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久不見

謝舒總覺得他是意有所指。

這一頓飯下來，她全程心不在焉。

晚飯後，陸佳佳接了個電話就先走了。

謝舒陪沈娴散步消食，等再回到屋裏，發現陸家倆父子已經從書房下來，坐在沙發上，電視裏播着新聞。

“下周末林老爺子八十大壽。”一條新聞播完，陸德啓忽然開口，“不過看林家的意思，是不打算大辦了。”

謝舒端坐在沙發上，冷不丁地聽到林家的事，下意識看向旁邊的人。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原本收緊的手又緩緩舒展開來。

陸嘉言一臉從容地點點頭，對父親道：“我和謝舒下周也有事，那就只能你們去一趟了。”

有事？

謝舒聽了他的話正疑惑，可等下一秒，陸嘉言轉過臉和她對視上，謝舒忽然就明白了。

林家孫輩前不久才鬧了那麽大一出笑話——繼兄妹私奔。輿論難堪，長輩臉上無光，也知道圈子裏的人都議論紛紛。

他們不願小輩過去湊熱鬧，但又不好直說。

等陪着陸父看完這半小時的新聞，又陪着沈娴聊了會兒家長裏短，謝舒提出了回學校。

她一起身，陸嘉言也跟着起來。

“要把妹妹送到宿舍樓下，知道嗎？”沈娴送兩人出來，不忘叮囑陸嘉言。

陸嘉言打開車門坐上，淡聲應下：“知道。”

“阿姨再見。”謝舒坐上副駕駛，笑着和窗外的人揮手，“外面悶熱，您快進去吧！”

沈娴應着“好”，腳步卻一點不動。

陸嘉言緩緩啓動車，轉頭朝着副駕駛窗外，和沈女士對上視線，他有點無奈，“媽你進去吧，我們走了。”

沈娴這才收回視線，又對着謝舒笑了笑：“有空就多回家來，你一個人來，讓陳媽給你做好吃的。”

她似是又想到什麽，臉上笑容變得神秘：“或者帶朋友一起來，讓阿姨看看。”

“朋友”二字，咬字極重。

此朋友非彼朋友。

“……哦，好。”謝舒遲疑半秒，和以往一樣乖巧點頭。

車窗忽然被升起來。

謝舒吓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走了。”陸嘉言剛收回按關窗鍵的手，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注視前方。

“哦。”謝舒拉了拉安全帶，眨着眼慢吞吞地把腦袋轉回來，也坐正了。

車沿着山道主路駛向市裏，路兩旁是高大筆直的樹木，車窗外時而有隐約嘈雜的車流聲。

在這個時間點交通并沒有那麽擁堵，但駛入學院路後，便連續遇到了兩盞紅燈。

車緩緩停了下來。

謝舒也挂了電話，臉轉向車窗一側。

晚風涼夜，樹梢輕輕顫動，月色之下，斑駁樹影覆在深綠色的燈杆上。

車內又恢複了安靜的氣氛。

謝舒忽然開口：“我們學生會明晚有個聚會，王野讓我問你要不要一起來？”

陸嘉言定定地看着前方，聽到她的邀約，握住方向盤的手一頓，“明晚，周一？”

謝舒：“嗯。”

“明晚我也有點事。”想到明晚的事，駕駛座上的人眉心逐漸蹙起，似乎是有些不耐。

“哦。”謝舒垂眸，對于他的話意料之中，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綠燈亮起，陸嘉言踩下油門，同時轉動方向盤，“你們哪兒吃飯？結束了我來接你。”

“再說吧。”謝舒沒有回答，“到時候可能還會轉場。”

車子駛進校門，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

謝舒解了安全帶打算下車，她拉了下車門，卻發現推不開。

“這給你。”陸嘉言轉身從後排拿了禮品袋給她。

謝舒茫然地看了看禮品袋，沒有伸手去接。

她剛上車時就看到了後座發着兩袋東西，那會兒天暗看不清是什麽，原以為是從家裏帶走的，現在她才反應過來，是兩個禮品袋。

陸嘉言直接把袋子放進她懷裏，解釋說：“上次不是把你的項鏈落了嗎，這算賠禮。”

謝舒捏着袋子看了眼，認出印在袋子上的logo，是法國的高奢品牌。

她還要再說什麽，“可唔……”

陸嘉言單手搭着方向盤，伸手去掐她的臉，然後俯身過去，直接用吻堵住了她剩下的話。

車內的燈已經自動熄滅。

謝舒後背緊貼着座椅，微仰着頭，撲面而來的男性氣息仿佛要将她牢牢包裹住。

但理智尚存，謝舒還記得兩人此刻身處何地，只不過剛一瞬的失神才被他得逞了。

她擡手推了推身前的人，卻沒推動。

無奈之下，謝舒惱得直接咬了他。

這一下極有效，他悶哼一聲終于舍得離開，擡手碰了下傷口，然後才擡眸，深深地盯着她，好氣又好笑道：“謀殺親夫？”

