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1)

這一路上, 沈衛民的心情稱得上愉悅。

到廠下車就看到了石相可,對方一見?到他就往他身後瞧,“小舅,你沒把我弟帶來啊?”

不用說, 說就是昨天?滾鐵環滾出的兄弟情。沈衛民把石相可伸過來的大腦袋推遠了點, “我是來上班,帶你弟幹嘛?”

“我弟這麽乖, 你就忍心把他丢在家裏!”石相可沖沈衛民抛了個媚眼。

簡直慘不忍睹!不過沈家溝雖然是一個成熟的沈家溝了, 但被一個小喽啰看不上,那可不能忍,沈衛民一胳膊拐上石相可的脖子:“我家山明水秀,民風淳樸, 讓他倆待家裏我怎麽就不忍心了。”

“舅, 小舅, 我錯了。”石相可連連求饒。

沈衛民這才大發慈悲。

徐新?華看見?沈衛民, 也跑了過來。“衛民,我和我三哥說好了,咱B?吃中午飯過去?取就行。”

“謝了。”沈衛民真誠道謝, 他昨天?和徐新?華說自己想買自行車, 有錢有票。徐新?華就說找他三哥正好,對方在百貨大樓上班, 興許還能拿到內購價。

沈衛民就答應了,他現在開?銷不小, 家裏還有兩個小的嗷嗷待哺,能省一點是一點。總之他B?倆處着,總有互相用到對方的時候,以後還回去?就行了。

石相可聽見?表示也想去?湊熱鬧, 沈衛民和徐新?華也不反對。

一上午的工作甚是繁瑣。接車、發車、包養車、修車,都是沈衛民和徐新?華的活兒。要想明天?休息,今日事最好今日畢,不然那留給哪個同事都不好。

不說了,埋頭苦幹!

“咱B?今天?很有效率啊。”臨近中午,徐新?華感嘆!

“也有我的功勞,”石相可跟着感嘆。

沈衛民“嗯哼”了一聲,确實?有石相可在一旁插科打诨幫忙,時間才不算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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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三人把工作服換下來,洗了把臉。出發去?百貨大樓。

縣城百貨大樓比不上省城氣派,但是比起供銷社大了不少,商品種類齊全,能滿足人民基本生活需要。

徐新?華的三哥中等個頭中等長相,看上去?是個體面人。徐新?華和他三哥的感情應該還算不錯,笑着為他B?

做介紹。

過程非常簡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自行車票加一百三十五塊錢,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到手。比沈衛民了解的市價可是便宜了不少,徐新?華三哥确實?出了力。

和徐新?華三哥道謝之後,仨人一邊說笑一邊推着自行車往外走?。

其實?早該買的,就像他娘說的一直騎姐夫姐姐家的不是事,小一個月也頂天?了。他姐當然不會和他計較,姐夫可能也不會說什麽,但嚴家人可不一定,長此以往必然不好。所以,沈衛民現在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轉彎看到一個翻領短袖藍褲的青年和一個身穿杏色碎花布拉吉的姑娘正在手表櫃口選購,沈衛民多看了兩眼,不是看人,而是商品。

實?話說他有些意動,他空間裏倒是有兩塊手表,不過他沒準備用,聽毛蛋說那是他爹常帶的手表,日常總是換着帶,沈衛民想着大概這次任務需要嚴格身份保密大哥才都放家裏了。沈衛民把兩塊手表收在空間中,裏面時間停滞,等家裏倆小子長大一人分一塊,權當一種愛的教?育了。

徐新?華可不知道沈衛民所想,他順着搭檔的眼光看去?,是白樂和馬芳芳!同樣?都是同學,徐新?華心裏明白不管是白樂還是唐曉都不算是對感情忠貞之人。

白樂道貌岸然,所有人都惡心他所謂的妹妹論,但他就是死不承認。再加上他多情的對象是馬芳芳,一個看似純潔實?則市儈的靈魂,兩廂情願之下,讓他B?之間的感情變得更加不堪,為人所不齒。

唐曉幸運就幸運在她看上的人是沈衛民,不管她如何挑逗,暗示,對方都當沒看見?,根本不回應。而且唐曉本身就是一個極其現實?的人,如果不是有把握自己能得到那塊肉,她絕對不會無故付出,這樣?的性格注定她不會在感情這件事上吃虧,當然物極必反,她也很難得到真正的感情。

兩邊都不算是完人,白樂更爛點,襯托的唐曉算不錯了。

沈衛民看徐新?華情緒激動,不明所以,“怎麽了?”

