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婚約(二) 平素哥哥不是這樣的,哥哥……

“此事已定, 不必再說了。我明日便進宮去,将此事禀明陛下,雲羨便不必參加十日後的選秀了。”

劉行止黑着一張臉說完,看向徐慈心, 沉聲道:“給宋公子安排好住處, 待擇了良辰吉日,便讓他與雲羨完婚。”

“丞相大人聖明!”宋平拱手笑着, 挑釁似的看了劉子寧等人一眼, 道:“那我便回去歇着了, 敬候佳音。”

劉行止擺了擺手,嫌惡的避過頭去,仿佛多看他一眼, 都會髒了他的眼睛。

看着宋平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劉子寧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厲聲道:“父親,難道你真要雲羨嫁給那麽個肮髒東西?”

劉念白着一張臉, 靠在一邊的椅子上, 見狀, 不可置信的看了劉子寧一眼。她的睫毛微微顫抖着, 仿佛脆弱的蝴蝶, 只下一秒,就會支離破碎似的。

她身子剛好,本就有些孱弱, 如今便更顯得憔悴,她用力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喉嚨一熱, 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劉子寧連忙回頭,蹲在她身前,道:“阿念,你要不要緊?”

劉念搖搖頭,手卻攀上了他的手臂,低聲道:“哥,你別惹阿爹生氣。”

“我……”

劉子寧張了張口,可看着她泛紅的眼睛,終究沒說出什麽來,他避過頭去,看着劉行止陰沉的臉,道:“阿念,這些日子你病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等你好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劉念勾了勾唇,苦笑道:“我有什麽不知道的?哥,你對她那麽好,是忘了她怎麽把我害成這樣了?還是……你覺得你們倆才是至親的兄妹,我不過是個庶出的妹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她?”

劉子寧急道:“你這說的什麽話?雲羨是我妹妹不假,可我心裏最疼的始終是你啊。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又哪是她比得上的?什麽庶出不庶出的,以後再不許說這種話了,知道嗎?”

劉念乖覺的點了點頭,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道:“知道了。”

劉子寧見她臉色好了些,心下稍安,便站起身來,剛要開口,便見劉行止已起了身,徐慈心陪在他身側,輕輕的挽着他的手。

見劉子寧還要再争,徐慈心不禁蹙眉,苦口婆心的勸道:“子寧,你父親身子不好,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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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徐慈心嘆了口氣,道:“是雲羨那孩子命不好,怪不得旁人。你父親要保全這個家的名聲,只能這麽做。”

“可思溫表哥還沒回來……敘白兄也……”

徐慈心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道:“自家的事,你父親做主便是,與旁人何幹?”

劉行止終于不耐煩的看向他,道:“再多說一句,便滾回荊州去!”

劉子寧一時有些語塞,他握緊了拳頭,不甘心的盯着劉行止離去的方向,直到他和徐慈心的身影消失不見,方才重重的垂下頭去。

劉行止和徐慈心一路向前走着,已是初夏時節,園子裏的花都開了,處處都是郁郁蔥蔥的。

遮天蔽日的竹子高聳着,兩旁的竹子在半空中交彙,宛如雲蓋,遮住了晌午溫和而明媚的陽光。

徐慈心微微擡手,掀開了擋路的竹枝,道:“老爺,你真的打算把雲羨嫁給宋平嗎?”

“怎麽?”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可惜了些。”徐慈心說着,咬了咬唇,像是糾結着措辭似的,道:“我雖怪雲羨,可她到底是我親生的孩子,她雖頑劣,性子也狠毒些,可嫁給宋平,還是太可惜了。”

劉行止拍了拍她的手,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他難得溫存,倒讓徐慈心有些受寵若驚,她擡頭看向他,目光盈盈,宛如秋水。她性子雖怯弱,可的确是難得的美人。

雲羨與她,的确是有幾分相像的。

劉行止嘆了口氣,道:“雲羨有了婚約,自然不必入宮,陛下若要劉氏女入宮,便只能選阿念了。至于宋平,等選秀事過,我想個法子把他打發了,也就是了。”

