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二天一早, 天将亮，沈衛民就睜開?了眼，閉眼迷瞪十秒鐘，就坐起了身。這段時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 醒了就立刻起。不然再睡過去, 被叫醒得半天沒有精神。

登上鞋，沈衛民輕輕推開?門出去。

宿舍裏看着外面天發?藍, 走到外面卻發?現天已經?大亮。

晨光熹微, 眼之所見, 皆是新意。沈衛民沿着街道走了好久。從都是廠房的機械廠，經?過公私合營飯店的平房, 到雖然才是清晨，卻已經?着急忙慌的筒子樓格子間，再到省城邊緣的挑黃泥屋子。

同處一個城市，相距不過幾百米, 卻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水平。

街頭的早市早已經?熙熙攘攘，這裏是農産品的聚集地。瞧那新鮮嫩生生的青菜上面還?帶着新鮮的泥，應該是半夜就起來?去采摘, 然後立刻拉到集市上叫賣，這聲音從現在一直會持續到早市散去。

沈衛民喜歡買東西，從早市這頭走到早市那頭，他收獲頗豐。莴筍、麥芽糖、自家釀醬油，自制豆腐，和一盆豆漿。也就是走到尾了，且他沒有再原路返回?去的意願，不然還?有的買。

走到末尾有家賣卷餅攤。沈衛民走過去要了三張薄餅，所有的菜都放一點?, 刷上辣椒油，撒上茴香面、熟芝麻，看着很有食欲。然後随便拐進路邊飯店，要了一碗手工面條，坐在那兒慢慢的吃，慢慢的。

再回?到機械廠，天已經?大亮，太陽大放光芒。

這個點?徐新華睡的正香，沈衛民也不去打擾他。在林蔭小道找了一把長椅坐下，沈衛民思考着分房條例到底該怎麽定?？可以這麽說，他現在的每一個想法，只要寫成書面條例在一定?程度上都會決定?一部人分不分得到房。

對?起草者來?說，這或許無關?緊要，但是對?那些因為一個條件措施就失去購房資格的工人來?說，打擊卻是致命的。沈衛民當然知道只要有規則就會卡掉一部分人，但是他希望盡可能合乎情理。

房子！種花家幾千年來?永恒不變的話題。房子，居住之地，安全感的來?源。所以房價是很多人關?心的事情，後世?經?常會

看到羨慕幾年前房價的帖子，但其實根本沒有可比性。生産力以及勞動力的價值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房價增長速度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社?會的進步。

沈衛民并不覺得兩個年輕人結婚，要求有個房是不合理的要求。畢竟要穩定?，要撫養下一代，起碼能有個安樂之所。但當房車成為唯一标準，味道就變了。

“衛民，一大早你在這裏幹嘛？”張桂花離老?遠就看見沈衛民坐在長椅上，她都走到跟前了，對?方都沒有發?現，遂出聲問道。

雖然張桂花的聲音不算大，沈衛民還?是吓了一跳，看到是張桂花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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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沈衛民無奈喚了一聲。

“一大清早的不好好休息，坐在這裏幹什麽？”張桂花又問。

“昨天遇到了些事情，突然文青，過來?陶冶陶冶情感。”沈衛民勾唇笑?笑?。

張桂花跟不上青年的腦回?路，“對?了，我找你正有事呢。”

沈衛民點?頭，“你說。”

“就你昨天讓相可捎家去的中秋禮，就是你之前說的你們村要經?營的副業？”

沈衛民沒想到張桂花一早來?就提到這個，不過還?是點?點?頭，“是的，雖然還?是測試品類，不過都說味道不錯，就給姐你都撿了點?。大家湊合嘗嘗，要是有不足可以給提意見。”

今天是八月初八，正是中秋節走親戚訪友的最高峰。沈衛民在省城認識的人不多，張桂花算是一個，來?都來?了，當然不能不表示。要直接給張桂花送節禮，對?方指定?推脫，要是被廠裏其他人看到，影響也不好。