徐新?華本來滿腔不舒服,聽到這句話,就像洩了氣一般,“不是吧,你沒認出來?”

沈衛民聽他說的理所當然,又回頭

,正好白樂和馬芳芳也回頭。沈衛民這才對上名?姓,他微微低頭,瞥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又淡淡收回了眼神,別人如何,與他何幹。

“走?了,我請你B?吃飯,想吃什麽?”沈衛民并不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好呀,好呀,”石相可積極響應。

“徐新?華,沈衛民,你B?好,我B?又見?面了,你B?來這幹什麽?”馬芳芳卻主動走?了過來,身後跟着明顯不那麽樂意的白樂。

沈衛民輕輕點頭。徐新?華簡單解釋:“陪衛民來買自行車。”擡頭看向白樂,語氣就不客氣了,“聽唐曉說,你B?倆這親事一時半會還退不了。白樂你可争點氣,趕緊說服你爹媽,別讓芳芳受了委屈。”

白樂臉色有些難看,馬芳芳表情也是青一陣紅一陣,“徐新?華你可不要胡說,我只是和白樂哥出來買東西,嬸嬸知道的。”

馬芳芳說着話,眼睛瞥向沈衛民,對方根本無心聽他B?對話,正和旁邊的男人聊着什麽,他表情淡淡的,不知道說到什麽還笑起來,整張臉五官愈發英俊了。

這邊,白樂接過話頭:“是啊。新?華,你是個男人,別總學長舌婦在曉曉跟前說這說那。我和芳芳沒什麽的,再說這親事是長輩定下的,怎麽能說退就退。”他和芳芳的友情很純潔,就是有些人愛多想,家屬院的大爺大娘就夠煩人的了,連老?同學嘴都不老?實?。咋,結了婚就不能和女同志說話了呗。

徐新?華氣結,他說話都算客氣了好不。為啥這倆還在這理直氣壯的。

“新?華,走?了。人家的事随人家高興,覺得沒什麽就祝他未來妻子也有這樣?一個親密無間能牽手逛街的男性朋友。”沈衛民招呼完徐新?華,轉身就走?,正看戲的石相可趕緊推車跟上。

“你……”白樂氣急,卻不知罵什麽。

“你說我也是倒了黴了,咋和這三人是同學呢。”那仨的事在廠區鬧得沸沸揚揚,現在有不少人追着他打聽這些破事。

沈衛民沒答話,要他說誰的事都得交給誰自己去?處理,其他人說什麽都沒用。這仨人裏但凡有一個聽勸的,還能持續這麽多年?

“我讓孫師傅

給炒倆菜,你B?想喝什麽?我看那邊有橘汁,還有烤鴨。”沈衛民轉移話題。

果然一聽說吃的,倆人瞬間恢複意識。“我去?買回來。”“我也去?。”

沈衛民站在原地,看倆跑沒影了,勾唇笑笑。他現在正站在一間名?為“仁堂”的中藥鋪前,周圍中藥味極重?,沈衛民卻沒覺得難聞,雖然不是每天?都喝,但是隔幾日就要喝一回,味道都熟悉了。

突然想到趙三遞給他的兩顆人參,沈衛民對中藥是一竅不通,這兩顆人參看着個頭不小,但真正能發揮什麽程度的功效,他是一點不知。在沈家溝的時候該去?問問大生叔的,不過昨天?來往匆忙,根本顧不上往大生叔家跑一趟。

要不,讓其他中醫給長長眼。沈衛民想着已經走?進?了中藥鋪。

“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這裏是中藥鋪子,有坐診大夫,卻一般不出現在大堂,現在櫃臺裏坐着一個學徒工。

“我想請問一下,怎麽區分人參品質?”沈衛民問道。

今天?怎麽這麽多人提到人參?學徒工擡頭看向沈衛民,笑呵呵說道:“這方法可多了去?了,你沒把人參擺在我面前,我也不好下判斷。”這一看就是用不起人參的,問有什麽用?

