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漸漸忘記了今晚的不愉快

沈娴給謝舒帶了禮物，又念叨着想她，謝舒便趁陸嘉言不在的時候回去了一趟。

正巧遇到陸佳佳也在, 見她一個人回來的，身後沒有跟着人, 下意識就問了句：“嘉言沒跟你一起回來啊？”

家裏開了暖氣，屋裏很暖和，跟外面零度天氣完全是兩個世界。

謝舒脫下外套，裏面是一件米白色羊絨衫。

“沒有。”

只一個平常的回答, 陸佳佳卻聽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

當初陸嘉言和謝舒關系有變化, 即使兩人在他們面前表現得正常, 但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同之處，算是半個知情人。

見伯母不在, 她直接問道：“怎麽了, 吵架了？”

謝舒沒點頭也沒搖頭, 正巧沈娴從二樓下來, 她轉身叫人，岔開了話題。

晚飯時，沈娴問她什麽時候放假，提前讓司機過去搬行李。

“下下周放假。”謝舒話語微頓，又說, “我東西不多，那天自己回來就行。不過我學校裏還有點事，可能要晚幾天。”

沈娴點頭：“嘉言這段時間應該不去公司了, 讓他和你一起回來好了。”

謝舒正要開口拒絕，陸佳佳反而先一步開口：“沒車還是不方便，你駕照不是前兩年考出了嗎, 放假了正好去看車。”

“我……”

謝舒還有點猶豫，陸佳佳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直接道：“車技是靠練出來，不要怕，多開幾趟就熟練了。”

“對。”沈娴也贊同她的話。

幾個回合下來，謝舒敵不過兩個人，漸漸被說動，而且有車在行動的确會更方便，就這麽定好了過年前去看車的日子。

高校放假時間早，三個室友都提前定好了車票，考完當天就拉着行李箱直接走了。

宿舍只剩下謝舒一個人，她收拾着東西，也不急。

她不用急着回家，前兩天陳教授又找她問話，謝舒已經隐隐有了決定，但還沒真正确定下來，于是趁着這幾日打算在宿舍裏想想。

傍晚照常出門去吃飯，結果剛進食堂就迎面遇到了一群人。

陸嘉言走在最前面，旁邊宋嘉真抱着書，臉上揚着笑，還在同他說着剛剛的考試題目。

“兩位學霸，考都考完了，咱能不對答案了不？”後面跟着的男生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們這聽着答案跟自己的不一樣，心慌啊！”

下午這群人考完試出來，正好遇到落單的宋嘉真，幾個男生和往常一樣，客套地說了句請她一起吃飯，沒想到她答應了，只不過這一路都在與陸嘉言讨論下午的考試題目。

宋嘉真臉上閃過一絲尴尬，轉頭見陸嘉言也點點頭，顯然他也是認同那個男生的話。

“是我的錯。”她笑着說，“聽說一樓的奶茶店推出了好幾款暖冬新品，我請大家喝奶茶吧。”

男生一邊說着這多不好意思，一邊笑着應下。

陸嘉言是唯一沒開口的。

宋嘉真轉頭正要問他，卻發現他神色稍怔地看着前方，她也下意識看了過去。

兩方氣氛都沉默下來。

站最邊上的龔飛開口打招呼：“謝舒，你考完試沒回家啊？”

他女朋友蔣菲菲和謝舒一個專業，她一考完可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謝舒只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往另一邊通道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眼裏都是八卦與疑惑。

“嘉言，你喝什麽？”宋嘉真拿着手機先點單，打破平靜，也是想将其他人被帶遠的思緒拉回來。

陸嘉言視線還盯着謝舒的背影，“你們喝吧，我有點事。”說完他就徑直追人去了。

“嘉言！”

宋嘉真握着手機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陸嘉言也沒有因為她的一聲呼喚就停下追人的步伐。

謝舒因為那群人的出現臨時換了方向，結果在窗口看了半天發現沒有自己想吃的菜。

她琢磨着人已經走完了，又轉身去另一邊，可沒走兩步就看到了追過來的人。

陸嘉言攔住她，“我們談談。”