“若是那宋平不肯呢?我瞧着,他倒是個油鹽不進的。”

劉行止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狠厲,幽幽道:“肯不肯的,就由不得他了。”

徐慈心點點頭,臉上流露出一抹欣喜,道:“阿彌陀佛,如此,倒也算為阿念謀了個好前程。當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劉行止笑笑,道:“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阿念那孩子。”

徐慈心應和道:“阿念那孩子,果然是招人疼的。”

兩人正說着,便見前面出現一個陰影。

兩人一怔,只見雲羨從那陰影裏款款走了出來,她面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淡淡的看着他們,可不知為什麽,兩人都覺得暗暗有些心驚。

也許,只是因為她目光不閃不避,無端的便帶了睥睨天下之氣。

她有些倨傲的看着他們,話語不卑不亢,卻又十足十的強勢,不容質疑,道:“要我嫁給宋平,我同意了嗎?”

“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婚事二者皆占了,自然無須你同意。”劉行止耐着性子道。

“是麽?”

雲羨緩緩走過來,脊背筆直,神情淡漠,她逼近了他們,一字一頓道:“要是我說,我不肯呢?”

“你……你能如何?”徐慈心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雲羨冷冷一笑,道:“我大概有一百種方法,讓這親結不成罷。”

她目光篤定,只輕飄飄說了一句,劉行止和徐慈心便深信不疑。他們知道,雲羨素來說得出做得到,而且她的行為根本不能以常理來推測,她的本事,絕不是尋常閨中女子所能有的。

“你想說什麽?”劉行止眯了眯眼睛,迎着她的目光,緩緩開口。

“也不難,只要你們答應我三個條件,我便聽你們的。如何?”

雲羨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們,仿佛他們不過是她股掌之間的獵物,極好操縱。

“你說。”劉行止沉聲道。

“一,我要你們把古玩鋪子過給我,包括地契,掌櫃、夥計們的賣身契,都要給我。”

劉行止看了她一眼,只當是她看不上宋平貧窮,要留個鋪子傍身,便道:“可以。”

“二,我要你認劉君澤為義子,要拜了宗祠,進了族譜,昭告天下那種。”

“這……”徐慈心忙看向劉行止,道:“老爺,這怎麽成呢?”

雲羨笑笑,道:“父親,這不難罷?據我所知,劉君澤本就是二叔的兒子,雖說當時二叔為了個青樓女子叛出家門,可祖母卻并不責怪他,反而在臨終時囑咐你,讓你分一份家産給他。如今只是認義子,又不用分家産,不是簡單多了?”

“你如何知道這些?”劉行止厲聲道。

自然是沈讓的本事。

雲羨沒說話,只淺淺一笑,道:“這便無可奉告了。父親只說,應也不應?”

見劉行止猶豫,連面上都蒙上了一層晦暗之色,雲羨只覺可笑,道:“父親放心,我沒別的圖謀,不過是想為劉君澤謀一個名正言順的栖身之所罷了。”

劉行止看了徐慈心一眼,見她滿臉都寫着不安和惶恐,只覺厭煩至極。若是她有雲羨一半的淩厲,只怕他也不必操心至此。

他想着,嘆了口氣,道:“便依你。第三呢?”

雲羨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第三,我要五百兩金子,五百兩銀子,都兌成銀票。算是……嫁妝。”

“好。”

“是不是劉行止那個老匹夫逼你的?看我去卸了他的腿!”

沈讓說着就把刀拔了出來,恨不得登時就去砍了劉行止。

雲羨忙伸手攔住他,道:“沒有的事,你別咋咋呼呼的,吓到小朋友怎麽辦?”

沈讓聽着,一低頭,只見劉君澤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不覺撓了撓頭,道:“不是,那個……君澤啊,平素哥哥不是這樣的,哥哥很溫柔的一個人……”

“皇城司指揮使沈讓,殺人如麻,我知道。”

劉君澤微微垂眸,一本正經道。

“也,也不是……你聽我解釋,哎!”