因此沈衛民直接把東西交給了石相可，他大外甥是個實誠人，直接就接手裏了，連句推脫都沒有。

用?對?方話說，那就是長者賜不可辭。

他說的理所當然，沈衛民哭笑?不得。

石相可帶回?家去可被張桂花好好訓了一頓。雖然說他們一家擠在省城這兩間屋裏，可家裏都是工人，生活水平是不差的。起碼比沈衛民是這樣，咋還?能要他的節禮？

“這是我舅村裏自産的，好吃又健康，他都大老?遠從縣城帶到省城了，我怎麽還?能推脫？”

石相可振振有詞。“再說了，媽，咱又不是不回?禮，您給加重些不就行了？”

張桂花一想确實是這個道理，着急忙慌給收拾了一大包，一股腦的塞給石相可，讓他抽空給沈衛民送去。

家裏人多，還?有老?人在，張桂花當然不會把東西都提到自己屋裏去。分出一半來?給家裏人品嘗，各個都贊不絕口。

一罐無殼核桃，紅糖炒制，外酥裏軟，一嘗就知道掌勺的是高手，火候掌握的正正好。冰皮月餅，甜而不膩，裏面的豆沙細密綿長，與細嫩彈牙的冰皮組合起來?，味道正好。另外還?有幾個蘋果?，鮮紅好看；一袋瓜子，顆顆飽滿。

雖然包裝簡陋，卻掩飾不了事物的好味道。總之家裏人吃了評價都是上佳。

張桂花之前并沒有把沈衛民提起的村裏搞副業這事放在心上，他在辦公室裏請大家品嘗月餅，她也只以為衛民是想和同事們打好關?系。衛民到底不是省機械廠的正式工，想要融入适應需要時間，前期用?這種方式算是聰明做法，比什麽都不做的某大小姐可強太多了。

直到這時候心裏才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東西質量過關?，味道也好，沒道理不好好利用?。

“我可提不出意見，家裏人都贊不絕口呢。姐是想問問你，從現在開?始你們村能生産多少？我想訂在你們這訂組合禮盒。”張桂花如是說道。

上一年的禮盒，讓齊廠長惹盡了笑?話，今年說什麽都得扳回?一城。也因此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松口讓食品廠備貨。盡管從一開?始，張桂花就有種感覺，最後妥協的一定?是自己，畢竟撇出省食品廠，其他食品廠更?沒什麽好說的。

不過，樓暗花明，現在她隐隐約約看到了希望。但是一個農村小作坊能承受的住兩百盒的體量嗎？

這不是長期訂單，時間推後提前點?都沒關?系，眼見着中秋節将至，到下次沈衛民到省城來?，怎麽都得交貨了。中間預留的時間可不多。而且還?有許多客觀因素，比如村裏有沒有存貨，禮盒內具體裝什麽，以及定?制禮盒包裝等都需要考量在內。

“姐，你和我具體說說你的要求。我看着能行就應下，實在不行就

拒絕。”

張桂花說的簡單又粗暴，每份八塊錢預算，一共兩百分。

沈衛民在心裏算了算價格，覺得這件事情能做。“姐，我答應了。下次來?省城我把東西給你帶來?。”

“凡事量力而行，不能因為是我提的，就強撐答應。”張桂花提醒道。

“你放心，不會的。”

沈為民辦事，趙桂花是非常放心的。她擺了擺手，騎車走遠了。

沈衛民則去找公用?電話打電話給姐夫嚴慶林。他下次來?省機械廠，大概率是下周一。中間滿打滿算也就三四天的時間，兩百份雖然不算多，卻是需要好好準備。

要說以前嚴慶林對?小舅子說的話還?将信将疑，不過現在答應得非常幹脆。

半下午，沈衛民開?車進屋機械廠大門。剛下車，就被徐進山叫進了辦公室。

省機械廠的借調函雖然還?沒有傳過來?，不過齊廠長的電話已經?打進了呂廠長的辦公室。徐進山并不覺得吃驚，在新條例分房這件事情上，從頭到尾确實都是由沈衛民主導并實施的，有他在就是林縣長身邊的楊秘書都只能淪為陪襯。

要說省機械廠也算是有眼光，直接就瞄準了沈衛民，這可能讓他們接下來?的工作事半功倍。

“下周一你随車去省機械廠上班，因為上面下發?了正式的借調文件，所以一切福利待遇都走省機械廠待遇。”

