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繼續教育
若說三日前的太後壽宴, 是莫衡此生最害怕的日子。
那今日,就是他這輩子第二害怕的日子。
莫衡急匆匆地從博蘭苑趕到了竹苑,卻見沈映月坐在書房之中, 與一位老者敘話。
這位老者着了一身靛藍長袍,看起來約莫六十出頭, 頭發花白, 三縷長須,延伸至胸前, 眉頭習慣性地蹙着,不茍言笑,滿臉寫着“古板”二字。
莫衡站在門口,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沈映月卻恰好擡眸。
沈映月見莫衡有些呆愣地站着,便沖他點頭, 道:“莫衡, 快進來, 見過谷先生。”
莫衡斂了斂神, 茫然地邁入了書房。
沈映月對谷先生道:“這便是我夫君的堂弟, 莫衡。”
谷先生擡起眼簾, 上下打量了莫衡一眼。
莫衡聽了巧雲的話, 便着急忙慌地趕來找沈映月求證,此刻的莫衡, 發髻歪斜,衣襟微亂, 實在有些不雅。
谷先生的眉頭, 皺得更深了。
沈映月又對莫衡道:“谷先生在致仕之前, 官拜翰林學士, 從今日起,便是你的師父了。”
莫衡面色僵了僵,只能硬着頭皮,喚了句:“谷先生好。”
谷先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莫衡幹笑兩聲,道:“二嫂……借一步說話。”
說罷,便連忙拉着沈映月,走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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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衡壓低聲音道:“二嫂!巧雲一大早便在收拾我的書房,還說我要考科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映月側目看他:“你不是要變得更強麽?不考科舉,難道去從軍?”
莫衡:“……”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二嫂……不瞞你說,我這兩年,沒、沒怎麽讀書,學的那些東西,只怕早就還給先生了。”
沈映月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請了谷先生來,谷先生當年參與過科舉考試的出題,帶過的門生無數,教你是小菜一碟。”
沈映月自壽宴之後,便送信去了太傅府,這谷先生,便是沈太傅為她推薦的。
莫衡嘆了口氣,道:“難怪谷先生殺氣這麽重。”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的情況,若是尋常的先生,只怕束手無策。”
莫衡:“……”
他頓時有些絕望,道:“可今年的童試都結束了 ,我不但要等明年,還要從童試考起?”
這大旻的科舉考試,分為四個層級。
依次為“童試”、“鄉試”、“會試”和“殿試”,考完“童試”之後,便會成為秀才,然後再繼續參加“鄉試”,通過之後,成為舉人,再層層遞進,變成“貢士”,繼而成為“進士”。
莫衡從未參加過科舉考試,自然要從童試考起。
沈映月笑了下,道:“今年的童試、鄉試雖然都過了,但這一輪的會試還沒過。”
莫衡微怔:“二嫂說的是春闱?那不是只有舉人才能參加麽?”
沈映月點頭:“不錯,但我打聽過了,只需要得到兩位一品大員的舉薦,便可以破格提拔,直接參加會試。”
莫衡疑惑道:“一品大員?”
沈映月解釋道:“簡單地說,若是我父親,和左相都願意推舉你,那你便能直接參與會試。”
莫衡欲哭無淚:“二嫂,你不是才打了左相的孫兒麽?”
沈映月一笑:“是啊,還好只打了一巴掌。”
莫衡:“……”
沈映月氣定神閑地笑了笑,道:“好了,這些事我自會安排,你只管好好讀書。”
莫衡面露難色:“可是,從現在到春闱,已經不足三個月了啊!”
沈映月點頭:“沒錯,所以你每說一句廢話,都是在虛度光陰。”
莫衡再次陷入無語。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對了,我還為你找了個書童。”
“書童?”莫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擡眸看去,只見莫瑩瑩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了一根狼牙棒,優哉游哉地在莫衡眼前晃了晃,笑道:“二嫂說了,我鎮國将軍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三個月,我哪兒也不去,就陪着你讀書了。”
莫衡白眼一翻,差點兒暈了過去。
自從莫衡開始閉關讀書,二房的博蘭苑,便開始了雞飛狗跳的日子。
谷先生的訓斥聲、莫瑩瑩的催促聲,還有莫衡的慘叫聲,夾雜在一起,好不熱鬧。
莫衡公子考科舉一事,也成了鎮國将軍府茶餘飯後的話題。
丫鬟小厮們只要得空,便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莫衡公子,如今每日睡不到三個時辰,但凡醒着的時候,手不釋卷,連用膳、出恭都要看書啊!”
