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現在, 此時此刻，就算是沈衛民，心裏也是有些?蕩漾的。趙三是不是對他太好了?點, 上?次兩條魚, 他姑且認為是封口費，難道這次也是？

不過很快沈衛民就把剛迸出的火花小苗給按滅了，不說其他的，就說他在村裏的風評就不能夠。這要是其他人能在縣城機械廠找個臨時工的工作, 在村裏不說被捧起來了, 也能一躍成為各家擇婿的前幾名。這年頭要說誰可能走出山村吃上?商品糧, 那可是改換門庭的大事。

但是當那個誰是沈衛民的時候，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沈衛民在沈家溝是個什麽樣的形象呢？

手不能提, 肩不能扛, 患有心疾, 還好吃懶做。能活到這麽大, 全靠他爹娘他哥姐養護着。關鍵是他還不學好, 高三讀了兩年，沒讀出個成績就罷了還和街上?混子混。在家整天跟個小霸王似的，在村裏也蠻橫的厲害，走出去就是個慫蛋。一個男娃吃不得虧受不得氣，活得比城裏姑娘還嬌氣。這哪是值得托付的人？

現在走了?狗屎運找個工作還是臨時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出頭。這工錢還沒發下來呢, 就開始霍霍了?, 挺大小夥沒有一點規劃，試問有幾個人家願意把姑娘許給這樣的人？這不是誤了?閨女的一生嗎？

簡言之，沈家三柱子除了一張臉簡直一無是處。

沈衛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趙三姑娘圖什麽, 總不能是顏控？這年頭大家都是實用主義，一個個都奔赴在溫飽線上?，心思淳樸，哪有這些?小心思。再?說上次看到這姑娘怼拉跨男的時候，那伶牙俐齒的樣子，看着可清醒的很，總不能看他一張臉，就昏了頭了。

念頭一轉，沈衛民很快就完全釋然了，他伸手接過已經杵到自己眼前的野雞。山裏長的野雞羽毛很漂亮，勁兒也大，一掙差點兒從沈衛民手裏掙出去。也不知道趙琪使了?什麽巧勁兒，就能讓野雞在她手裏老實?兒的。

“這樣，我和你交換，或者你想直接要錢要票也行。”沈衛民說道，兩人非親非故，上?次饒他兩條魚，他就想着怎麽把人情兒還回?去，有來有往是為來往。單方面給

予，如?果?只有一次，那是事出有因，如?果?多次，可就不對味了。

錢貨兩清，典型的現代人思維方式。

趙琪一聽，表情有些?呆愣，“我願意給你的，給你補身體用。”

沈衛民眯眯眼，心裏無奈都要沖出來了，姑娘這話咱就別說了?，遭人誤會，他掩唇咳嗽兩聲：“那這樣，你有什麽需要的嗎？我往後常去縣城也去省城，可以幫你捎來。”

“哇，”趙琪有些?驚喜，她拿手比劃着：“我想要好點的布料，一套繡花針，還有各種顏色的絲線。”

繡花套組？果?然是小姑娘的愛好，這不是難事，只要對方有所求就好。沈衛民想也不想答應了?，“行，我給你捎。”供銷社找不到，他還可以到紡織廠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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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民哥，謝謝你。”趙琪甜笑着道謝，露出兩個小梨渦。

沈衛民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似的，他掩飾性的轉回頭，揚了揚手裏的野雞淡聲道：“不用。”頂多是等值交換。

“衛民哥，你回?去嘗嘗，要是喜歡，我還能給你捉。”趙琪又湊上?來。

沈衛民往後仰了?仰身體，“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吧。”趙琪不無遺憾的樣子。

沈衛民趕緊轉身，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沉默。走出百米才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唉，算了?，明兒再來吧！

說是送趙琪回去，其實這條小道正好經過她家後院牆，沈衛民站在山坡小道上?看着她回家，小姑娘的腳步很輕快，到轉彎的時候還轉身沖他揚手，離老遠都能看見她大大的笑容。

沈衛民下意識舉起了?手，反應過來又放下，正準備走聽見趙家院子裏趙老四?的聲音，“這麽晚你又幹啥去了?？快過去幫你娘做飯！”

“來了。”伶俐的應答聲。

趙家都這麽嚴格的嗎？提一只野雞回?去都要被說。

趙家在沈家溝是小姓，十幾戶人。而?趙老四?家最有名的是他家養了三個姑娘，前面兩個已經出嫁了?，婆家都是頂頂好，關鍵是顧着娘家，逢年過節大包小包往家裏拎，叫村裏很多人好生豔羨，當然說風涼話的也不少，畢竟沒有兒子在這個時代是原罪。

趙琪是趙老四?