沈讓來不及去抓他,劉君澤就捧着一疊子賬本,大步走了出去。

雲羨無奈的笑笑,把他的刀按回刀鞘裏去,道:“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吧?殺人如麻,啧啧,怪可怕的。”

沈讓聽出她言語裏的諷刺,也不惱,只揉了揉鼻子,道:“我要是真殺人如麻,就分分鐘去把宋平殺了,也就沒這事了。”

雲羨幽幽點點頭,道:“是嘛,我們沈同學可是守法公民,不幹那種殺人越貨的事。”

沈讓點點頭,又很快的搖搖頭,嘆息道:“最近也沒少幹……哎,不說這個了,宋平的事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直接跑路了?”

“不然呢?”雲羨看着他,道:“我想過了,這是最好的法子,一來不必入宮,二來也能四處走走,享受人生,還能順便安置了君澤,一舉數得,也就順水推舟了。”

“你不回去了?”沈讓俯下身來,趴在桌子上,與她四目相對。

雲羨道:“再等機會罷。那七彩琉璃寶盒是先帝之物,只怕容洵是不會輕易示人的。我雖走了,你還在京城,又是天子近臣,我們徐徐圖之,總有機會的。”

沈讓認命的爬起來,歪着身子靠在貨架上,仰天嘆息道:“好好的,怎麽就弄成這樣了呢?劉行止那個老匹夫,居然不等徐思溫回來……”

他見雲羨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瞬間反應了過來,他指天發誓道:“天地良心,我書裏真的沒有宋平這個人,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劇情怎麽變成這樣了!”

雲羨搖着頭,淺淺一笑,道:“我信你。也許因為我們做出了改變,連帶着後續的劇情也不同了。如今這劇情,只怕連你這個作者也做不得主了。”

沈讓見她信自己,方才松了一口氣,他抖擻了精神,道:“我聽說,這些日子蕭敘白和瘋了一般,整日跟在劉行止身邊,不知惹怒了他多少次,可劉行止根本不為所動。人們私下裏都說,他們倆這師徒情分,也算是走到頭了。”

“不至于罷?”雲羨随口道,“蕭敘白最是尊師重道的一個人,等過些日子就好了。”

沈讓看了她一眼,道:“要我看,蕭敘白待你倒是……”

雲羨捂上了他的嘴,道:“他是正道男主,我是倒黴女配,我要想長命,還是離他遠點好。”

“說不定……”沈讓還想再說,只見雲羨遞給他一個眼刀,他便立馬噤了聲,改口道:“你哪天走?我來安排。”

哪天走,雲羨倒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她想了無數次要離開,可真的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她又有萬般不舍。

她這個人,總是念舊的。這裏再怎樣不好,也總有值得珍惜的人。

她想着,看着面前的畫微微的有些出神,道:“成親那日死遁,不難罷?”

沈讓拍着胸脯,道:“不難,我來操作,包你滿意。”

雲羨正要開口,便見劉君澤走了進來,她示意沈讓先離開,方将那畫仔細收好,放在他手裏。

“姐姐……”

她撫着他的頭頂,溫言道:“以後這鋪子就是你的了,等你長大了,是離開劉家還是仰仗劉家舉個孝廉,都随你。我只是想多給你幾條路,等你有能力選擇了,再自己選擇最想走的路。嗯?”

劉君澤用力點點頭,他知道雲羨所有的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告訴她,他其實不在乎什麽自由、什麽前程,他想要的,至始至終都只是陪她走下去而已。

“這幅畫,你幫我交給思溫表哥。朋友一場,我沒什麽能給他的,這幅畫正和他的心意,便留給他罷。”

雲羨說完,便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門前,望着眼前古樸的四角院子和斜出的青綠,只覺一切都如一場鏡花水月般的幻夢,等選秀事過,這夢,便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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