“可不是嗎!之前請了那麽多先生,都被他逼走了,就從未好好讀過書!臨時抱佛腳,辛苦些也是難免的。”
“你們覺得,莫衡公子能考上嗎?”
“莫衡公子若能考上,那我也能去報名了!哈哈哈哈……”
“但聽說這事,是夫人安排的!但凡是夫人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
“我賭莫衡公子能一次登科!”
“我賭兩次!”
“我賭考不上……”
家丁們的議論越來越熱烈,而莫二爺和二夫人,自然比他們更關心莫衡的情況。
“老爺,衡兒已經好幾日沒有出過博蘭苑了,這沈映月到底要做什麽?”
二夫人在房中來回踱步,心裏總有些不安。
莫二爺看了她一眼,笑道:“之前衡兒不念書時,你跟着擔心;如今認真念書了,你怎麽也放心不下呢?”
二夫人道:“衡兒能念書,自然是好事……可沈映月将他關在博蘭苑裏,是什麽道理?聽說請了個極其嚴厲的先生來教他,每日不吃不喝不睡的……萬一弄垮了身子,可怎麽好?”
莫二爺開口道:“哪有那麽誇張?我聽史管家說了,如今,博蘭苑裏吃食的供應,可是全府裏最好的!每日不是補湯就是參湯。之前衡兒時不時晚上出去喝酒,如今的作息,反而比之前規律多了,你就別瞎操心了!”
二夫人輕瞪他一眼,道:“你懂什麽?這些不過是場面功夫,誰知道衡兒在裏面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二夫人打心眼裏不喜歡沈映月,她不信沈映月會真的為莫衡好。
莫二爺見她面露不悅,道:“衡兒是莫寒的堂弟,又是鎮國将軍府唯一的男丁,映月能把他怎麽樣?你當真是多慮了……”
二夫人橫他一眼,道:“你什麽時候開始,也這麽向着她了!?她當時可是差點兒把你的手指頭砍了,你忘了!?”
莫二爺面色微頓,他讪笑了下,道:“那……那最終不還是沒砍嘛……”
莫二爺與二夫人不同,大部分時候,性子軟且好說話。
莫二爺勸道:“再說了,自從映月開始管衡兒後,衡兒便收心了許多,如今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師了,咱們也跟着沾光,是不是?”
二夫人冷哼一聲,道:“我衡兒本就有才華,不過是蓄勢待發,被她撿了個現成的便宜罷了!況且,衡兒賣畫的收益,可是并到流光閣的進項裏了,又沒有全給我二房,這可不就是占了我二房的便宜嘛!”
莫二爺皺了皺眉,卻不想與二夫人繼續争論了。
馬車自鎮國将軍府,向流光閣行駛。
巧雲坐在馬車裏,嘟囔道:“夫人,這二房也太不知好歹了!您為莫衡公子盡心竭力,二夫人卻還在說風涼話!”
巧雲如今在府中有了不少“小姐妹”,二房之中的談話,很快便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沈映月聽她一臉郁悶的抱怨完,只淡淡笑了下。
沈映月問:“前幾日,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巧雲一愣:“還沒……看了一半了。”
沈映月道:“與其花時間去聽這些,不如多花些時間讀書。”
“讀好書,能使人明理、心境開闊,二夫人這般看待人和事,就是因為書讀得不多,小心思卻多,所以鬧得自己不愉快,旁人也不歡喜。”
巧雲聽了,認真點頭:“是,夫人說得對,奴婢記下了。”
沈映月輕輕“嗯”了一聲。
她一貫不在意旁人怎麽看,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沈映月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馬車便很快到了流光閣。
車簾被巧雲伸手撩起,只見廖先生和巧霜已經等在了門口,他們二人看到沈映月,連忙俯身見禮。
沈映月沖他們微微颔首,問:“鋪子找得如何了?”
流光閣的經營趨向于穩定,沈映月便打算繼續擴充地盤,她今日出門,就是為了來看看新鋪子。
“夫人,與流光閣同一條街的商鋪,小人都問過了,街頭的第一家和第二家,都有意願讓出鋪子,而咱們左右兩邊的鋪子,卻不大願意讓出鋪子來。”
廖先生低聲說道。
流光閣在位置,就在京城主街附近,算是寸土寸金,客流量也很大,于是他們便想在流光閣周圍,繼續擴展。
沈映月問:“為何不願出讓?”
