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成名作

冬日暖陽, 十分和煦。

就在嘈雜的馬球場邊上,有一處寬廣的空地。

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居然多了一張四尺長的古樸桌案。

這桌案上, 擺着不同的顏料,朱紅, 黃丹, 赭石,白青等……應有盡有。

顏料列成一排, 五彩斑斓,十分有序。

一張雪白的宣紙,鋪陳在桌案上,自中間一直延展到桌案兩頭。

而馬球賽的情形,已經成了一幅畫,躍然紙上。

莫衡一襲白袍, 站在桌案旁。

他微微俯身, 右手執筆, 正低着頭, 勾勒吳小刀的英姿。

在他的畫中, 遠處旌旗獵獵, 近處則有一顆馬球, 懸在空中。

而馬球不遠處,吳小刀手持球杖, 全神貫注地揮出一擊,□□駿馬前蹄離地, 看起來英姿勃發;

離他不遠處, 世子正與羅端并駕齊驅, 馬蹄翻飛, 隔着畫卷都能感覺到他們的速度;

另外一側,莫瑩瑩容姿俏麗,神采奕奕,她一人一騎,遠遠地将張楠和韋公子甩在後面;

幾人共同組成了今日馬球賽的場景,幾乎還原了□□分,不但每個人都畫得惟妙惟肖,還有很強的故事性,看起來妙趣橫生。

莫衡聚精會神地畫着畫,而不知不覺間,莫衡的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

莫衡作畫之時本就認真,加之他面容清俊,一下便博得了不少閨閣千金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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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忍不住小聲議論——

“這便是鎮國将軍府的莫衡公子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倒是和莫将軍不太像。”

“我之前聽說莫衡公子經常去甜水巷鬼混……沒想到他居然能妙筆生花……”

“你這都是什麽陳年舊聞啊!沒聽人說嗎?莫公子每次去甜水巷,都是為了畫美人圖的!他醉心繪畫,才不是外界傳的那樣……”

“此話當真!?”

“那還有假?你多去流光閣坐坐,才能聽到些新消息啊……”

姑娘們越讨論越起勁,全然沒興趣再看那馬球賽上,厮殺激烈的公子們了。

莫衡默默聽着,對她們的聲音置若罔聞。

沈映月交代過他,在現場作畫,無論好與壞,都不可喜怒形于色。

姑娘們繼續看着他繪畫。

就在這時,有一位小姐努力擠到了前面,低聲道:“莫公子……我一直想要一副肖像,但城中畫師畫的,一直不如人意……不知能否請您幫忙……”

小姐說着,羞怯地低下了頭。

莫衡一頓,擡眸看了小姐一眼。

這小姐容姿平平,個子矮小,若要畫得像她,自然不會好看了。

莫衡思忖片刻,道:“在下筆力有限,恐怕畫不出小姐容顏之萬一,唯恐委屈了小姐!待他日我有所進益,再幫小姐作畫吧?”

小姐聽了,面色一紅,随即點了點頭。

周圍的姑娘聽了,便更是對莫衡多生了幾分好感。

“莫公子說話好溫柔啊!”

“雖然莫将軍也生得好看,但莫公子似乎更加平易近人啊!”

莫衡在臺下繼續作畫,馬球場中沙塵漫天,但他這邊卻格外安逸,令人頗有雅興。

莫衡看了一眼旁邊的時間香,加快了筆觸。

他繪畫的時間不多了,如果順利地話,一會便有貴客來臨。

看臺之上,夫人們也在遠遠欣賞莫衡的風姿。

“莫衡公子的大作,居然吸引了這麽多人,連我都想下去看看了!”禮部尚書楊夫人抿唇笑道。

她同衆夫人坐在一起,此言一出,方夫人立即附和:“要不是臺階太難下了,我早就去了!”

方夫人身材豐腴,一貫是不愛動的。

衆人忍俊不禁。

楊夫人回頭,看向沈映月,笑道:“莫夫人,鎮國将軍府當真是人才輩出,女兒能頂半邊天,男兒就算不習武,也是人中翹楚,實在難得。莫公子還沒有定親罷?”

楊夫人為人熱情,在京城中人脈很廣,最愛作媒。

她之前得知莫瑩瑩退婚之後,便對她同情不已。

如今看到莫衡如此出衆,于是也急忙打聽起他的婚事來。

沈映月微微一笑,道:“多謝楊夫人關懷,莫衡還未定親。”

楊夫人點頭笑笑,默默将他納入了自己心中的未婚名單。

沈映月并不想多聊這個話題。

無論是莫衡,還是莫瑩瑩,他們的婚事,都與鎮國将軍府的地位息息相關。

若莫衡能求得一官半職之後,再尋親事,能選擇的好人家會更多。

但這事只能徐徐圖之,所以,沈映月并不着急。

她端起杯子,以茶代酒,沖楊夫人舉了舉杯。

楊夫人心領神會,報以一笑。

這畫面落在陳夫人眼中,心中更是嫉憤交加。

陳夫人擡眸,向場下的方向看去,只見韋小姐還坐在看臺之上,但陳昌言卻不知所蹤了。

陳夫人心道陳昌言不懂事,卻也不好離席去找,一整天都憋屈得很。

一旁的韋夫人,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面色鐵青。

她花了兩千多兩銀子,才搭好了這個戲臺子,卻沒想到,被鎮國将軍府唱了主角,她怎能不氣?

