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養傷

竹苑之中。

孟羽聽到大夫人的聲音, 身形微滞,頓住了步子,踩得地面砂石微響。

大夫人快步走到孟羽身旁。

她擡眸, 默默看了他一眼,問:“聽聞你們遇了埋伏……孟師父沒有受傷罷?”

孟羽面上無甚情緒, 沉聲答道:“沒有。”

大夫人微微放下心來:“那就好。”

她回過頭, 擔憂地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

孟羽斂了斂眸中冷意,語氣放緩:“莫夫人應該沒什麽大礙, 大夫人不必擔心。”

大夫人點了點頭。道:“今日……多謝孟師父了。”

孟羽開口道:“小事一樁……在下還要趕回去幫白副将,就不久留了。”

“那好……孟師父一路小心。”

孟羽看了大夫人一眼,只見她眼中滿是關切,仿佛憂心忡忡。

孟羽沒有再說什麽,便轉身離去。

大夫人看着孟羽的背影,微微出神。

直到他離開了庭院, 大夫人才轉過身, 回了卧房。

孟羽回到石子巷時, 白燃已經将餘下的殺手都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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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杜絕他們自盡, 每個殺手都被五花大綁, 嘴裏塞了布條。

白燃點了點人數, 一共有二十幾個殺手, 最終留了三名活口,他一擺手:“帶走!”

士兵們便将這些行兇之人, 押上了囚車。

白燃見孟羽已經回來了,便主動走了過來。

“都清理幹淨了?”孟羽低聲問道。

白燃答道:“他們早有準備, 在巷子首尾都設了埋伏, 還好我們來得及時, 不然……”

孟羽眸色微沉, 道:“回去再說。”

待兩人回到吳宅之時,吳小刀恰好也趕了回來。

他一路奔忙,看起來風塵仆仆,進來之後,立即反手将門窗關上。

吳小刀與白燃并肩站在一起,沉聲拱手:“将軍。”

孟羽轉過身,臉上的易容面具,已經取了下來。

褪下滿是刀疤的假臉之後,露出俊美的真容,但眼神卻依舊冷睿。

莫寒沉聲開口:“莫衡和廖先生,順利到了貢院嗎?”

吳小刀答道:“恰好趕上,只差一點點,貢院的門便要關上了!”

莫寒沉吟片刻,道:“派人去鎮國将軍府送個信。”

也好讓她安心些。

吳小刀朗聲應是。

白燃蹙了蹙眉,道:“這些人明擺着,是不想讓莫衡公子參加會試!”

莫寒:“你可從那些殺手身上,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

白燃搖搖頭,道:“還未來得及細看,只怕還要費一番功夫嚴審。”

吳小刀冷笑一聲,道:“這還用得着審?一定是羅封和孫賈誼所為!上次将軍的替身‘出殡’之時,便是他們搞的鬼,如今故技重施,就是為了打壓鎮國将軍府!”

吳小刀将那次的事件,同南疆的一系列事情聯系在一起後,便已經看得十分透徹。

但無奈證據不足,無法直接指證羅封和孫賈誼。

大理寺和巡防營當時查到了一半,發現端倪之後,便不敢繼續查下去了,于是此事在皇帝面前,也變得不了了之。

白燃道:“就算知道是他們,也得找出可信的憑據,他們二人,先是牽扯了南疆的戰事,又屢屢對兵權出手,還刻意打壓鎮國将軍府……若不抽絲剝繭地查清楚,如何一網打盡?萬一有漏網之魚,只怕是心腹大患!”

吳小刀有些不耐,道:“可是,這南疆的案子我們越查越複雜,從孫賈誼查到了羅封,又從羅封查到了軍中諸将的身上,這樣查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只怕我們還在順藤摸瓜,他們便對鎮國将軍府痛下殺手了!”

白燃也有些憂心,但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他看向莫寒,問:“将軍怎麽看?我們是先将羅封和孫賈誼的老底掀了,還是繼續查?”

莫寒擡起眼簾,看了吳小刀和白燃一眼,問:“你們有沒有想過,孫賈誼和羅封,為何要屢次對鎮國将軍府動手?”

吳小刀和白燃對視一眼。

吳小刀不假思索道:“孫賈誼自知有把柄在我們手中,所以想斬草除根!”