廖先生道:“左邊那一家,也是一間茶樓,才開不久……許是眼紅我們生意好,便不想放棄,還想再試試……”
沈映月笑了下,道:“沒關系,等上一個月,再去與他們談,說不定就會松口。”
巧霜聽了,忍不住問道:“夫人,這是為何?”
沈映月道:“這茶樓的老板,只怕有些拎不清……他見我們開茶樓生意好,便在旁邊也開起了茶樓,很容易引起‘惡性競争’的。”
“惡性競争?”衆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沈映月解釋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家茶樓要搶同一批客人。若旗鼓相當,則各占一部分客人,但營收進項也只能占到部分;若兩方能力強弱懸殊,弱的一方會血本無歸,所以我說,這種比拼,是惡性的。”
衆人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頭。
巧霜十分好學,繼續問道:“那他們在我們旁邊,到底做什麽營生好呢?”
沈映月道:“如果他們聰明,就應該學會借力打力,才能事半功倍。”
廖先生饒有興趣:“如何借力打力?”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道:“舉個例子,如今流光閣已經是這條街最負盛名的鋪子了,每日都有上百位夫人或者小姐,前來惠顧……若是想賺這部分客人的銀子,便應該提供一些她們感興趣的東西。”
巧霜一聽,喃喃道:“奴婢明白了!反正來這邊的,都是夫人或者小姐,隔壁的鋪子,其實可以賣些胭脂水粉、绫羅綢緞之類的,可能比他們開茶樓生意更好!”
沈映月面露欣賞,道:“你說得很對。”
廖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巧霜,伸出了大拇指,道:“沒想到巧霜姑娘,對營生居然如此有天賦。”
巧霜腼腆一笑,紅着臉道:“多虧了夫人啓發。”
沈映月繼續道:“所以我們自己要擴展營生,也不應該是單純地擴大地盤,将現有的生意照搬過去,而是應該試着突破,要麽橫向延伸,要麽縱向精鑽。”
見廖先生、巧霜、巧雲都十分感興趣,沈映月便娓娓道來。
“橫向延伸,是指現有的客源不變,我們去擴充她們所需的其他品類……就如同方才巧霜說的這樣,她們既然喜歡來流光閣喝茶,那夫人小姐們喜歡的其他東西,都是我們可以嘗試的方向。”
廖先生聽了,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那縱向精鑽,便是營生不變,但是擴大客人的種類?”
沈映月見廖先生能舉一反三,露出笑容:“不錯。”
巧霜接着廖先生的話道:“若按照縱向精鑽的法子,那我們可以将茶點賣給其他人?例如每日上下值的官員?又或者日日上學的書生?”
巧雲也繼續道:“對,若是這樣的話,我們進購食材的量越大,成本便越低,說不定能賺更多的銀子呢!”
沈映月颔首,道:“無論是橫向延伸,還是縱向精鑽,客源和營生,總有一項是我們相對熟悉的。這樣的擴張方式,會更加穩妥,更容易成事。”
衆人茅塞頓開。
廖先生溫潤一笑,道:“夫人真知灼見,總能窺一斑而知全豹,實在令人佩服。”
巧霜也笑道:“多謝夫人提點,巧霜獲益良多。”
巧雲跟着點頭,道:“奴婢最近都覺得,自己比之前聰明了!一定是托了夫人的福!”
沈映月忍俊不禁。
“你們還是別給我帶高帽了,快些想辦法,把新鋪子拿到手才是。”
廖先生道:“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盡快拿下鋪子……只不過,如今流光閣事忙,若是真的拿到了新鋪子,只怕小人會有些分身乏術。”
沈映月笑了下,問:“我知道了,我會給你安排一位助手的。”
回程路上。
沈映月端坐在馬車主位,而巧雲和巧霜,則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沈映月靜靜擡眸,看了她們一眼。
這兩個丫鬟,都是從小跟着原身的,巧霜沉穩聰穎,巧雲活潑玲珑,都是忠心耿耿。
沈映月沉吟片刻,開口:“巧雲,巧霜。”
“奴婢在。”
沈映月問:“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你們,日後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巧雲愣了下,和巧霜對視一眼。
兩人一齊點頭。
那時候,兩人堅定不移地認為,未來依舊會當丫鬟,待熬了足夠的資歷,便晉升為嬷嬷。
沈映月道:“如今,這個問題,你們可以再回答一次。”
巧雲抿了抿唇,道:“巧雲自是忠心不二,願意一輩子伺候夫人!”
