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讓我來

“二嫂, 我真的能參加會試了!?”

莫衡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映月,拿着信紙的手,微微顫抖。

沈映月笑了下, 道:“白紙黑字,上面還有左相的印鑒, 那還有假?”

莫瑩瑩也急忙湊過去一看, 頓時樂彎了眼。

她用力一拍莫衡的肩膀,道:“太好了!莫衡, 你這是要飛黃騰達了?”

話音一落,莫衡頓時清醒了幾分。

他狐疑地看着沈映月,道:“二嫂,左相的舉薦信,你到底是如何拿到的?”

他上下打量着沈映月,總有些不安。

沈映月道:“放心, 我并沒有吃什麽虧。許多事, 只要能豁得出臉面, 都可以辦成。”

莫衡聽了, 抿唇一瞬……二嫂是何等驕傲之人, 為了他的事, 定是去低聲下氣地求了左相。

莫衡沉聲道:“多謝二嫂。”

這語氣, 比平日裏要鄭重多了。

沈映月輕聲:“這總歸是一件好事,你莫要壓力太大了, 盡力而為便好。”

莫衡認真點頭,道:“二嫂放心, 我一定會好好準備的。”

半個月之後, 流光閣旁邊的若玉齋, 也籌備妥當了。

若玉齋的外牆上, 挂着一面十分精美的銅鏡,這銅鏡上鑲嵌着不少珍珠、玉石,看起來華麗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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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姑娘路過,都忍不住要照一照鏡子,自然而然就停在了若玉齋門口。

但奇怪的是,這若玉齋大門上挂着一把精巧的大鎖——看起來并不打算讓客人入內,可若玉齋的窗戶,又每一扇都大開特開。

裏面擺着琳琅滿目的胭脂水粉,和璀璨耀眼的釵環首飾,十分吸引眼球。

途經此處的夫人和小姐們,都不免議論起來——

“這若玉齋是什麽地方?居然開在了流光閣的旁邊,就不怕沒有生意嗎?”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若玉齋和流光閣,其實是同一家店!”

“是麽?那咱們去看看罷!”

“聽說還有十日才開張,你沒看到那大門都沒開麽?不過聽說流光閣的白銀牌以上的客人,可以進去。”

流光閣如今采用花銷積分制,積分分為三個檔位,最高的是黃金牌,次之是白銀牌,第三是美玉牌。

衆人一聽,便對這若玉齋更好奇了。

其中一位小姐道:“巧了,我便有流光閣的白銀牌,走,我帶你們一同進去!”

其他人紛紛響應,便一窩蜂地湧向旁邊的流光閣。

流光閣門口,已經人滿為患。

馬管事忙得腳不沾地,一上午都沒有休息過。

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沖着若玉齋來的,于是都是白銀牌或黃金牌的客人,是一個也怠慢不得。

一旁的小厮阿威,見馬管事說話都有些沙啞了,便連忙趕了過去,道:“馬管事,我來站一會兒,您去喝點水,休息一會兒罷!”

馬管事正好口幹舌燥,聽到這話,一拍他的肩:“好小子!”

說罷,便轉身入了流光閣。

阿威則站在大門口,繼續引導衆客人排隊。

馬管事回到流光閣的理事間,大口飲了兩杯茶,才緩了過來。

沈映月正坐在裏面,翻看流光閣的記事簿。

馬管事喘了口氣,道:“夫人,您是沒看見,外面簡直堵得水洩不通,不少客人都是奔着若玉齋來的,我們真的要等上十日再開張麽?”

沈映月頭也未擡,淡聲:“吊足了胃口再進食,才會更加美味。”

沈映月之所以讓若玉齋十日後再開業,一是為了制造噱頭吸引客人們,二是為了讓廖先生和巧霜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畢竟這胭脂水粉和釵環首飾的營生,他們也是第一次做。

馬管事一聽,會意點頭。

忽然,他發現莫瑩瑩也坐在一旁,居然也學着沈映月的樣子,看起了書。

只不過,她看的是一本江湖話本。

馬管事有些意外,道:“瑩瑩小姐不是在府中陪着莫衡公子複習課業麽?今日怎麽出來了?”