白燃想了想,道:“孫賈誼确實有足夠的動機……羅封出手,應該是為了兵權?可若單單為了兵權,似乎沒有必要這麽趕盡殺絕……”

吳小刀有些疑惑,問道:“之前将軍在軍中之時,他就對将軍恨之入骨,如今将軍沒了,他想通過除掉鎮國将軍府得到兵權,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啊!”

白燃搖頭,道:“他想要兵權不假……可是,我總覺得,他用這般極端的手段,實在沒必要……”

莫寒看了白燃一眼,道:“白燃說到了症結所在——排除孫賈誼不談,羅封為何屢次對鎮國将軍府痛下殺手?無論是壽宴之上,還是今日之事,其實對他來說,都存在不小的風險。”

“他已經是一品軍侯,如今鎮國将軍府式微,汝南王遠在南疆,其他的藩王,各有各的封地……換句話說,他只要耐心等下去,最終定能分到一杯羹,何須那麽着急?”

莫寒此言一出,白燃和吳小刀都皺起了眉。

吳小刀問:“會不會是他擔心,萬一莫衡高中,會影響兵權的搶奪?”

莫寒答道:“莫衡不能習武,便不可能從軍,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換句話說,就算他不攔着莫衡,莫衡也與兵權無緣。”

白燃思忖了一會兒,道:“如此說來,羅封此舉,确實有些激進了。”

莫寒掃了他們二人一眼,道:“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有別的原因促使他一定要除掉鎮國将軍府,只是我們暫時不知道……”

頓了頓,莫寒又道:“第二……羅封,不能再等了。”

白燃恍然大悟,道:“是啊……自去年将軍假死開始,羅封和孫賈誼便動作不斷,樁樁件件都緊逼鎮國将軍府,巴不得嫂夫人他們立即出事,他們好名正言順地逼着皇上,交出兵權來。”

吳小刀眉頭皺得更緊,道:“就算這羅封得了兵權,那又有什麽用呢?如今又沒有戰事,這兵權不就是一張廢紙麽?”

莫寒眸色微眯。

“是啊……他這麽急着要兵權,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永安侯府,書房。

“嘭”地一聲,永安侯羅封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廢物!”羅封氣得面色鐵青,道:“你不是說,這次全部是武林高手嗎?怎麽區區幾個侍衛都打不過?還落了活口在他們手上!”

黑衣人嘴角滲血,道:“侯爺容禀,都是那白燃和吳小刀半路殺了出來,他們帶了不少人馬,一下便将我們圍堵在了石子巷裏,這才……”

“白燃和吳小刀!?”羅封冷冷瞥向黑衣人,道:“他們如何會來?”

戶部尚書孫賈誼立在一旁,淡淡開口:“那吳小刀與沈氏走得近,沈氏一向謹慎,應該是提前與吳小刀通過氣,所以他們才有所準備。”

羅封不悅地看了孫賈誼一眼,冷哼一聲:“若不是你上一次刺殺不成,讓他們有了防備,我們何至于此?”

孫賈誼讪笑了下,道:“侯爺,誰能想到他們如此命大?侯爺這次做了充足的準備,又提前封鎖了巷子,誰能料想,他們依舊安然無恙地離去了?”

說起“安然無恙”,黑衣人想起一事,道:“侯爺,雖然莫衡和沈氏最後逃走了,但那沈氏應該受了傷,而且應該傷得不輕。”

“什麽?怎麽傷的?”

羅封的長子羅朔,一直坐在輪椅之上,不發一言。

他一條腿上,纏了厚厚的繃帶,面上挂着一絲陰鸷。

黑衣人見羅朔發問,連忙道:“她應該是被箭矢射中了,流了不少血……”

羅朔聽了,眉毛皺了起來,擡起手邊的拐杖,便沖那黑衣人砸了過去。

“誰讓你們傷她的?本公子早就說了,我要這個女人,要活的!”

黑衣人有些驚惶,道:“侯爺……”

羅封沉聲道:“這是我的命令……若是抓不到活的,便不能讓她離開石子巷。”頓了頓,他繼續道:“朔兒,父親知道你想要這個女人,但大局為重。”

羅朔繃着臉,終究沒有說什麽。

黑衣人又道:“對了,與吳小刀和白燃一起過來的,大多是暗衛和士兵,但其中有一名男子,武藝高強,箭法卓絕,卻不知是何方神聖……就是他,救了沈氏。”

此言一出,羅封和羅朔對視一眼。

羅朔問道:“長什麽樣子?”