“借調沒有标注時間？”沈衛民皺眉，他雖然積極和省機械廠的工會打好關?系，關?于?這次新分房條例，他也會盡自己所能。但是他從沒想真去省機械廠，如果?是用?借調的方式，就更?不願意。

留在縣城，他能時常回?家，到了省城可怎麽辦喲。現在不是想買房就買房的時候，而且趙琪是農村戶口，短時間內還?進不了城。最重要的是，沈衛民根本沒有想舉家遷往省城的打算。

“這個不用?擔心。到時候你想留下或許不容易，但是你想回?來?，那絕對?是一句話的事。”徐進山笑?着說道。

他們運輸隊出了一個風雲人物，這段時間運輸隊在機械廠的存在感比往常高了不少，就連隔壁廠不常關?注這些事的老?友都有所耳聞，跟他打聽那個誰誰誰

，他面上也有光。

縣機械廠雖然是分廠，但是正式工也不是總廠說要走能要走的。

沈衛民笑?笑?。

“這樣，你今天回?去明天就不用?過來?了。好好休息，收拾好行李，和家裏人講明白?別讓他們擔心。”

“行，謝謝隊長。”

沈衛民轉身出去，外面站着幾個同事，顯然都聽說了此事，反應最大的當屬徐新華。“你可是我的搭檔，現在你被借調走了，我們這條線上就只有我是一個人了。”

“隊長會給你安排臨時搭檔，不管是誰，你都先答應。”沈衛民溫聲說道，要是往常讓徐新華開?一個來?回?完全沒有問題，他年輕，精力旺盛，五六個小時的專注力還?是有的，但是現在沈衛民卻并不推薦這麽做。

這段時間夜校事忙，很多時候徐新華都需要在車上補眠，這要是沒個搭檔跟着可還?得了，萬一出了事怎麽辦。而且路上萬一遇到個意外，連個作伴的都沒有也是挺無助的。

“奧，知道了。”徐新華悶悶不樂。他其實是有些喪氣的，雖然在別人看來?，這種喪氣可能沒由來?，但是只有他知道，他感覺自己和沈衛民的距離在越拉越大。

徐新華不是不上進的人，年紀輕輕就掌握一門技術，雖然親爹是隊長，但他進運輸隊生生做了多半年的臨時工才轉正。現在他是機械廠運輸隊的工人，說出去可倍有面子。

徐新華不是低眼看人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和沈衛民處成朋友。但要說心裏沒有半點?優越感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卻生出自己不如沈衛民的感覺。

明明兩個人時常在一起，對?方為何就能做成這麽多事情？結識省機械廠工會副主席，寫下新分房條例，推動縣城廠裏家屬院的建成等等這些事情上都刻着沈衛民的名字。就連他去夜市校教課程，也多的是男男女女跟他打聽沈衛民。

也不能說是嫉妒，但徐新華隐隐有些羨慕沈衛民，對?方似乎總有辦法兼顧所有的事情。而他現在只夜校和運輸隊兩頭跑，就已經?滿頭慌亂。

沈衛民不知道徐新華是怎麽想的，如果?他知道也只會淡然一笑?。只看到結果?的人是永遠不會知道過程是有多辛

苦的，但他不想去解釋這些。

在個人來?看，過程往往大于?結果?，因為你所有的收獲是在過程中産生的。但在社?會大衆可不這樣認為，在他們眼裏結果?遠遠大于?過程，因為人心是很浮躁的，他沒有時間去了解你過程中做了什麽，他只要知道結果?就行了。

現實是很殘酷的。所以永遠不用?羨慕別人做成了什麽事，因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絕對?付出了很多。你只要知道努力，知道再加把勁兒就行了。

和同事們聊了幾句，沈衛民轉身去了一趟紙廠，出來?正好趕上李師傅的公共汽車。

“幸好提前和你打了招呼，不然就錯過去了。”沈衛民語氣充滿慶幸。公共汽車四五十分鐘的車程，自行車得起至少倆小時，他可受不住。幸虧公共汽車經?過紙廠，他提前和李師傅打了招呼，在這等等他。

“到紙廠辦事？”李師傅笑?呵呵的。

沈衛民點?點?頭，“是啊，訂禮盒。”