家最小的姑娘，與兩個姐姐相比低調很多，是以那天在吊橋上，沈衛民都沒認出來，主要原主記憶中這個小姑娘就沒存在感。哦，對了，說起來他們還真有點關系，沈衛民的二姐沈芝和趙琪二姐嫁到了一家，是親妯娌倆。不過沈二姐比起趙二姐那是差遠了?，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

想到這裏，沈衛民搖搖頭，把野雞扔進空間，轉身往家走。空間這個金手指，對他來說就是個移動行李箱，其他好像沒啥大用處，不過就算是給他個能生錢的随身農場，他也玩不轉，就他這身子骨，費死老勁兒一年也收不了?幾顆糧食。

“讓你喊你爹吃飯，咋還把自己弄丢了，還不快過來。”才進門，就被教訓了。

沈衛民摸摸鼻尖，“嘿嘿，我去看小山坡上看看酸果還在不在。”

“那玩意兒能酸倒牙有什麽可看的？咋越長大腦子越不好了呢。”李招娣愛撫的摸摸兒子的腦袋。

“娘，”沈衛民扒拉下他娘厚實?的手掌，滾去旁邊洗手了?。

進到屋裏，發現一大家子都排排坐，還沒有動筷子。

“小叔小叔，你快坐下，快點兒，吃飯了！”沈宏文激動的厲害。

這還是第一次，在要吃東西的時候，家裏小輩對他真這麽熱情。家裏小孩有一個算一個，吃東西的時候哪個不避着沈衛民，有他在其他人能吃的分量都得打個折扣。畢竟這家裏管家的是李招娣，她坑了?誰也不虧自己兒子呀。

“我二侄子吃飯還能想着你小叔，我可真是高興。”沈衛民把手裏的毛巾搭在洗手架上，樂呵的說道。

“你當他是真想着你呢，還不是看在你帶回來這兩個菜的份上。”李招娣提着三層飯盒走過來。

沈衛民笑笑，坐在了沈爹身邊。随便吧，被期待總比都在飯桌上?給他臉色看強。

兩份菜，分量非常足，最上?面一層是兩張軟口千層油餅。李招娣把餅子遞給自家男人一張，“三柱子專門拿回來孝敬咱倆個的。”

沈新乾笑呵呵的接過去。

下面小的看着這白花花的油餅，下意識吞口水，眼裏是明晃晃的兩個字“想吃”。不過李招娣很快就開始分菜了?，飯盒剛打開，香味就出來了，幾個

小的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這可真香啊，那都是肉吧！

就是幾個大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李招娣冷哼一聲，把兩個菜盛到四個盤子裏，她本身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男桌食量大女桌人多，差不多就是平分。

沈新乾動第一筷子，大家都開始動。沈衛民剛低頭磕個雞蛋，那邊沈大柱沈二柱一個窩頭已經吃下去了。

“你說人家這菜咋做的這麽香，絕了?！”沈新乾感嘆道。

“要是我做菜放這麽多油，也能抄香！”李招娣吃了?一口餅子，軟活的，好吃合牙口。還就得是她老兒子，出門在外還能惦記着她和老頭子。

“娘，咱家裏還有新壇子嗎？”沈衛民随口問道。

“咋？還有一個新的，我準備拿來腌鹹菜。”李招娣回頭，一眼就看到她兒子正在慢吞吞的的剝雞蛋，再?看桌上?碗裏的菜都快被夾光了?。沒好氣的接過兒子手裏的雞蛋，她兒子這是過好了，連肉菜都不上?趕着了?？以前這桌上?哪次不是他拔得頭籌，現在連沈二柱那個呆頭愣都比不上?了?，沒出息！

“咋了?？”感受到來自親娘的怨念，沈衛民擡頭。

“沒事兒，”李招娣把三兩下把雞蛋剝開，放到他碗裏。“這兩份菜花了多少錢多少票，你給我說說，回?頭算公賬。”李招娣突然說道。

“為啥？”楊小青反應最大，前一刻還在扒肉丁，下一刻就差扔了?筷子了?。

“為啥？自己心裏沒點數。”兩份菜一多半都進大房一家嘴裏了?。也就是分量不算少，二房的還都能攤上?兩塊肉，不然也只能窩頭蘸肉湯。更重要的是，她三柱子一筷子沒夾。

楊小青可不慫，“小叔子現在也是工人了，偶爾給家裏加個餐怎麽了?，我們做哥嫂的沒讓他非得交錢到公中，已經是體諒他了?，再?說這不是他拿回來孝敬你和爹的嗎？”憑什麽好人讓他當了?，他們跟着買單。