沈衛民把人參拿出來,“就這個。”

剛才學徒工雖然說着話,嘴裏還一直念念有詞背着藥方,明顯根本不想搭理沈衛民這個不抓藥不看病的。現在不經意擡頭,看到沈衛民手裏的人參眼睛一亮,“呀!”

沈衛民被吓了一跳,這就要收回手去?。

“這位客人,同志,別呀,你再讓我瞧瞧你手裏的人參。”學徒工連忙站起來,從櫃臺後面夠頭看過來。

沈衛民遞過去?,信口胡謅:“我B?是鄉下人,一點都不懂。這就長在我B?自留地的蘿蔔地裏,本來還以為是沒長大的白蘿蔔。挖出來越看越不對勁才發現是這家夥,滿打滿算想來也沒長幾年,就想知道這能有什麽功效。”

何止是沒長幾年,就是活夠了一個月也是這人參它命大,沈衛民心裏诽謗着。不過對于?小姑娘因?為他才做出這些舉動,沈衛民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學徒工捧着人參愛不釋手,猜

想着這起碼得有三十年才能長成這個個頭吧,正想喚先生過來瞧看,就聽到沈衛民說這只是蘿蔔地裏的收成,無語的瞥了眼眼前這個青年,這樣?的蘿蔔地,他怎麽沒見?過?

不過要說這是農家收成,那事情是不是就好辦多了?學徒工眼睛滴溜滴溜轉。

“同志,請問這顆人參你要出手嗎?你這年份不高,恐怕到哪都買不上價,我給出個高價。”學徒工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

“啊。”

“這樣?,這顆人參我給你開?這個數。”學徒工伸了五根手指。

沈衛民眯眯眼。

“五張大團結。”學徒工說道。他就是從農村出來的,自然知道農村掙錢不易,一家人田地裏一年都不一定能剩下這麽多錢。

沈衛民眼疾手快從他手上把人參取回來塞進?兜裏,扔進?空間,轉身就走?。欺負他不認識中藥,不識價格就罷了,就剛剛學徒工捧着人參愛不釋手的樣?子,雖然對方這個半溜子水平可能只能窺見?一二,但也說明這人參極大可能并非凡品。五十塊錢?給他兩百塊,這事兒都得商量商量。

況且他也沒準備賣,就是想知道趙三到底給了他啥東西。要是珍品,拿來給他喝茶,虧她能想到?這沒問過大生叔,其他人說什麽沈衛民都不敢信,沒準對他身體真有好處,亦或是對得娘身體好呢,那就得留着自用了。

沈衛民不知道的是,他走?後沒多久,“仁堂”走?出一群人就是為了找他。

“為人傲慢,不修邊幅。為師就是這麽教?你的。”中藥鋪店長周清明教?訓學徒工。

旁邊一個滿須白發,精神矍铄的老?人擺了擺手。“凡事講究一個緣分,他都已經到鋪子裏了,卻未能與我相見?,這就證明我B?有緣無分。清明,凡事不要強求。”

“老?師,”周清明喚道。如果沒有任何希望倒還罷了,現在希望就在眼前,讓他B?放棄,如何心甘,如何情願?

老?人搖頭,去?了後間。周清明看了一眼學徒工,“那人有何特?征,多大年齡?”

“長得五官俊俏,年紀十七八歲。對了!他推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學徒工猛然想起來。

周清明眉峰舒展,雖

然對方才十七八歲,讓他有些驚訝。不過,對方騎了一輛新?自行車,倒是一個記憶點。就是在縣城裏自行車也屬于?大件,是個稀罕物。一個年輕人推着一輛新?自行車,少數多說都會留點兒記憶,要是那個年輕人長得又好的話,就更是如此。

周清明叫來學生B?,“你B?師兄弟幾個去?附近打聽打聽,這麽會兒功夫人應該走?不遠。此事事關重?大,你B?師祖雖然嘴上說放棄,心裏定然不甘心的。”