随着車上人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熱鬧，沈衛民現在已經?完全融了進去。雖然不同工廠現在也能互相叫得出名姓了。沈衛民第一次發?工資一共八塊錢，當次回?廠他就信守承諾請車友們吃了喜餅。

喜餅是李招娣親手給做的，車上能一人分一口，大家本來?都是開?玩笑?，沒想到沈衛民還?記得，熱熱鬧鬧都給面子掰了一口，那之後感情莫名就好了起來?。

緣分就是這麽的奇妙。

回?到家，發?現門從裏面上了鎖。

沈衛民敲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一個細碎的聲音，“誰呀？”

雖然聲音明顯壓低了嗓子，但是沈衛民還?是聽出來?了。他壓着喉嚨的笑?，“我。”

“衛民哥，你回?來?啦！”大門被打開?，露出了趙琪素面朝天的俏臉。

趙琪一把把沈衛民拉進家門，然後利落的關?上了大門。一系列動作，把沈衛民看的一愣一愣的。“怎麽了？”幹啥回?個家還?跟特務接頭似的。

“大姐說這事傳出去了不好，讓我們都小心着，伯娘說她說的沒錯。”所以她就執行了，誰讓她年紀最小，輩分也不咋高，誰說話她都得聽着。

沈衛民哭笑?不

得。

李招娣和沈秀披着圍裙從廚房裏走出來?，就看見一對?金童玉女正站在大門口說話，兩個人臉上都挂着盈盈笑?意，很高興的樣子。

母女倆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高興和滿意。這娶媳婦娶個合心意的比什麽都重要。兩個年輕人感情好，其他人就真的莫要說什麽了。

“娘，大姐。”沈衛民打招呼。

“到底咋回?事，你過來?和我們解釋解釋？”一個電話打到公社?，直接讓他姐回?來?，說是讓找趙琪來?做月餅，還?要把那些堅果?個頭大的挑出來?備用?。其他啥都不解釋，他們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呢。

要說李招娣也不容易了，閨女回?來?說她弟是這樣說的，她就啥都沒問，就開?始着手準備。過程中不是不想嘀咕嘀咕，不過當着趙琪的面兒，到底不想讓她覺得老?兒子太不靠譜，老?太太生生忍下了，現在見到兒子了，當然要問清楚。

沈衛民簡單解釋了幾句。

“八塊錢的預算？”李招娣驚呼，怪不得都說工人福利好呢。

“這是廠裏廠長拿來?訪友和各工廠交流用?的，關?乎臉面，不想看起來?太磕碜。普通工人大概得折半。”

“那也不差了。”李招娣說道，他們一家一年才能攢幾個錢，人家一次福利都四五塊。

“八月節呢，一份裏面至少得放四塊月餅，加兩種堅果?和一種果?幹就差不多了。”趙琪掰着手算。

“我跟毛巾廠訂了毛巾，一小罐糖水罐頭，一共六樣東西就差不多了。”沈衛民接話。

“那我們是不是賠錢了？”趙琪問的直接，她可還?記着呢，上次衛民哥賣那些月餅都要一塊錢一塊，在她眼裏堅果?可比月餅值錢。

李招娣和沈秀母女兩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是再算這也賠不了錢啊。

“賺的不多，就當是做個宣傳。下次過年的時候，訂單多了就能掙錢了。”沈衛民笑?着說道。

“奧。”趙琪笑?的眼睛只剩一條縫，一臉很相信沈衛民說的話。

“姐，你好請假嗎？不然叫大妗子二妗子來?幫忙也是一樣的。”沈衛民轉頭看向沈秀。

“能請假還?是叫你姐請假，你大妗子二

妗子雖然不是碎嘴的，不過，一個村裏住着都請假不去上工說不過去。再說你還?能虧待了你姐不成？”李招娣插話。

沈衛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那當然是不能虧待了我姐，不過還?是工作重要，而且我姐家一攤子事兒呢，姐夫還?有三個小的都得照顧。”

“沒事兒，來?前我已經?和你姐夫說過了，今明兩天請假，正好這周輪到我休息，我幫你收拾好再回?去。”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家裏收拾收拾就有地住。