“交錢到公中是一定的，他現在一個月拿十五塊錢工資，交五塊。”這個該掰扯的還是掰扯清楚，不然以後三柱子給這個家做什麽他們都認為理所當然了。

“那也不是我們想吃的。”楊小青本來以為婆婆會和自己好

好論論的，沒想到竟然這麽幹脆就松口了，一時間有些?氣短。

李招娣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咋？給你吃還是害你了?，剛剛伸筷子的時候怎麽比誰都快。放下筷子，就不認了。”

“娘，大毛他娘……”沈大柱開口。

李招娣理都沒理，她為啥堅持要從公中拿錢，就是因為這。這些?人根本不記恩，吃的時候說你好，扔了?筷子就不認賬。

楊小青還想再說，就聽見“砰”的一聲悶響，她吓了?一跳，擡頭就看到小叔子手邊的搪瓷缸子掉在了地上，而?她小叔子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楊小青眼神一閃，低下了?頭。

沈衛民收回眼神，低頭撿起搪瓷缸，“算了?，娘，今兒這頓就是算我請的，我話都說出來了。等下次，下次我再?不随便拿菜家來了。什麽時候你和爹想吃了?和我說一聲，我再?買來。這兩個菜花不了?幾斤糧票，給大姐分了?半份，大生叔又分了?半份，本來也沒剩多少，再?說……”沈衛民湊到李招娣耳朵旁說了幾句話，末了又加了?一句“就當慶祝了?。”

“你說真的？！”李招娣驚呼，尾音都破了。

沈衛民點頭，“我能拿這事騙您？再?說要騙能騙幾天。”

“你這死娃子這麽大事兒，你回?家咋不和娘說呢！”愛的拍拍又來了。

幸虧，沈衛民有先見之明先把碗和筷子都放下了?，不然這沉重?的愛意呼過來，啥都得給撒地上。

“僥幸，我這不是尋思的時間太短，你們不能信嗎？等手續都辦下來再和你們說。現在說出來先讓你高興一下。”沈衛民笑着說道。

“行行行，娘高興，高興。這樣，明天我們去縣城一趟，給你哥打個電話。”李招娣太激動了，有些?語無倫次。

一家人看母子兩個打啞謎，都迷迷楞楞的。

沈新乾忍不住：“招娣，啥事兒啊？”媳婦兒兒子說悄悄話，總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好事兒。”李招娣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沈新乾一臉求知欲，不過媳婦兒已經轉臉吃飯去了?，只能按捺住心癢癢，板着一張臉繼續吃飯。

沈衛民看沈爹沈母互動，眼裏染上?笑意。

吃過晚飯，沈衛

民被李招娣拉去東屋問話。正說着，沈二哥過來了。

“三兒，今兒看見磊子哥，爺捎話說讓你家來後過去一趟，說你讓做的東西做好了。我回?家後把這事兒給忘了?。”沈二哥憨笑，主要是回來媳婦兒就說三柱帶了?肉回?來，那哪還能有別的心思。

沈衛民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磊子哥是沈大伯家的長子沈明磊。

“就好了?？”這麽快？

“你讓你爺幹啥了？”李招娣走過來問。

“兩把高凳還有小書架，當時我爺明明說做好讓我爹去拿的，怎麽又讓捎話讓我去了？”沈衛民不解。

“那你快去，叫你爹陪你一起去，”李招娣把懶洋洋的兒子推出門，“正好把簽字的事兒給你爺說說，讓他帶你去找大隊長簽字，他一準高興。”

“我明天自己去就行，叫老人家走一趟幹啥？”沈衛民就不信他自己去吳和平還能不給他簽，他娘這樣的他能惹得起？

“叫你去你就去，”李招娣不耐煩了，回?頭喊自家男人，“新乾！”

父子倆一塊兒被推到了大門外。

“走吧，”沈父倒是樂呵呵的，“說說你娘給你布置啥任務了，這麽不情願？”