黑衣人想了想,道:“此人左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羅朔思量起來:“若說軍中将領,似乎沒有臉上帶疤的……”

羅封道:“吳小刀出身草莽,若是他以前認識的人,也未可知。”

羅朔點了點頭,問:“父親,如今有活口落在了吳小刀他們手上,以他們逼供的手段來看,只怕……兇多吉少。”

羅封勾唇笑了下,道:“父親平時是如何教你的?凡事都有意外,要提前防患于未然。你放心,那些殺手……知道該怎麽做。”

這一輪會試,足足考了三日。

莫衡自考場出來,便見到了廖先生。

兩人都面色疲憊,卻忍不住相視一笑,肩并着肩,走出了貢院。

鎮國将軍府的馬車,早就等在了外面,莫衡和廖先生走了過去。

車簾一開,只見二夫人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衡兒,考得如何?”二夫人忙不疊問道。

莫衡答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盡力了……”

說罷,他下意識看了看車廂內,但裏面空無一人。

莫衡有些奇怪,問:“母親,二嫂呢?她說了要等我們回來的。”

廖先生也有些疑惑。

二夫人面色不悅,道:“母親來接你不好麽?”

莫衡:“我不是那個意思……”

“二嫂受傷了,這幾日都在家中養傷。”

莫衡回過頭,卻見莫瑩瑩走了過來。

她神色中帶着一絲擔憂,也不複平時的笑意了。

莫衡濃眉一蹙:“二嫂怎麽會受傷?”

莫瑩瑩嘆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救你!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莫衡一聽,便連忙拉着廖先生,一起上了馬車。

二夫人皺着眉頭,只得默默跟上。

與此同時,沈映月正待在房中養傷。

因她右手受了傷,便只能左手拿書,看一頁,巧雲幫着翻一頁。

巧雲見她看了許久,忍不住出聲勸道:“夫人,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沈映月搖頭,道:“這幾日睡得夠多了,若不是你們攔着,我都想出去走走……”

巧雲忙道:“萬萬不可!大夫說了,您要卧床休息的!”

沈映月有些無奈,道:“多走一走,血液循環了,才會好得快。”

巧雲十分堅持:“大夫人說了,要聽大夫的!”

沈映月:“……”

算了,她們說是就是吧。

自從巧霜去若玉齋打理生意後,沈映月又将一個小丫頭,提到了自己身邊伺候,名叫巧菱。

巧菱走到門邊,輕輕叩門,低聲道:“夫人,吳副将來了,問您是否方便想見一面?”

沈映月正要起身,巧雲便立即擋在了她面前,堅定地搖頭。

沈映月哭笑不得,道:“請他進來罷。”

巧菱便打開了門。

吳小刀和莫寒站在門口,聽到請他們進去,兩人都遲疑了一瞬。

莫寒開口道:“進去罷。”

吳小刀這才踏入了卧房外間。

外間和裏間隔着一道屏風,看不真切,卻已經可以說話了。

沈映月淡聲開口:“吳副将,我身子不便,就不能出來見你了,還望莫怪。”

吳小刀忙道:“嫂夫人客氣了!若不是有事,我們也不敢此時來叨擾嫂夫人。”

沈映月望向屏風,見吳小刀身旁還有一個人影,便清淺一笑。

“孟師父也來了?”

隔着屏風,莫寒低沉的聲音響起:“夫人可好些了?”

她之前流了那麽多血,應該傷口很深,沒有十天半個月,只怕無法痊愈。

沈映月溫言道:“已經好多了……這兩日頭腦昏沉,還未謝過兩位。”

莫寒沉吟片刻,道:“立行是我徒兒,幫忙也屬分內之事。”

說罷,他看向吳小刀,輕咳一聲。

吳小刀連忙會意,忙道:“嫂夫人,聽聞您受的是箭傷!?我們之前行軍打仗時,經常被箭矢所傷,末将這兒有一瓶傷藥,對創傷極為有效,還請嫂夫人試試!”

說罷,吳小刀便掏出了一個小小藥品,遞給了巧雲。

沈映月唇角微漾:“多謝吳副将。”

吳小刀嘿嘿笑道:“嫂夫人可要早些好起來,這樣我們便放心了……是不是啊,表兄?”