謝舒不想在人前與他拉扯，寧願冒着冷風，移步到食堂外面。

兩棟樓中間的角落，還被廣告牌遮住，這時候沒有人會過來，她也才會選擇這個地方。

“什麽事？”

謝舒站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下，低垂視線看着地。

“你什麽時候回家？”

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她愣了下，回答：“不确定，我自己會回去的。”

陸嘉言看着她，心裏有千萬言語，可最終只說了句：“那件事我們回去再談。”

“還要談什麽？”

她冷漠的态度讓他難以理解，陸嘉言覺得自己心裏仿佛也有股悶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說：“三年，高中畢業到現在，三年的時間。謝舒，我們之間不可能那麽簡單的一句結束就能結束了的。”

這也是這幾天他想了很久後做出的決定：“我不同意分手。”

謝舒扯了下嘴角，似是自嘲：“你說我們在一起三年，平等的戀愛關系，可是你知道學校裏的傳言嗎？你怕公開後會有風言風語，可是沒公開，難道就少了嗎？”

一對保持着親密關系卻沒有真正确定戀愛關系的情侶，在外人眼中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有些話過于不堪，她不願去看，更不會這時候再提起，徒增煩惱。

謝舒沒心思同他周旋下去，直截了當地說：“陸嘉言，我沒空也不想陪你繼續玩地下情了。”

她将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定義為“地下情”。

“我們各退一步，退回原位，多好。”謝舒像是耐着性子在勸說，可每一句，都狠狠紮在陸嘉言的心上。

“你不用提心吊膽地怕被爸媽發現，我也不用每天那麽沒安全感地數着日子盼公開。我們大家都開開心心輕輕松松地過日子，不好嗎？”

她說清楚了分手就是真的要分手，并不是他以為的鬧脾氣耍性子。

謝舒以為自己已經變得理智了，可一旦遇上他，又不想理智，她就這麽直接一股腦把想說的話埋在心裏很久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說出來了就痛快了，但後勁也很大。

謝舒直接轉身就走，她緊緊握着拳頭，竭力控制着身子不去顫抖。

這樣的謝舒，還有她說的這些話，都讓陸嘉言陌生得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原來她一直是這樣想的。

一月的冷風呼呼吹着，像是冰刀子刮在臉上，陸嘉言站在那陰暗處，像是沒感覺到冷似的，不知道站了多久。

謝舒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失态，所以就沒有進食堂，更何況這一番對峙下來，她也沒了胃口，直接就原路返回。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看到裏面沒人，她拐進去，在靠門這邊的冷櫃裏随便拿了個三明治去結賬。

店員似乎是新來的，一邊看着标簽敲着鍵盤，一邊問她：“就一個三明治嗎？需要加熱嗎？”

“不用了。”

“好的，一共8元。”

謝舒調出手機支付寶界面，結果這時候店員卻說：“抱歉，今天系統有點問題掃不了碼，可以刷卡或者現金支付。”

“好。”謝舒應了聲，要去外衣口袋裏找校園卡。

只是，過了兩秒，她才發覺自己出來時除了一個手機，其他什麽都沒帶。

“一起的，麻煩都熱一下。”

她還在遲疑着要不要的時候，一張校園卡已經放到刷卡機上。

謝舒驚訝轉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謝謝。”

她緩了緩神色，但笑容還有些勉強。

這幾秒間，店員已經刷完卡，拿着兩個三明治和牛奶去加熱。

傅明遇收回卡，臉上漫起笑容：“不用謝。”

好歹人家剛幫自己解了圍，謝舒沒讓氣氛太沉默，随意找了個話題：“你怎麽來這兒了？”

“來送個資料，剛好路過。”

謝舒低頭将圍巾拉高了些，擋住小半張臉，聲音有些悶：“哦，這麽巧。”

“叮——”

微波爐的定時到了，打破平靜。

店員将三明治與牛奶分裝好，遞給兩人。

謝舒接過，隔着袋子還能感覺到溫熱，不過，重量拿着似乎不太對。

走出門口，她低頭打開袋子看了看，“這個放錯了。”

說着，拿出袋牛奶要遞還給他。

傅明遇卻說：“請你的。”

謝舒擡眸看他，神色不解：“為什麽？”

傅明遇：“謝謝你之前借我看筆記。”