“知道了,老?師。”幾個人都知道這顆人參關乎着什麽,皆鄭重?點頭。

沈衛民從“仁堂”出來,其實?還留了一會,等徐新?華和石相可回來,仨人才一起回。

回到機械廠,倆人去?食堂,沈衛民則把車直接推進?了宿舍,要說為什麽,他B?仨完全忘了車鎖的事。這年頭雖然治安尚好,不過沒有車鎖的新?車停在那裏,沒準會發生什麽事,只能先存放在宿舍裏頭。

沈衛民當初選的是雙人間,住進?來之後才發現只住了他一個人,所以做什麽都方便,不用取得他人同意。前些日子他在屋裏削果皮,到最後滿屋的桃酸味,杏酸味也沒人管。

工廠宿舍和學校宿舍到底是不一樣?的,學校為了學生學習,規定按時熄燈,按時起床。員工宿舍就簡單粗暴多了,你何時睡何時起,根本沒人管。只要不殺人放火就行。

放下車去?食堂和兩人會和,三人一起吃了午飯,今天?吃喝都是沈衛民請,另兩人沒推脫欣然接受。

沈衛民不會推讓,這樣?更讓他覺得舒服。折騰折騰,就到點了,三人兵分兩路,石去?宿舍補眠,沈徐兩人去?上班。隊裏活兒就那些,仨人忙了一上午,下午就閑下來了。不過上工沒多久,工會來人叫沈衛民過去?一趟。

“最近工會招了一批年輕人,性子傲說話也沖,你過去?之後別跟他B?一般見?識。不過也不用忍氣吞聲,真鬧起來咱B?運輸隊也不是吃素的。”徐新?華悄悄低語。

沈衛民笑着“嗯”了一聲,去?個工會,怎麽在徐新?華說來倒像是去?幹架似的,“放心吧,沒事兒。”

沈衛民敲門進?入工會辦公室。

一個叫高飛的年輕人迎了上來,直接開?門見?山:“工會決定展開?工人掃盲工作。準備組織廠裏上過學識字的工人以夜學的形式講課教?認字識字,沈衛民同志,請問你有沒有興趣?”

這個開?場白客氣有餘,親近不足,且太過正式,讓人聽着不那麽舒服,但勝在激情飽滿。身為機械廠員工,沈衛民不會推辭:“什麽時候開?始?”

不過有心奉獻,也得量力而行,這段時間指定是不行。

“現在還在起始階段,正式夜學開?課時間還在協調中。不過從今晚開?始,工會專門組織縣高老?師給參加的識字工人做培訓,讓你B?熟練基本教?學業務,你既然也有意願就來上課吧。”

沈衛民一聽,沉思了片刻:“抱歉,為工人同事B?服務,我作為機械廠員工義不容辭。不過我家裏最近有事,下班就得做班車回家,怕是參加不成。”

最近,沈衛民都沒打算住機械廠。眼見?省機械廠二隊不定什麽時候就撤出“省城——池縣”這條線,他B?培養二隊是跑全國的可不是專跑池縣。到時候他跟徐新?華就得三天?兩頭往省城出差,聽說忙起來中間連歇的空都沒有,到時候要做到天?天?回家并不現實?,只能在那之前陪着兩個小孩讓他B?适應新?的生活。

這個周六他可忙,答應倆小孩去?學游泳,還可能是他定親的日子,無論那件事他都不能缺席。是兩個小孩不夠讓他憂心,還是未來的媳婦兒不讓他挂心,他要留在縣城做培訓。

倒不是說培訓不好,只是沈衛民來看必要性不大。夜校本身的任務就是掃盲,旨在教?工人朋友B?會寫他B?的名?字和一些簡單容易掌握的字。在上課之前,看幾堂示範課得了,最重?要的還是實?踐找經驗。

工會竟然還要請老?師做培訓,沈衛民以為此法不可取。首先他B?組織的是工人,上一天?班,有時候還得加班,累了一天?抽出時間支持廠裏的掃盲工作,卻被告知在那之前自己還要先上培訓課,勞身勞心。

如此這般,激情早晚被消磨掉了。

“你不願意來?”高飛聲音拔高。

“同志,這是我的實?際情況

,這些天?我确實?抽不出空。”沈衛民好言解釋。

“你怎麽沒一點有集體榮譽心?夜校項目是我B?聯合紡織廠等幾家工廠共同進?行的,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不好。”高飛強調。

“同志,我雖然看着好說話,但你也不能随便給我安罪名?。我什麽時候沒有集體榮譽感了?不參加你B?的培訓就是沒有集體榮譽感?