莫瑩瑩一笑:“莫衡已經走火入魔了,就算我不在,他也會認真念書,我便樂得輕松了。”

說罷,莫瑩瑩看向沈映月,道:“二嫂,我們去若玉齋看看罷。”

莫瑩瑩今日過來,就是為了來看若玉齋的。

她聽巧霜說,這若玉齋裏面的胭脂水粉,和釵環首飾都大有來頭,便早就生了興趣。

沈映月看了她一眼,放下記事簿。

“走吧,他們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

說罷,沈映月便站起身來,往若玉齋走去,莫瑩瑩連忙跟上。

流光閣的一樓,和若玉齋的連起來的,不少白銀和黃金級別的客人,在流光閣用完茶點之後,便會由專門的丫鬟領着,去逛若玉齋。

若玉齋雖然大,但客人不多。

沈映月規定,這若玉齋在同一期間,只接待十位客人,保證每一位客人都能得到更好的體驗。

但此時,若玉齋裏的情況,卻超出了沈映月的意料。

好幾位花枝招展的小姐,将廖先生圍在中間,争先恐後地同他說話。

“廖先生,您看看,哪個胭脂的顏色好看啊?”

“若玉齋哪一款口脂最好呢?”

“廖先生,這茉莉香膏,你覺得好聞嗎?”

莫瑩瑩挑了挑眉,嘀咕一句:“當真是美人恩最難消受。”

沈映月:“……”

之前流光閣開業,馬管事主外,廖先生主內。

廖先生一貫坐在理事間或者賬房,見過他的客人并不多。

如今他往這兒一站,清俊之中,又帶着幾分斯文,居然很讨姑娘們的喜歡。

沈映月忍不住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将他用錯了地方。

廖先生站在中間,看起來十分局促,面紅耳赤道:“諸位小姐,你們問的這些,在下實在不擅長……”

沈映月和莫瑩瑩正猶豫着要不要幫忙,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諸位小姐,奴婢這裏到了最新的口脂,整個京城也不到十盒,有沒有哪位想來試試?”

衆小姐一聽,立即回頭看去,只見巧霜抱着一個精致的錦盒,梨渦帶笑。

小姐們立即抛下了廖先生,看口脂去了。

廖先生明顯松了一口氣,沖巧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巧霜報以一笑,又立即将注意力收回,認真應對起客人們來。

沈映月和莫瑩瑩向廖先生走了過去。

“廖先生。”

廖先生擦了把頭上的汗,連忙地應了一聲。

莫瑩瑩挑眼看了看廖先生,笑道:“廖先生應付姑娘們的時候,與莫衡剛開始讀書之時,反應是一模一樣的。”

沈映月笑了下:“倒是個有趣的比喻。”

說罷,她便對廖先生道:“廖先生還是去理事間躲着罷,若是再來一波姑娘,可沒人為你擋下了。”

廖先生哭笑不得,微微一欠身,便離開了。

莫瑩瑩笑道:“二嫂,廖先生平日裏四平八穩,沒想到,也有這般害怕的時候?”

沈映月淡淡一笑:“人總不可能什麽都擅長。”

連她自己,也有很多做不好的事。

莫瑩瑩狡黠道:“沒想到廖先生如此害羞啊!他還沒有成婚麽?”

沈映月搖搖頭,道:“聽聞他父親病逝之時,欠了不少外債,直到最近幾年才還清,便沒有過多關注自己的終身大事。”

沈映月但凡用人,都會摸清底細,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莫瑩瑩若有所思道:“那确實不易。”

沈映月笑了下,道:“人生的不如意,十之八九,但餘下的兩分,若能過得好,便能彌補前面的不如意。”

莫瑩瑩也跟着點頭:“是啊……”

她心頭微動,繼續道:“二嫂,不瞞你說,我之前聽說二哥沒了,便覺得天都塌了,鎮國将軍府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但自從你帶着我們重整旗鼓後,我才發現,時間和努力,會讓一切都好起來。”

沈映月轉頭,看向莫瑩瑩。

她一貫比其他的姑娘果敢、潇灑,也很是樂觀。

莫瑩瑩道:“這段日子,我陪着莫衡念書,雖然時常抱怨他,也數落他,但我也知道,他在苦苦煎熬,雖然過程辛苦,但只要熬過去了,他一定會脫胎換骨……我有時候在想,若我們女子,也有這般機會出頭就好了。”

沈映月沉吟片刻,道:“在如今的世道,女子要完全靠自己出頭,确實很難,但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你若有心,便要學着厚積薄發,步步為營。”

莫瑩瑩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步步為營?”