車門不知何時也已經解鎖。

謝舒握上車門把手，冷笑一聲：

“謀殺情夫。”

說完，她頭也不回，推開車門迅速下車。

等跑進宿舍大門，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謝舒這才慢下來腳步，還輕喘着氣。

她低頭看了眼手裏拎着的袋子，不重，但裏頭的東西價值并不小，心裏頓時打定主意，等下次回公寓就把這帶回去。

她又莫名想到剛才的畫面，擡手揉了揉臉頰兩邊的軟肉，剛剛被陸嘉言掐住，即使他沒用力，也有點發酸了。

混蛋。

謝舒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幾聲。

待平複下來，暫且被丢在一邊的理智也恢複了，她忽然想到，剛才和他在車上聊到的事。

周一晚上。

他也有事。

可這個“事”，是指工作？

還是，約會？

上午十點，江大的交流生已經抵達機械學院大樓，一行人前往會議室，首先進行一個小型見面會，讓交流生與對接學生互相介紹認識。

院長講了段官方的歡迎辭就先行離會，等負責老師簡單介紹了下本次交流項目後，就是交流生的自我介紹環節。

會議室是大長桌，一邊坐着江大交流生，另一邊一一對應着與之對接的清大學生。

謝舒端正坐着看前方，只是眼角餘光時不時掃向對面。

傅、明、遇。

她心裏又默念了遍這三個字。

陌生的名字。

卻是熟悉的面孔。

穿着黑T的男生是最後一個起來自我介紹的，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謝舒，齊刷刷地都看向了他。

“清城大學的老師同學們，下午好，我是傅明遇。”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又語調溫和，讓人忍不住想去認真傾聽。

每個人都自我介紹其實都大同小異，姓名專業，興趣愛好，以及對于能來清大交流的個人感受。

他的介紹很簡潔，卻至結尾處，又明顯停頓了一下：“其實清城對于我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城市。高三時，我有幸在清城一中念過書。”

男生稍稍低首，眸光清亮地對上謝舒的視線，他微微一笑。

其他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唯獨謝舒神色未變，直直地看着他。

見面會很快結束，不過江大的老師還有些話要和他們學生說，清大的師生沒有過去打擾。

王野穿過人群，特意湊到謝舒身邊來小聲詢問：“那個傅明遇說是和我們一個高中，可是我們這一屆有這個人嗎？我記得沒有啊……”

他自問自答了。

謝舒也搖了搖頭，“沒有。”

她、陸嘉言和王野都是清城一中的學生，同屆畢業。

他們那一屆是沒有這個名字，也沒有這個人。

謝舒微啓唇：“但是——”

“謝舒同學，好久不見。”

溫和的聲音傳來，謝舒驀然回首看去。

不知何時，傅明遇也已經走近到她身邊，深邃的眼眸迎上她的視線。

四目相視，謝舒無奈一笑，語氣卻頗有幾分熟稔：“學長，好久不見。”

“已經不是學長了。”傅明遇向她伸出手，神情多了點正經，笑着說，“以後請多指教。”

謝舒也沒扭捏，落落大方地伸手向前握住他的手，只一秒，兩人又同步松開，她微微彎眸笑道：“是互相照顧。”

“他之前在高中，是高我們一屆的學長。”謝舒跟王野說完，又轉頭給傅明遇介紹，“這位是我們院學生會的主席王野，跟我一樣，他也是一中畢業的。”

她停頓了下，微挑眉，笑意盈盈：“可以說，我們這算是一中校友見面會了。”

旁邊雙方老師已經交談完畢，接下去要安排交流生前往住宿樓。

謝舒不方便進男生樓，陪同至樓下，然後由王野和學弟等人代她進去。

舊友重逢的喜悅讓她差點忘記了自己作為對接人可還有任務在。

兩方人臨分別了，謝舒忽然開口叫住他，直接說事：“今天下午我沒有課，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帶你逛一逛我們學校。”

兩人站得近了，傅明遇還得稍稍低頭與她對視，“好啊，那我聯系你。”

交流生被安排在六樓，王野叮囑完前面的人，放慢幾步走到傅明遇身邊，有些感慨：“沒想到你們倆會認識。”

傅明遇笑了笑，點頭，卻沒接他的話。

王野本是好奇這兩人的相識，卻見傅明遇不像是謝舒在的時候那麽好說話，他頓時也歇了八卦的心思。

有其他人過來搭話，王野順勢往後退了一步，餘光無意間瞥向旁邊。

男生臉上仍是含着笑，态度溫和，待人有禮。

又好似，同剛才沒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