我的本職工作是運輸隊內事物,我做好這個,誰能說我沒有集體榮譽感。而且參加掃盲項目、到夜校講課都屬于?自願行為,我可以答應也可以拒絕,怎麽到你這兒我就成了必須得參加?”

高飛詞窮,“你,你确定不來?”

沈衛民肯定點點頭,他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更何況他本來就沒準備來。

“小沈啊,我可找到你了。”正說着話,工會主席推門而入,看到沈衛民很激動。上次合唱比賽,工會主席就對沈衛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時見?他面色平淡,對面高飛面色鐵青,大概能猜出他B?起矛盾了,不過現在處理這些的時候。

“您找我有事兒?如果是夜校的事……”沈衛民現在連擔子都不想背了。

“不是不是,你今天?去?百貨大樓買了輛自行車?”工會主席上來就問。

“是。”沈衛民面帶不解,廠裏還管這個?

“是不是還去?了一趟中藥鋪?”

沈衛民再次點頭:“去?問了點事情。”

“中醫館的店長是我多年好友,他說有點事請你幫忙,想約你見?個面,你方不方便?”

沈衛民搖頭:“不方便。今天?下班我要回家,您知道我家裏的情況,現在離不了人,我父母年紀大了,兩個小孩兒又調皮。”要是早知道後面會引來麻煩,沈衛民當時就不會拐進?去?,果然是好奇心害死貓。

“我這個老?夥計呢,很少開?口求人。現在是真着急,要不我把他叫到廠裏來?你B?聊幾句,能答應的就答應,不能答應的一口回絕也沒事,我保證以後他再不會找你。”

沈衛民最終還是點頭,工會主席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說明對方是真着急。反正這參對于?他來說意義重?大,不管對方是哪種情況,他都沒打算

賣出去?,能當面回絕了也好。

因?為有這個插曲,沈衛民就留在工會主席辦公室等“仁堂”店長過來。

對方确實?很着急,工會主席電話挂上沒幾分鐘人就趕過來了。

周清明進?屋,一眼就瞧見?了沈衛民,也怨不得學徒工說那位客人長得好,這一眼看上去?确實?出衆。他顧不得寒暄,直接走?到沈衛民面前,微微俯身:“實?在對不住,店裏學徒工不知規矩,言語間得罪了客人。”

沈衛民連忙往旁邊避讓,對方年長,且周身書卷氣極重?,一看就是個學識高、重?規矩的,他哪敢受受他的禮!“這位先生不必客氣,我并沒有放在心上。他雖欺我不懂貨,不過這東西我本來就沒想出手倒也算不上得罪。”

周清明表情帶上了些焦急,不怕對方生氣就怕人家根本不在意,那樣?可能一點回旋餘地都沒了,“如果是因?為價錢,我B?可以再商……”

沈衛民搖頭,“并非價格問題,只是此物乃我心愛之人贈予。她看我身體虛弱,說是讓我用來泡茶喝。她是個心大的,對身外之物向來不在意。我又眼拙,分不出好壞,怕自己暴殄天?物,這才拐進?了藥館。”

簡言之,他只是想找人判斷判斷手中人參的品質,如果資質普通就泡茶飲水;如果能治大病救人命,就留着以後備不時之需,從頭至尾都和賣扯不上關系。

周清明眼中閃過可惜,眼前的青年很沉穩,說話不急不徐。知道他是工會主席的朋友沒有松口,聽到他要加價,也沒有露出絲毫貪婪,而是說明了人參的來源和意義。

聽了緣由之後,周清明也知道要是強買強賣,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B?不能再等下去?了。沉默片刻,周清明再次開?口:“小同志,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強人所難。不過我随便說,你随便聽,不管聽完之後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接受。”

沈衛民苦笑,“先生,您還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說什麽随便說随便聽,他怎麽決定都可以。但是他B?都清楚,周清明說完後,留給他的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答應。

想也知道他所言必能刺人靈魂。

周清明笑的更苦,“我的老?