沈映月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在此時開若玉齋?”

莫瑩瑩想了想,道:“是不是因為,流光閣的經營情況好?”

沈映月低聲道:“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莫瑩瑩疑惑地看着她,沈映月繼續道:“人生就好像下棋,若是只看到眼前,便永遠會被別人牽着走,有經驗的棋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更遠,同時,還要推測對手如何出棋。”

莫瑩瑩似懂非懂,她沉思一瞬,出聲問道:“那,二嫂此舉,是不是和莫衡參加春闱有關?”

沈映月一笑:“聰明。”

“如今鎮國将軍府朝中無人,我為莫衡争取會試的保舉資格,已經費了不少功夫,若是他能考上,便要上下打點,讓他盡快入仕。”

若鎮國将軍府朝中有人,那些歹人便不敢随意對他們動手。

莫瑩瑩接着她的話道:“萬一沒考上……只怕接下來的花銷,也不會小,橫豎都需要銀子。”

沈映月颔首:“不錯。”

沈映月看了莫瑩瑩一眼,低聲:“所以,我也不建議你,太早嫁人。”

莫瑩瑩微愣了下,立即會意。

如今鎮國将軍府朝中無人,進項雖然比之前好了些,但還是不如莫寒之前在的時候。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莫瑩瑩去議親,只怕也很難尋到如意的親事。

按沈映月的想法,若明年莫衡能順利入仕,流光閣和若玉齋能穩步增加鎮國将軍府的進項,一切穩步回升之後,莫瑩瑩的親事也能談得更加順利。

莫瑩瑩深深看了沈映月一眼。

“二嫂,我終于明白了,你說的‘走一步看三步’是什麽意思……原來,你将我們的事,全部都規劃好了……”

莫瑩瑩心中感動,沈映月雖然嫁過來不久,但她為莫衡籌謀前程,又為莫瑩瑩的終身打算,就算連血緣至親,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沈映月笑了下,道:“其實,看着身邊的人,一步一步變好,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前世,沈映月将不少平平無奇的大學生,都培養成了職業精英,陪伴他們成長的同時,她也會變得更強、更好。

她并沒有什麽聖母心,不過是單純地喜歡這種向陽而生的感覺。

莫瑩瑩盯着沈映月看了一會兒,便撒嬌似的挽上了沈映月的胳膊,溫言道:“可惜我二哥無福,若他還在,二嫂也不會這般辛苦了。”

沈映月微愣……若莫寒真的還在,如今的她,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沈映月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莫瑩瑩見沈映月沉默下來,擔心她想到了傷心事,便道:“好了,二嫂,我們去看看貨品罷?”

沈映月點點頭。

莫瑩瑩便親昵地挽着沈映月,走到櫃臺前。

櫃臺上擺着不少胭脂,外面的胭脂不過只有兩三種顏色,但這兒的胭脂,卻有十餘種之多。

莫瑩瑩有些好奇,問道:“二嫂,姑娘們真的能用上這麽多顏色麽?”

沈映月道:“不同的膚色,适合不同的胭脂。”

頓了頓,沈映月伸出自己的手,放到莫瑩瑩面前,道:“人的膚色,也是分冷色和暖色的,像這海棠紅、桃花粉一類的顏色,适合皮膚白皙的姑娘,那杏花嬌、丹桂紅的顏色更暖,便适合膚色稍暗的姑娘。”

莫瑩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道:“二嫂果然懂得很多!”

沈映月笑了下:“我也是道聽途說,也從沒做過這一類的營生。”

沈映月在前世,并沒有做過彩妝護膚和飾品行業,所以這一次,她也十分謹慎,在選擇品類上,花了不少功夫。

莫瑩瑩自是十分興奮,一會兒問這個是什麽,一會兒問那個是什麽,沈映月便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她。

莫瑩瑩看完了胭脂水粉,又看起了這裏的頭面和首飾。

她發現若玉齋的頭面和首飾,都異常精巧,一看便不是俗物,便問道:“二嫂,這些頭面和首飾,你都是從哪裏找來的?”

沈映月笑了下,道:“你可還記得唐公公?”

莫瑩瑩有些奇怪,問:“記得,但是這和唐公公有什麽關系?”