“我轉正式工了，廠裏要大隊簽字，我娘想讓我爺帶我去找吳叔。”沈衛民說道。

“真的？咋這麽快？”沈爹驚訝，怪不得老婆子剛才這麽驚訝。

“嘿嘿，運輸隊突然有兩個編制名額，正巧隊裏又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年輕人倆臨時工，就一塊轉正了?。關鍵是你兒子這次出差表現的好，被領導看到了眼裏。”沈衛民洋洋得意。

“我兒子真行！就讓你爺爺去，一會兒爹給他說。”沈爹突然來勁兒了，走起路來那叫一個虎虎生風。

現在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不多會就到了爺奶的小院，敲了兩下們沒人應，正準備去沈大伯家問問，就見老兩口并排走來了。

“吃過飯了？這麽晚沒過來還以為今兒不過來了。”沈爺笑呵呵的，說着看了?一眼老妻，我就說孫子不是不願意過來吧，看這不就來了。

沈奶翻了?個白眼，看兒子倒是神情和緩，“快進屋歇歇，知道來搬東西，咋不讓大柱二柱來，你多注意點腿。”

“娘，

沒事兒，招娣每晚都燒水給我泡腳，現在平常都不疼的。”沈爹笑呵呵的，和他爹那一一個模子刻出來。

沈奶心裏一直看重?二兒媳，就算她養出個敗家小兒子，她都沒沖她板過臉，就在于她對二兒子這份心，有幾個能做到這樣的，前邊那個……不說也罷。

父子倆跟着沈奶進門，說的是沈爺沈父父子倆，沈衛民是被留在後面關門的那個。

沈奶點上煤油燈拎出來，就聽見老伴突然大笑出聲，心裏咯噔了?一聲，忙緊走幾步，“老二，你爹咋了?？”

“沒事兒，沒事兒，娘，爹高興呢！”沈新乾趕緊解釋。

沈奶這才放心，“啥好事兒啊？”

“三柱子，轉成正式工了。”沈新乾大聲說道。

“成正式工了？這麽快？”沈奶驚訝的同時帶着些?許的懷疑，她瞥了眼沈衛民，這孩子不是騙人的吧？就他，除了那張臉因為像她很能拿得出手去，其他還有什麽閃光點。

“我運氣好，”沈衛民摸摸鼻子，看原主這人為的，說出去的話每個人都半信半疑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走走走，我們去吳和平家找他簽字，”沈爺拉着沈衛民就往外走。

“爺，天都黑了?，要是不明兒再去，我這兩天都有空，”不着急，後面這句話沒說出來，就被他爺拉跑了?，“這個點一準都在家呢，吳老頭肯定也在，得讓他知道知道我孫子可不比他孫子差。”

沈衛民苦笑不得，感情給他簽字只是順帶，去炫耀才是正經。

“你爹肯定顯擺去了！”沈奶了然。

“讓我爹高興高興。”沈新乾笑。

“幹一天活，就別忙活了。”沈奶說道。

“我幫你和我爹收收，別晚上?出來絆住腳了?。”

沈奶看着兒子一瘸一拐的把地上的木條碼在西屋牆根，把散的滿處的工具都收進工具簍裏，眼中閃過笑。他們分家早，那時候二兒子打仗不在家，他們兩口就一直跟着大房，後來二兒子回?來了，他們也不能說再?重?新分。

當年二兒子續娶，他們拿錢給另起了?兩間屋，老大家的就很不痛快，跟吃了?多大委屈是的。那之後，小兒子平常就很少過來，生怕她大兒媳再?為難他們

老兩口。其實有啥啊，每次過來也是忙活來忙活去。

正想着，門突然被推開了?，沈奶擡頭就看到老頭子又領着他新晉寶貝孫子回?來了，臉色還不好看，心裏一咯噔，他們果然被騙了?！

“怎麽回?來了？”就聽二兒子問道。

“吳爺爺吃完飯串門去了?，我爺說明天晚上?早點過去。”沈衛民滿臉無奈，吳叔都出來了，剛打了?個招呼，他爺就給他拽回來了。

沈奶放松了身體，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哦。”

沈家父子倆回家的時候，一人搬了一個小板凳。

餘下那個小書架及腰高，因為用的實?木，有些?分量。沈父能扛動，但是沈奶不樂意他扛，沈衛民也能提起來，但他爹不讓他勉強。

推搡了一番。最後，父子倆一人被沈奶塞了?個小板凳，打發出來了。

最後的最後，要幹的事一個沒幹成！

作者有話要說：夥伴們兒：專欄預收感興趣的收藏一下哦。上邊說的依然作數！只能說看到的都是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