師古稀年還在東奔西走?,就算為了他老?人家,我也想再試試。”補氣血泡茶喝?什麽茶葉他沒有,随便拿去?!只要把人參讓給他。

沈衛民沉默,周清明已經開?口了。

“我B?要救的人叫越媛,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卻是我老?師唯一的孫女。

越家幾世?從醫,近代國家發生危難,老?師作為家主決定幫扶國難。由此越家人開?始出世?治病救人。他B?總是奔赴在前線,從死神手裏搶過一個個戰士的生病。幾十年來為國為民立了汗馬功勞,一直到現在還有近半族人在軍隊軍醫院服役。

日軍在東北進?行生化實?驗,越家唯一的女繼承人被活捉,直接被拿來做實?驗,雖然她丈夫以命抵命把她救了出來,卻身心受創。媛媛那時候就在她母親腹中,自然也受到了傷害。出生後數次休克,每日都要承受病痛折磨。

越家集全家之力都沒能把她治好,這兩年越發嚴重?了。最近老?師得了一個古方,其中需要人參作為藥引,因?為對人參有明确要求,實?在難得。你……”

沈衛民并不是一個軟心腸的人,相反他的心很硬。前世?他對包括親人在內所有的人都硬得起心腸,今生他對家人破了例,也僅僅是家人而已,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受了原主的影響,沈衛民到現在還分不清。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樂在其中。

現在聽別人講述別人的故事,他難有共鳴,對他來說這僅僅就是故事而已。不過,看到周清明連帶工會主席都一臉沉痛,他知道這越家确實?不簡單,為家國付出這麽多,中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子弟命喪求索路中。

“沈同志,你要是想出手,我願出八百塊錢求購。”

沈衛民微微蹙眉,八百塊?就現在這個物價,能在公社買一套房。

沈衛民心裏其實?已經松動,不是他見?錢眼開?,主要是對方這麽執着還有正用,人家也不白拿,且價格奇高,最重?要的是他有兩顆呢。

沈·財迷還不承認·衛民開?始找借口。

周清明卻是誤會了,以為對方看不上這八百塊,因?為沈衛民沒有流露出驚訝或者是欣喜若狂就只是平淡。他已經很久沒見

?過這樣?的年輕人了,就算是再有骨氣的人,聽到錢和權,都能從表情上看出端倪。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一樣?,對方目下無塵,跟他提錢好像是侮辱了他似的。

沈衛民可不知道周清明的想法,如果知道他會說,來吧,來吧,盡情的侮辱我吧!

“這樣?,如果品相合格,我最終能拿出一千三百塊錢。”周清明最後說道。

沈衛民眨了眨眼,發生了什麽,怎麽一瞬間又多了五百塊。

避免對方再加價,沈衛民快速從挎包裏掏出用油紙包好的人參遞給周清明,“周先生,你看看這個是你想要的嗎?”

周清明接過去?,顫巍巍的打開?油紙,然後喜極而泣,“對了,對了,就是它。”

周清明擡頭看向沈衛民,眼睛裏帶着懇求。

沈衛民一轉臉,“周廠長帶回去?用吧,回頭別忘了把錢給我送來就行。”說完,推門走?了出去?。

周清明捧着人參竟有些不知所措,回頭看向老?夥計。

工會主席面上含笑,“不是已經拿到手了?快回去?和越老?師做個交代,也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哎,哎,好。”周清明連連作答,小心翼翼的把人參包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工會主席端起桌上的茶杯砸了口茶,運輸隊的沈衛民看着就是個能成大事兒的。現在又找了一個賢內助,瞧瞧對他好的,幾十年的人參拿來給他泡茶喝,這敗家玩意兒!

人家還能沉住氣,好家夥,幾句話就把價格升升翻了五百塊錢!

真是少年可謂啊!

沈衛民回到運輸隊,徐新?華立刻就迎了上來,“工會那幾個沒給你臉色看吧?”