沈映月答道:“宮裏的司珍房,有不少姑姑手藝超群,她們到了年紀後,便出了宮。前一段日子,我便通過唐公公,找到了其中兩位姑姑,便請她們來若玉齋了。”

莫瑩瑩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沈映月對于人才搜羅方面,總是十分敏感。

她在開若玉齋之前,便走訪了不少京城知名的同類鋪子,側面打聽到了幾十位有名的匠人,但通過仔細對比之後,卻都不如宮裏出來的手藝好。

按照沈映月心中的盤算,胭脂水粉會按照每位客人的情況,為她們推薦貨品,還可以現場試妝,營造更好的氛圍,促進售賣。

而在釵環首飾的供應上,要先壟斷最出衆的匠人,然後将精品輸送到若玉齋,但凡若玉齋出品,便一定要是精品。

只有這樣,若玉齋才能穩穩定位在高端人群,維持高的客單價,進一步增加流水。

莫瑩瑩雖然喜歡舞刀弄槍,但到底是個姑娘家,看到好看的飾物,也是愛不釋手。

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副簪花頭面,笑道:“當真是匠心獨運,若是成婚的時候戴,一定美極了。”

可莫瑩瑩話音未落,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細冷的女聲:“莫小姐這麽快就開始看大婚頭面了?如此恨嫁麽?”

莫瑩瑩微愣,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太尉府的韋小姐。

而她身後,還站着韋夫人……和許久不見的陳夫人。

韋夫人一身绛紫色的衣裙,滿頭珠翠,耳垂耀目,顯得華麗至極。

而陳夫人站在旁邊,則顯得寒碜了不少。

自從馬球賽過後,莫瑩瑩便沒有見過陳夫人和陳昌言了,還好這流光閣不允男子入內,不然……見到陳昌言,也多少有些尴尬。

沈映月淡淡掃了她們一眼,便覺來着不善,但她依舊面色不改,道:“幾位大駕光臨,想看點兒什麽?”

陳夫人也适時開口,笑道:“韋小姐喜歡什麽,盡管挑,我正想選些好看的首飾,送給日後的兒媳婦呢!”

莫瑩瑩微怔。

韋小姐得意地看着莫瑩瑩,仿佛帶着勝利的笑容。

沈映月淡聲開口:“韋小姐和陳公子的好事将近了?”

陳夫人勾唇一笑:“下月就要訂婚了。”

這語氣,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沈映月看了莫瑩瑩一眼,她眸光微頓,卻并表現出太多情緒。

沈映月挑了挑眉,問:“陳公子,身子好些了罷?”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古怪了幾分。

陳夫人面色微變,忙道:“莫夫人慎言!吾兒昌言的身子,一直好得很!”

說罷,她還小心翼翼地看了韋夫人和韋小姐一眼。

沈映月笑了:“已經養好了?那便好。”

陳夫人的臉僵了僵,又繼續道:“況且,吾兒馬上就要入翰林院了。”

沈映月輕輕“嗯”了一聲,道:“果然還是要靠着太尉府,陳夫人當真左右逢源。”

陳夫人氣悶至極,正想反駁,可想起韋夫人和韋小姐還在,便也不好将陳昌言入翰林院一事,與太尉府撇清了。

她只得将這口氣默默吞了下去。

韋小姐則目光冷冷地看着莫瑩瑩。

莫瑩瑩不但與陳昌言訂過婚,還在馬球賽上,壓了她兄長韋民一頭,這讓韋小姐極其不悅。

她今日過來,見到莫瑩瑩,便想着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陳夫人見韋小姐面色不好,賠着笑道:“韋小姐,不如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胭脂水粉,或者首飾頭面?”

韋小姐輕笑一聲,道:“好啊,不過……本小姐可不想讓尋常的粗笨丫頭來伺候。”

說罷,韋小姐微微揚起下巴,傲慢地看向沈映月和莫瑩瑩。

“既然莫小姐對這兒這麽熟悉,不如,就由你來為我們介紹罷?”

韋小姐這話,明顯是将莫瑩瑩當成了丫鬟使喚。

韋夫人微微勾唇,笑了起來,仿佛等着看好戲。

陳夫人也幸災樂禍地看了莫瑩瑩和沈映月一眼。

沈映月秀眉微蹙,她下意識上前一步,将莫瑩瑩擋在了身後。

可莫瑩瑩卻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二嫂,讓我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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