她眼神誠摯,依舊沒有半分猶疑,單純至極。
巧霜低下頭,凝神想了一會兒,低聲道:“奴婢不敢說。”
沈映月淡聲:“沒關系,說得不好,我也不會怪你。”
巧霜猶豫了一下,道:“巧霜也願意伺候夫人,但若說心底的願望……奴婢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夫人一般獨當一面……有自己的營生。”
巧雲一愣:“巧霜,你!”
巧霜和巧雲自幼便被教導,要事事以沈映月為先,一輩子聽她的差遣。
巧霜這般想法,對于主人來說,可是大不敬的。
但巧霜這段時間在沈映月身上學到了很多,她感激沈映月,雖然知道這麽說不妥,但是依舊不想瞞着她。
沈映月露出笑意,道:“既然如此,待新鋪子開張,你去幫廖先生的忙罷。”
巧霜微怔,擡眸看向沈映月,道:“夫人,您、您是說真的麽?”
沈映月笑道:“我何時騙過你?”
巧霜眼睛都亮了幾分,可随即又冷靜下來。
巧霜道:“可是……如今鎮國将軍府的內務也不少,若是奴婢日日守在這兒,夫人豈不是要更忙了?不行不行……”
沈映月卻道:“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
巧霜抿了抿唇,感激地點點頭。
但巧雲卻神色複雜地看了巧霜一眼,沉默了。
待她們回到了鎮國将軍府,沈映月便道:“巧霜,你去一趟賬房,把賬本拿來。”
巧霜沉聲應是,便轉身去了。
巧雲立在原地,垂着眼,靜默不語。
沈映月看了她一眼,道:“巧雲,跟我進來罷。”
巧雲愣了下,茫然點頭。
書房之中,唯有沈映月和巧雲兩個人。
沈映月擡起眼簾,看向巧雲,道:“我方才讓巧霜去做廖先生的助手,你作何感想?”
巧雲悶聲答道:“既然是夫人的安排,巧雲自是遵從。”
沈映月卻搖搖頭,道:“我既然問你的感想,便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
巧雲咬唇一瞬,忽然,眼睛就紅了。
沈映月見她不說話,便道:“若是心裏難受,可以與我說說。”
巧雲低着頭,聲如蚊吶:“巧霜與我親如姐妹……我們曾經說好,要一起伺候夫人一輩子的……她突然這樣,奴婢覺得……有些失望。”
沈映月知道巧雲不開心,但她說完這句話後,沈映月便知道她為什麽不開心了。
她自小便被灌輸了極重的奴隸思想,認為此生的價值,便是伺候人。
當見到自己的好姐妹,背棄這一信條之後,便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她這樣的想法,并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扭轉過來的。
沈映月溫聲道:“其實,你們對我的照顧和支持,可以分很多形式。可以伺候起居,也可以幫我做營生,甚至幫我管住其他人……不一定非要用同一種身份,做重複的事情。”
巧雲聽了這話,心裏頓時想開了不少。
她輕嘆一聲,頭埋得更低:“其實……奴婢不開心,還有別的原因。”
沈映月笑了下,問道:“你心裏,是不是有些羨慕巧霜?”
巧雲頓時擡頭,張大眼睛問:“夫人,這麽明顯麽?”
沈映月莞爾:“羨慕別人,沒什麽見不得人的,這可以刺激你自己努力,變得更好。”
“但嫉妒,卻是萬萬不能的。”
巧雲點點頭,乖巧出聲:“夫人放心,奴婢明白……奴婢就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但心裏知道,這對巧霜來說,是一件好事。”
沈映月繼續道:“你能這樣想便很好,日後,若是你也有了好的想法和打算,一樣可以同我說,不必拘泥于現在的身份和差事,明白嗎?”
巧雲展露笑顏:“多謝夫人。”
沈映月看着巧雲離開書房。
巧雲如今的境況,和她前世之時,見到的那些大學生畢業生很像。
許多人初出茅廬,十分迷茫,不知道如何選擇工作的方向,見到周圍的人,一個個有了着落,便更加焦慮。
沈映月自己也有過短暫的迷茫,所以也想幫巧雲,度過這一關。
過了一會兒,巧霜便拿着賬本回來了,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史管家。
史管家道:“夫人,這幾日,吳副将都沒有去軍營,小人沒有尋到他。”
沈映月之前便讓史管家去找吳小刀,想請吳小刀幫忙推薦幾位師父,教立行武藝。
可沒想到這麽些日子過去了,還沒有找到他。
沈映月思忖片刻……壽宴上發生的事,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吳小刀和白燃。
沈映月擡眸:“史管家,你可知道,吳副将住在哪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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