊區一片廢棄的廠區其中一間廠房。奚桃去過幾次,這裏沒什麽人,有一種斷壁頹垣末日景象的荒涼。

但也很安靜,很容易叫人平靜下來。

推開廠房的門, 老舊的吱呀聲空曠回蕩,近乎一片漆黑。

“啪嗒”。

廠房最中間的位置亮起一盞小小的燈,司夜就坐在那裏。

奚桃走過去,把包放在一邊,跟他一樣盤腿坐下:“在畫畫?”

司夜身邊散落着畫稿,但手中沒有筆。

“在冥想。”他說。

奚桃說:“那你繼續?”

司夜變換坐姿:“不繼續了。”

他起身去拿紙筆,眼睛适應黑暗後的奚桃環顧這間廠房,粗糙的水泥冰冷堅硬,不遠處有一排晾衣繩上挂滿了畫,司夜的畫有相當一部分非常暗黑,是拉一支劇組過來能當場拍恐怖片的程度。

雖然還沒入秋,但待在這裏,奚桃已經能感覺到絲絲冷意。

夏天過來權當避暑,不知道之後天氣越來越冷該怎麽辦。

奚桃思緒漫無目的地飄散了一會兒,司夜從黑暗中走出來了。

他遞給奚桃一盞臺燈,擰開,光很亮。

奚桃有點兒疑惑地看着他。

司夜說:“那邊有一些書,你可以挑幾本感興趣的看。保持安靜。”

奚桃想了想,問:“可以看電影嗎?”

司夜說:“戴上耳機。”

奚桃歡快地比了OK的手勢。

從第一次來,奚桃就覺得這裏的氛圍非常适合看電影,有一種近乎包場的爽快。

可惜沒能帶投影儀來。

奚桃從包裏拿出平板電腦,選了一部自己感興趣的電影,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電影畫面切換,不同的光色就閃爍熒熒地在奚桃臉上掠過。

……

奚桃看了兩部電影,加起來三個多小時、第二部 結束後她拿下耳機揉揉發疼的耳朵,一擡頭,發現司夜早就擱下了筆,似乎又進入了冥想狀态。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攪他。好在司夜沒有讓她為難太久,自己睜開了眼睛,對她微微地笑了一下:“看完了?”

“嗯嗯。”

司夜伸手給她:“過來看畫。”

“好哦。”奚桃被他牽着站起來,坐了這麽久,即便中間她數次變換過姿勢,但腿還是有點發麻。

走到司夜身邊,奚桃的目光落在畫上。

一盞淡淡的燈光下,畫布上的每一道筆觸都異常清晰。

一條巨大的黑蛇緊緊纏縛着少女,漆黑的鱗片,雪白的肌膚,碧綠如鬼火的蛇瞳,淡紅如櫻的唇。

黑蛇吐出猩紅的信子,尖銳的蛇牙抵在少女脖頸間,流出一絲毒液。

奚桃短暫地屏了屏呼吸。

司夜的聲音輕柔而沙啞:“怎麽樣?”

奚桃:“……好色。”

司夜:“?”

奚桃注意到他的反應,忽然警惕起來:“你這女孩畫的是我嗎?”

司夜說:“是我曾經想象過的造物主。”

奚桃沉默了一會兒,誠實道:“還是覺得很色。”

司夜:“……”

奚桃說:“我這是贊美你畫得好!”

司夜:“……”

他轉頭看向奚桃,眼瞳閃爍:“我還以為你會更注意這條蛇。”

奚桃說:“我有注意啊。”

兩個人的視線終于在黑暗中觸碰到一起,奚桃突然說:“你主要是給我看這條蛇的?這畫的……不就是你嗎?”

司夜說:“是啊。你不覺得熟悉嗎?”

奚桃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司夜說:“在霍行淵家裏,我出現過。”

“哦,”奚桃忽而笑了,“你說這個啊。”

司夜的腦袋微微歪了歪,蜷曲的黑發散落在頰邊:“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從來不提。”

奚桃反客為主:“既然你提了,那你就說說,你當時為什麽要這麽做吧!”

司夜沒有猶豫:“因為不想你被騙。”

奚桃想到當時當日的情景,說:“那你也沒跟我坦白啊。”

司夜笑了笑:“因為不确定你知曉真相後是否會願意靠近和喜歡我們這些怪物。”

奚桃感覺有冰冷的東西在她腿邊擦過,她低頭一看,是蛇尾。

再一擡頭,司夜已經不見,只有那條宛如從畫中躍出的巨蛇。碧綠的豎瞳如同一簇火焰閃爍,它低頭,停在奚桃臉前,信子嘶嘶,拖動蛇身,緩緩把奚桃圍了起來。

蛇鱗和魚鱗完全不同。

蛇鱗更堅硬,沒有魚鱗那麽濕潤滑膩,奚桃撫摸它時,總覺得它再鋒利一些就可以輕易劃傷她。

一陣響聲。

奚桃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你把我包弄哪去了?”

司夜說:“藏起來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帶着蛇的嘶音。

“到我脫皮的時間了,”司夜愈發緊地環繞住她,“需要幾天的時間,在這裏陪我吧。”

“接下來幾天我都有通告的!”

“陪我……”蛇信子從她頸後掃過,“我給你準備了吃的。”

“至少得讓我跟經紀人說明一下情況請個假吧!”

“奚桃,”蛇的尖牙抵在她頸側,“我的造物主。”

冰冷尖銳的疼痛刺破奚桃的皮膚,她感覺自己被注射了什麽,清冷的液體從她的傷口處溢出來,淡淡的綠色。

奚桃思緒瞬間模糊起來:“你要毒死我啊?”

她手腳無力,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倒下去,頭暈目眩,發不出聲音。

“我的美神,我的缪斯,”嘶嘶聲一直沒有停,巨蛇表現出了某種亢奮,“睡吧……”

奚桃在陷入昏睡前,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似乎能夠解釋司夜這麽做的原因。

即使是神明,在她設定的痛苦時刻,在巨蛇蛻皮之後,也是會非常脆弱,很容易被傷害的。

他大約是想要她陪着他,又怕她傷害他。

這是奚桃睡着前最後的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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