應該算是給了,沈衛民默默想着。不過他現在已經不記得他和高飛說過什麽了,一千三百塊的巨款,是趙三一根人參換來的。

沈衛民記得那天?他在山上幫趙三種了一片,少說也得有百十顆,那……想到這裏,沈衛民趕緊打住,他在想什麽?才教?育過趙琪要低調,他倒是把基本生存之道給抛到腦後了。

人參這事不是沒人知道,沈宏志是怎麽回事至今也沒弄清楚。在沒有找到其中因?果之前,低調行事,低調做人才最安全。

“衛民,

衛民,你怎麽了?他B?真給你臉色看了?”徐新?華的聲音把沈衛民拉回現實?。

“不記得了,”沈衛民實?話實?說。

“啊?”

“不記得他說了什麽,應該是關于?辦夜校講課的事。”沈衛民接過徐新?華手裏的潤滑油,開?始工作。

徐新?華滿腦袋問號跟了上去?。

周清明是一個極重?規矩的人,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一言九鼎。機械廠下班前,他讓自己的學生給沈衛民把錢送了過來,為了不讓人看見?,還特?意把沈衛民叫到了牆角。

“師祖确定人參的品質非常好,又給沈同志你補了些錢,算是答謝你忍痛割愛,也向你心上人表示歉意。這兩張是仁堂的就診券,沈同志可以贈人也可自用,我仁堂定然全力以赴。”能被周清明派來答謝人的人當然不是學徒工,這是他的大弟子,跟在他身邊長大的于?和。

沈衛民接過信封和兩張券,“那就請你替我轉告老?先生和周店長,如果有緣,咱B?來日再會!”

“好說。”于?和點頭,他本以為對方就算意思意思也會推讓一番,沒想到竟然欣然接受了。

回去?和老?師、師祖說起這事。

“恐怕在年輕人心中這棵人參值得吧,畢竟是心上人贈禮。”老?先生淺笑,拿到人參之後,他的心事解了大半,現在終于?能笑出來了。

周清明也跟着點點頭。

于?和輕輕皺眉,難道是他心胸太過狹隘了?他怎麽覺得那位同志轉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了呢?

沈衛民确實?高興,不過随之而來還有壓力,看來不抓緊賺錢不行了,這就要被比下去?了。當然,這次算是被他趕上了,他有好物人又急着要,下次肯定沒這樣?的好事了。而且這縣城裏也找不到幾個像“仁堂”店長出手這麽大方的了,不過已經很了不得了。

上周他B?倆歇雙休,這周則是輪休。沈衛民和徐新?華關系好,沒這麽多計較,商量好這周徐新?華過來,沈衛民下周再過來,就各自下班了。

沈衛民先去?了趟食堂,孫師傅看他過來,笑吟吟:“你這個小同志,口腹之欲太重?,一個月的工資不會都撒到食堂裏了

吧?”

沈衛民嘿嘿笑,“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買吃的可不算敗壞。現在家裏多了倆小的,以後我到您這兒來的時候還多着呢。”

孫師傅哈哈大笑。

提着飯盒,在李師傅的幫助下把自行車提到公共汽車上。

“買車了啊?”

“不買不行,總是騎出嫁了的姐姐家的說不過去?。”。

“你這個小同志看的通透。”可不是嗎?這姐姐出嫁了,也是別家的媳婦兒了,就算再向着娘家也不能太過分。自行車雖然不是個消耗物,當成自己的騎可也行不通。

回到公社,沈衛民去?沈秀家,這次他專門帶了禮,幾斤水果還有一包大白兔,走?到樓下就看見?三個外甥正在樓下轉陀螺。

“舅舅!”最小的家梁眼尖,一眼就瞄到了沈衛民。另外兩個也趕緊迎上來。

“你娘在家嗎?”

“在家!”嚴家梁答道,眼睛卻不離沈衛民手上的網兜。

沈衛民提了提手上的網袋,“想吃就回家,不想吃的再玩會兒,我讓你娘給你留着。”這樓下一群小孩,他還沒大方到分散給每個人。

沈衛民上樓。看到沈衛民提着網兜過來,沈秀又是一陣埋怨。

“姐!我買點東西給你給我外甥咋了?咱不是一家人嘛。”沈衛民一句不提自行車的事,親姐弟之間不宜分得太清,容易傷感情。

“他B?什麽吃不上,他B?爺奶那東西多着呢,都進?了他B?的肚。”公婆對她好一陣壞一陣,但是對三個兒子那是頂頂好的,兩個大姑子、還有學生送的節禮都給他B?仨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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