說罷,他還擠眉弄眼地看向莫寒。

莫寒冷盯他一眼,吳小刀不情不願地斂了神色,乖乖地閉了嘴。

莫寒沉聲道:“上次的殺手,有三人落網,從目前提審的情況來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永安侯和戶部尚書……夫人別擔心,吳副将和白副将會繼續協助刑部查證……我們一定還夫人一個公道。”

吳小刀也道:“是啊,那幾人熬不住刑部的酷刑,已經松了口,估計很快便會招了!”頓了頓,他又道:“而且,皇上已經知道此事,他也在對刑部施壓,末将以為,這兩日便會有結論了。”

這一次的審訊,倒是比他們想象得更加順利。

沈映月沉聲道:“若能查清,自然是好……莫衡還未出仕,就遭逢大難,是有人見不得我鎮國将軍府東山再起……”

吳副将道:“夫人放心,近日裏我也會多派些人手,來保護鎮國将軍府……不過,嫂夫人也可囑咐大家小心些,莫要主動暴露行蹤。”

沈映月沉思一瞬,輕輕點頭,道:“有勞吳副将。”

幾人正在聊着,院子裏卻響起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二嫂!”

這是莫衡的聲音,他話音未落,便一只腳便踏入了房門。

“二嫂,聽說你受傷了,現在怎麽樣……你們怎麽在這兒?”

莫衡一見到吳小刀和易容成孟羽的莫寒,頓時愣了愣。

沈映月道:“吳副将和孟師父,是過來給我送藥的。”

莫衡蹙起了眉……如果只是送藥,派個人過來不就好了嗎?

這吳小刀一貫大大咧咧,進來便罷了,孟羽怎麽也來了!?

看到孟羽,莫衡就想起自己曾經被他當成大刀,耍來耍去的樣子,頓時頭皮發麻。

但三日前孟羽還救了他們,他便也不敢造次,便沖他們二人點了點頭。

沈映月問:“考完感覺如何?”

莫衡道:“反正每一題都寫了,可最終情況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了。”

沈映月點了點頭,道:“盡力便好。”

她心中默默推了推日子,道:“你應該盡快準備殿試了。”

莫衡微愣:“殿試?這會試的榜單,還有許久才會出來呢,考不考得上還不确定……”

沈映月淡聲:“無論能不能考上,你都要準備,今年用不上,就等明年。”

莫衡聽了,只得答應:“二嫂,我知道了。”

沈映月又提醒道:“這殿試是由皇上親自出題,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務必和谷先生好好請教。”

莫衡連連應聲:“是是是……二嫂好好養傷罷,這事我會看着辦的!”

吳小刀也趁機道:“嫂夫人,若無旁的事,我們先告辭了。”

沈映月淡淡笑道:“那好……巧菱,送一送吳副将和孟師父。”

莫瑩瑩方才同莫衡一起進來的,見沈映月在同莫衡說話,便沒有打斷她,此時才穿過屏風,走進了內室。

莫瑩瑩垂眸,打量沈映月一瞬,問:“二嫂,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沈映月笑道:“別這麽一驚一乍的,沒什麽大礙了。”

屏風之外,莫寒和吳小刀本來打算離開,但聽到這話,莫寒又停住了步子。

莫瑩瑩蛾眉蹙起:“你是不是又沒有喝藥?”

巧雲低聲道:“我們夫人……什麽都好,就是怕苦。”

沈映月糾正她:“我不是怕,只是不喜歡。”

這古代的中藥,一碗下去,就算漱了口,嘴裏也要苦上好半天。

莫瑩瑩換了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不喜歡就不喝麽?這樣的話,傷如何能好?”

沈映月一本正經:“這藥就算不喝,也沒什麽關系。”

在沈映月看來,只要傷口不發炎就好了,外傷的恢複,總要花上一段時間才會好,這口服藥既不能止疼,也不能促進肌膚愈合,沒什麽太大用處。

連莫衡也笑了起來,道:“二嫂什麽時候比立行還挑嘴了?竟跟個小姑娘似的。”

沈映月瞥了他一眼,道:“你還有心思在這兒杵着,還不回去溫書?”

莫衡一聽,便只得站起來,開口:“那好,我便不打擾二嫂休息了。”

沈映月微微颔首:“去罷。”

待他們都離開之後,沈映月坐起身來,問:“二夫人回來了麽?”

巧雲答道:“二夫人去接莫衡公子,應該是一起回來的。”

沈映月輕輕“嗯”了一聲,道:“去請二夫人過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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