她留幾天沒事兒。

話雖然說不讓舅家摻和進來?，但是當晚李招娣就去娘家擡了頂大鍋回?來?。

沈衛民：“娘，你這是幹啥，不是說好明天去買的嗎？你搬來?讓我舅妗子咋吃飯？”

“你想買咱公社?都不一定?有，去縣城再回?來?都什麽時候了。接着還?得洗鍋，擦鍋，加起來?得費不少時候，能有直接從他家搬來?好使？”

那是沒有，沈衛民心裏嘟囔。

“放心吧你舅家倆竈臺，還?有個小的，湊合能用?。”

“那我大舅二舅他們能同意？”沈衛民都忍不住同情他舅妗子。他娘的教育方式是極成功的，大舅，二舅現在沒有分家，住在一個院吃同一口鍋。妯娌兩個處的跟親姐倆似的，感情很好。這也就意味着他娘端來?這一口鍋，這兩家人都得憋屈使小竈。

李招娣神秘一笑?，進廚房去了。

晚上正吃着飯，聽見敲門聲，李招娣正巧在坐在最外邊走快幾步去開?門，沈衛民和沈秀慢了幾步。只看見二妗子把鍋蓋給送來?了，身後大舅二舅還?扛着倆麻袋放在地上。

沈衛民正想說話，就見他們轉身走了。

“啥啊？”沈衛民疑惑，怎麽還?神神秘秘的。走近一看，麻袋裏是剝好的核桃，還?有一袋山楂。

“娘？”

“我只說你試試做點?小買賣，借他們鍋用?用?。”言下之意是這兩麻袋東西是他們自發?擡來?的。

沈衛民點?點?頭，大概這就是關?系近吧，長輩們都希望他能上進，認幹。沈衛民走到李招娣跟前接過她手裏的鍋蓋。“那我舅和妗子真的太實誠了，這都是随了娘您啊。”

李招娣瞬間破功

，點?了點?沈衛民的腦袋，“就你混話多。”

沈秀也跟着笑?。

“這做是好做，到時候咋運到省城去？”沈秀雖然心裏激動，卻還?是免不了擔心。

“姐，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這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了。

周五又忙了整整一天。家裏三個女人做事都是麻利的，效率也高，三口鍋都趕不上她們的動作。到後面炒幹果?的活還?牽到了大生叔家裏，沒辦法家裏實在整不開?。

雖然趙琪年紀最小，可她的廚藝是三人裏面最好的。不管是冰皮月餅，還?是各種堅果?的炒制，李招娣和沈秀都是按照她說的方法去做的。前邊只觀摩，中間手把手教學，後邊倆人就能夠獨立運作了。

如此，周六沈衛民和趙琪才能放心去縣城，這是兩家早已經?說好的行程。

趙琪當然高興，不過想到衛民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省城工作，她就高興不起來?了。如果?在縣城，她時常還?能過去看看，但是在省城，她就望塵莫及了。

“不是要跟沈三柱子去縣城，怎麽還?磨磨蹭蹭的？”趙蘭看着趙琪一會高興一會面無表情，只覺得堵心。還?有閑心計較這計較，那就證明趙琪這段時間過的太舒坦。

趙蘭已經?在娘家住了好些日?子了，男人沒有過來?接，婆家到現在也沒個說法，再加上懷孕情緒波動大，日?子實在難熬。在家裏還?有男人哄着，在娘家，趙老?四動不得，宋引弟沒意思，就只剩個趙琪。

當然，也幸虧趙琪不和她一般見識，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然她會更?郁悶。

“三柱哥說過來?接我，我等着就成。”趙琪哼了一聲。

“琪妮兒，”宋引弟開?門進來?。

“嗯。”趙琪低頭活動自己的手指，白?嫩嫩的手上沒有任何瑕疵。

“進了城，讓三柱子多給你扯兩身衣裳，之前已經?答應的縫紉機可不能少，你記得提醒他。還?有記得給你爹打壇子好酒，買個煙杆兒，還?有我，最近我抹着你姐拿來?的蛤蜊油挺好，再給我捎兩管。”宋引弟絮絮叨叨的囑咐。