“當”地一聲,韋夫人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面無表情道:“這兒有些悶,我出去走走,諸位繼續。”

說罷,丫鬟綠蘿便立即扶着她起身了。

待她走後,沈映月便也站起身來,低調離席……畢竟,她還有要事在身。

韋夫人怒氣沖沖地走出了看臺,到了看臺門口,人跡罕至處,才大罵出聲。

“這鎮國将軍府也太過分了!莫瑩瑩搶了我兒的風頭不說,連場下的人都被莫衡吸引走了!我這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

韋夫人越說越氣,在門口來回踱步,只覺得自己被耍得團團轉。

綠蘿連忙低聲提醒,道:“夫人,隔牆有耳!”

韋夫人回頭,瞥了一眼幾個看門的侍衛,不屑一顧。

“他們豈敢亂說!?”

話音未落,韋夫人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外面過來。

她面色微頓,連忙斂了斂神,開口:“老爺!”

韋太尉聽到呼喚聲,面色淡漠地沖韋夫人點了點頭。

“夫人。”

他方才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在整場比賽中,連球都沒有摸到,便輸給了對家,只覺顏面盡失。

韋太尉找到了個理由,暫時離場了。

他躲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沒想到一到門口,就遇見了韋夫人,心中更是不悅。

韋夫人自知理虧,只得軟了語氣,道:“夫君,今日之事,都是因為我中了那莫夫人的圈套!她巧舌如簧,先是騙了我的銀子,如今又将我們當成了墊腳石,實在是欺人太甚……”

韋太尉冷冷道:“自己辦不好事情就罷了,還要賴別人?我沒空聽你說這些婦人之間的家長裏短,你且回席位去罷!”

韋夫人有些委屈地看了韋太尉一眼,便只得帶着綠蘿回去了。

韋夫人走後,韋太尉郁悶地嘆了口氣,還未擡步,他的幕僚便找了過來。

幕僚低聲道:“太尉大人,方才您走後,唐公公便離席了。”

唐公公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監,自先皇在時,便一直服侍先皇。

先皇駕崩之後,他繼續服侍新帝,在宮中的地位,可謂舉足輕重。

如今皇帝勤于政事,無暇來觀摩馬球賽,便讓唐公公過來替他觀賽,以示重視。

韋太尉皺了皺眉,低聲問道:“唐公公去哪裏了?”

幕僚答道:“小人也不不知,是鎮國将軍府的莫夫人,将其請走的。”

“莫夫人!?”

韋太尉想了想,應當就是方才自己夫人抱怨的那一位。

他今日一直忙着應酬,倒是沒有太注意女賓那邊的情況,若真如韋夫人所說,這莫夫人詭計多端,唐公公萬一被她蠱惑可怎麽辦?

想到這兒,韋太尉便立即入了賽馬場,找唐公公去了。

“唐公公,這邊請。”

沈映月步子輕緩,走在唐公公一側,為他引路。

唐公公年紀有些大了,頭發花白,臉上拘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看了沈映月一眼,道:“莫夫人,方才不是說有要事找咱家?這是要去哪兒?”

唐公公跟着沈映月下了看臺,越走越疑惑。

沈映月回眸一笑:“公公莫急,馬上就到了,耳聞不如眼見。”

唐公公無法,只得半信半疑地跟着她走。

沈映月是太傅之女,又在鎮國大将軍的遺孀,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沈映月帶着唐公公走到了馬球場邊上,唐公公見前面圍了許多人,不由得問了一句:“前面這是?”

沈映月笑而不語,便着人讓開了一條路。

唐公公狐疑地走上前來,卻見桌案之上,有一副畫卷,平整地鋪陳開來。

他粗掃一眼,卻忽然發現這畫上,畫的正是眼前的賽馬場景。

裏面的人物栩栩如生,仔細看去,恍若身臨其境一般。

唐公公原本平靜的眼神,不自覺亮了。

沈映月見他神色微變,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次,明面上,她通過流光閣承包了賽馬場的所有茶點,實際上,卻拿到了所有的賓客名單。

沈映月同馬管事、廖先生一起,将衆賓客的習慣和忌諱摸了一遍。

當了解到皇帝身邊的唐公公,會親臨現場之時,她便特外打聽了一輪唐公公的來意。

他身為皇帝的使者,莅臨現場,代表的是皇帝對這一場盛事的期許。

沈映月随即想到,唐公公回去之後,定要将這馬球賽的情況,轉述給皇帝。

于是靈機一動,便安排了莫衡在場邊作畫。

一來,重新樹立莫衡的正面形象,二來……若唐公公看上他的畫,可以直接帶回皇宮複命,也好讓皇帝對莫衡多些好印象。

唐公公遲疑片刻,道:“這畫是?”

沈映月笑了笑,道:“這是我夫君堂弟的拙作,唐公公若有興趣,可否指點一二?”

其實,唐公公哪懂什麽畫作?

但沈映月語氣如此謙和,倒叫唐公公多看了她一眼。

唐公公久居後宮,閱人無數。

尤其是女人,什麽樣的沒見過?

但沈映月這般不卑不亢,又進退有度的,倒是少見了。

唐公公笑了笑,道:“原來是莫公子的大作。”

莫衡連忙低聲道:“莫衡愧不敢當,若唐公公不嫌棄,我願獻給唐公公,以表敬意。”

沈映月看了莫衡一眼……他還算聰慧。

若直接說獻給皇帝,只怕唐公公不會領受,但莫衡只說贈予他,既給足了他面子,又能不動聲色地幫他完成差事,兩全其美。

唐公公正愁不知道如何跟皇帝形容馬球賽的盛況,有了這幅畫,他心中就有譜多了。

唐公公笑道:“今日的比賽,确實精彩紛呈,令人流連忘返,有了這畫,咱家便能時時回味了!甚好!”

沈映月與莫衡相視一笑。

可就在這時,韋太尉的聲音自後面響起來:“唐公公且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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