“那個...其實沒什麽。”謝舒微微張口，還是沒說出拒絕的話，把牛奶又塞回了袋子裏，“好吧，那我收下了。”

兩個人不同路，也沒有繼續吹着冷風聊天，就在門口揮手道別。

室外氣溫低風大，謝舒怕三明治和牛奶很快就冷了，一路都抱在懷裏，到宿舍的時候，取出來還熱乎着。

她撕開三明治的包裝，又看了眼桌上的紅棗牛奶。

便利店裏的新鮮牛奶除了原味就是棗奶和蛋奶，有時候早上室友去買早餐，她也會讓她們幫忙帶一袋。

她喜歡任何甜食，因為甜味能讓人心情變好。

就好像現在。

她漸漸忘記了今晚的不愉快。

期末周即将結束，學生全部放假，宿舍樓變得愈發冷清，謝舒很快也收拾好了行李，卻暫時沒有同沈娴說，沒有讓司機來接。

她拉着行李搬進了東新區産業園旁邊的一個小區，房子是當年父母買下的，挂在謝舒名下。

前幾年政府規劃後，東新區的新興科技産業園等基地就建設起來，連帶着周邊樓盤反而成了潛力股，房價一路飙升。

但謝舒從未想過要将房子租出去或者賣了，所以這邊裝修好後就沒有人住過，跟新房子一樣。

不過入住前，她還是找了家政上門進行大掃除，又另外購置了一大堆日用品。

最先知道謝舒搬過來的還是陸佳佳，兩個人在附近超市偶遇，陸佳佳看到她出現在這很驚訝，謝舒沒有隐瞞。

聽到謝舒還沒開火，陸佳佳便邀請她到旁邊小飯館一起吃飯，吃完兩人坐着都沒動，讓服務生上了壺茶。

陸佳佳問她：“這邊離你學校也不算近，怎麽想到搬過來住？”

“還好，出門走兩步就是地鐵口，只是要換乘而已。”謝舒笑了下，“而且之後不是要買車嗎，來回也方便。”

“那你和伯母說了嗎？”

“還沒。”謝舒雙手捧着茶杯，卻沒喝，感受着融融暖意，“我想着回去了順便再說。”

陸佳佳不禁笑了：“那你這是先斬後奏啊！”

謝舒無聲地勾起唇笑，沒有反駁。

她心裏也是清楚，如果先提議，沈娴肯定是會勸阻她。

距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但謝舒沒有閑下來。

她先同遠在大洋彼岸的二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拿到如今智達的研發中心負責人陳方遠的聯系方式，兩個人約了個時間在智達大樓見面。

那天見面結束後，謝舒沒有回東新區，也沒有回陸宅，而是買了花，打車去西山。

這個時間來掃墓的人很少，北風呼嘯，反而将她吹得頭腦冷靜。

謝舒着手清掃四周的雜草，又将花悉心擺在墓碑前，她無聲地雙膝跪下，眼角已經泛紅，卻又不敢去注視那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爸，媽。馬上又是一個新年了。”

她低垂着眼，視線沒有焦聚在某一處，在慢慢地小聲地說着想說的話，“我們已經有六年沒有一起過年了。”

有六年沒有一起吃團圓飯，有六年沒有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有六年沒有一起放煙花了……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都已是兒時的記憶了。

她那時候以為以後每一年都會如此，卻沒想到，後來這些竟成了奢望。

“我很想你們，真的真的很想你們。”

即使是在陸家，即使陸父陸母對她很好很好，但還是不一樣的。

陰雲沉沉，寒風凜冽，謝舒卻感受不到絲毫冷，她臉色蒼白，眼裏蓄滿了淚水，但又極力控制着不讓眼淚在他們面前掉落。

和以往每一次過來時一樣，她小聲絮語着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沒有提及其中的不開心。

在要離開之前，她慢吞吞地站起來，看着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揉了揉被凍得僵硬的臉頰，努力地露出一個笑容。

“爸媽，新年快樂。”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的冷。

墓園裏孤寂冷清，不枯的柏樹在風中伫立。

謝舒轉身後就沒有再回頭，她迎着冷風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直到最後一階臺階，在她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