雖然現在朝女婿伸手要禮，讓人笑?話。不過琪妮兒的對?象是沈三柱，這樣的機會

可少的很，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恐怕以後啥都得不到，她這個閨女不白?養了？

“這話你和我說有什麽用?，得和沈衛民說，他是掏錢的那個。”趙琪嘟嘴。

宋引弟掐了下趙琪的胳膊，“我這不是讓你提醒提醒他嗎？不提醒人咋知道。”

“嘶。”趙琪喊疼，“娘，你咋偏心呀？我大姐夫，二姐夫那時候可沒有這事，要是沈衛民回?去捅給他娘，沒準兒我們這門親事就得黃了，看你到時候跟我爹咋交代。”

趙琪小嘴叭叭叭，把宋引弟說惱了，站起來?轉身就走。“随你愛怎麽樣怎麽樣，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了。”

趙琪眼神閃了閃，心裏說最好是如此。基本的贍養義務她負，但要想一輩子扒拉到她身上吸血，那不可能。前世?就算是生她養她寵她十幾年的父親母親，她都忍受不了，何況是半路父母的趙老?四和宋引弟。

“你可真能耐，把娘都惹生氣了！”趙蘭斜了趙琪一眼，“這女人出嫁了，娘家就是最大的後盾，像你這樣以後手裏欺負，娘家沒一個替你出頭的，看你怎麽辦？”

“就像二姐現在這樣嗎？”趙琪笑?着問道。

明明受了委屈，還?被送回?娘家，滿腹委屈無人說，當然就算說出來?也沒人出頭。這麽多天過去，婆家連個口信兒都沒捎，更?別提之前承諾的口糧。

剛來?那幾天趙蘭還?閑适餘裕，現在表情完全變了，整天處在神經?緊張，胡思亂想的狀态裏。這難道就是趙老?四和宋引弟他們說的感情好嗎？難道二姐夫真的認為這樣對?二姐腹中的孩子好嗎？

無解。

“你什麽意思？”趙蘭大聲呵斥。

“沒什麽意思，我只是随便說說。”趙琪不願意激惱她，到底還?懷着孕呢。她覺得趙蘭這次生的孩子肯定?是個苦臉相，因為他娘在懷他的時候，就沒露出過一個笑?臉。

外面傳來?宋引弟熱情的招呼聲，趙琪拿起旁邊的挎包走出門去，果?然看見了正站在門口的沈衛民。因為要去照相，沈衛民今天專門穿上了白?襯衫，頭發?也梳的立正。整個人看起來?年輕又清爽。

趙琪一直覺得沈衛民長得好，現在更?是。她笑

?眯眯的走近沈衛民，眼睛錯眼不眨地盯着他，連旁邊宋引弟的提醒都沒聽見。

“好，嬸兒。你說的我都記住了，我會好好的把趙琪送回?來?的。”沈衛民伸出手，把趙琪拉到身後，笑?着回?話。

“嬸子信你。”宋引弟言不由心，趁沈衛民沒注意還?瞪了一眼趙琪，這個不孝女，真是一點?指望不上。

這是第一次，沈衛民帶趙琪一起坐上了去縣城的公共汽車，一上車就有不少人看過來?。雖然都好奇不過都沒有貿然上前發?問。

李師傅見過幾次沈衛民送趙琪上車，知道他倆的關?系。“你們倆這次去縣城有事。”

“去照個照相。”沈衛民笑?呵呵的。

“好事将近啦？”

沈衛民笑?着點?頭。

車上一片恭賀之語，大都是讨喜糖的。

沈衛民照單全收，笑?着說瞧好吧。

到了縣城，時間還?早。兩人先去徐新華家送節禮。

徐進山徐新華父子已經?去上班了，在家的只有徐母。徐進山在機械廠的工齡不低，也帶出了不少徒弟，逢年過節家裏當然不缺人來?。徐母應付這種情況已經?得心應手。不過沈衛民過來?，她稍稍有些驚訝。

“伯母，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他跟徐母不熟，對?她最大的印象還?是她那查戶口一樣的談話方式。沒有徐新華做連接，兩人也沒有話說，進門就不必了。

“哎，你們先別走。”徐母随便扯了個禮盒遞給沈衛民，“新華是個不操心的，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這節禮來?往，你多擔待。”

老?太太讓禮的功夫沒有幾個年輕人能頂的住，沈衛民最後不得不接下。

“哈哈哈，”下了樓，趙琪在旁邊大笑?，原來?衛民哥也有這麽無奈的時候。

“徐隊長的媳婦兒真不會辦事。”趙琪終于?笑?夠了。逢年過節送禮講究個你來?我往，但并不是你送禮來?我家，我讓你捎回?去一份。就該是你上我家坐坐，我上你家坐坐，相互交流交流感情，這是禮節。

當然他們家離得遠，去一趟不容易，那也應該讓徐新華來?回?這份禮。離中秋節還?有幾天呢，又不着急，像徐母這樣，就有些趕客了。

“莫在背後議論他人，有份回?禮不錯了，要是去我二姐家。連回?禮都沒有呢？”沈衛民笑?着說道，別說回?禮，去了讨杯茶喝都難。

他們剛剛雖然沒有進門，但是能看到徐進山家裏禮盒什麽的都在旁邊堆着。徐母也不是随便拿的，挑了一個看上去最華貴的。

心地算不差了。

“嘿嘿。”

時間差不多，兩人直接去了紡織廠，在等候室等了會兒，孟秘書就過來?了。

“這就是弟妹。”孟秘書聽蔡明明提過幾次，但見面還?是第一次見。

“趙琪。”沈衛民介紹雙方，“這是孟秘書。”

孟秘書朝趙琪笑?了笑?，心說果?然如蔡明明說的一樣，沈衛民的未婚妻長的是真好，瞧着性格也是極好的。

“我已經?安排好了，按照你說的，不論價格，只看品質，一會兒讓你出血可不怨我。”孟秘書笑?着對?沈衛民說道。

“那是我的榮幸。”沈衛民笑?着回?話。

孟秘書把他們領進一間辦公室，“這裏是廠裏生産布匹的樣品。弟妹，看看相中了哪匹，告訴我，我安排人去倉庫取。”

趙琪脆生應了聲好。

沈衛民四處看了看，這裏應該是專供客戶選布的地方，孟秘書帶他們兩個到這裏來?，也算是把他們當大客戶了。

“去看看吧，相中了哪匹布咱們都直接帶回?去。”沈衛民笑?着對?趙琪說道。

趙琪點?點?頭，去看布了。

孟秘書則看着沈衛民，現在的小同志啊，還?是太年輕，這小姑娘喜歡花衣裳，那是天性，你饒着她選那不得選到天荒地老?去。

結果?沒一會兒，趙琪就回?來?了。

“沒和心意的？”沈衛民看她兩手空空，出聲問道。這麽多布匹，按理說不應該呀。他之前拿回?去的是唐曉随手扯給的，她都高興的了不得。

“看到好多喜歡的。”趙琪湊近沈衛民，小小聲說道。

沈衛民看了一眼孟秘書，只見對?方眼神朝天，似乎并沒有看向他們這邊。不過偏轉的身子出賣了他，對?方很關?心他們這邊發?生了什麽。

沈衛民側了側身子，把姑娘擋住，同樣小小聲的問她“都想要？”

趙琪誠實的點?了點

?頭。素布素錦素緞，她都想要，另外還?要扯布給衛民哥做衣裳，想要的好多哦。

“那先把喜歡的都挑出來?，最後我們從裏面挑六匹怎麽樣？”沈衛民打着商量，有一瞬間他想把她喜歡的都帶走得了，小姑娘難得有個喜歡的東西，他不忍心拒絕。

不過，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風。

“嗯，”趙琪狠狠的點?了點?頭。

兩人在紡織廠出來?的時候收獲頗豐。當然也被孟秘書當奇葩一樣看了一路，這年頭誰家買布跟給進貨似的？尤其裏面一大半還?是不适合幹活穿的布料。

都說紅顏禍水，孟秘書現在是感覺到了，那小姑娘一笑?，沈衛民是叫掏錢就掏錢啊。

沈衛民只當沒看見孟秘書的眼神，千金難買樂意。

錢是掙出來?的又不是省出來?的。

“我說讓車給你們捎到公社?供銷社?，到時候你們拿條子去取，你們偏不聽。”孟秘書看着抱滿懷布的倆人，無語至極。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迎面走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