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7%偏愛

電話那邊，裴洋聽到謝嫚的邀請，心跳很微妙地加快了幾分，差點脫口而出地應下。

可是很快，他又想起虞蔓蔓似笑非笑的聲線和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疏遠和冷漠。

最後那一次見面，她說她不想見到他。

不像是欲擒故縱，而像是真情流露。

裴洋垂下眼，搖頭拒絕。

意識到電話那端的謝嫚并看不到，才聲線壓抑地回了一句，“抱歉阿姨，今年我不在A市過年。”

“哦，是這樣嗎？”謝嫚意外的聲音傳過來，随即又開始替裴洋高興，“那今年是和你爸媽一起回老家過春節了？”

這孩子，難得能和爸媽有親近團聚的時候，謝嫚也不好意思再多打擾他。

裴洋回頭望向一室冷寂的客廳，電視裏不知疲倦地放着春節聯歡晚會開始前籌備工作的紀錄片。

他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幾分，輕聲應道：“嗯，謝謝阿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謝嫚笑着和他說了再見，讓他回了A市再來家裏玩，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挂斷之前，裴洋好像聽到她在和虞蔓蔓說話，讓虞蔓蔓少吃幾口冰淇淋。

還聽到電話那端，一家人溫暖團聚的說笑聲，那熱鬧的人間煙火氣。

毫無波瀾起伏的“嘟——嘟——”聲傳來，裴洋把手機放回口袋裏，滿室冷清，沒有溫度，他忽然間有些後悔。

或許，就算食言，被虞蔓蔓冷嘲熱諷，他也該去的。

也比在這兒好。

桌子上擺滿了還冒着熱氣的飯菜，這是他爸請五星級飯店的人做好送來的，八葷八素，豐盛得不得了，放在普通人家，這是一桌子檔次極高的年夜飯。

可是，裴洋眸底漫上幾分嗤意。

在他這裏算什麽呢？就他一個人吃，連年夜飯都算不上。

裴洋忽然想起小時候，從他記事起，爸媽就不在家裏過年了。

那時候他還小，爸媽會讓照顧他的阿姨把他帶去她家裏過年，雖然環境不怎麽樣，但也熱鬧。

後來裴洋上小學了，身邊的阿姨也換過幾個，他開始寧願一個人守着空房子過年。

再後來，小學快畢業的時候。

虞蔓蔓不知道從哪知道他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在家，愣是拉着她的爸媽到了他家門口，來接他一塊去她家過年。

她們家是書香門第，房子不大不小很溫馨。

家人都知書達理和藹可親，看他的時候，眼裏都有着溫柔的笑意。

看着虞蔓蔓彎成月牙的眼睛，看着她在家人懷裏撒嬌，挨個讨了壓歲錢，說着小孩子才說的話。

那是裴洋第一次明白，為什麽小孩都喜歡過新年。

從此以後的每一年，除了有一次裴洋跟着父母回了一趟老家，其他的每一個除夕夜，他都是在虞蔓蔓家裏過的。

“……”裴洋坐在沙發裏深吸一口氣，起來走到餐桌旁坐下，卻沒了胃口。

他只好又起身，去刷了一套數學試卷，平複了一下心情。

再出來時，桌上的飯菜已經全冷了。

他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這會兒正是家家戶戶的團年飯吃得熱熱鬧鬧，電視上的春節聯歡晚會播得火熱的時候。

裴洋站了一會兒，去廚房找了一桶泡面，撕開包裝，倒上開水，動作熟練。

五分鐘後，泡面冒着騰騰的熱氣。

裴洋打開手機，先拍了兩張照片，然後才徹底掀開泡面的塑料紙蓋開始吃。

随便吃了幾口，就飽了。

裴洋拿着手機重新窩到沙發上，調出剛剛拍的兩張照片，發了一條動态。

【別有滋味的年夜飯。泡面圖片.jpgx2】

動态可見，屏蔽了長輩那一組。

百年難得發一次動态的裴洋趕上了大家吃飽了飯沒事幹都躺在沙發上一邊刷手機一邊看春晚的時間點。

很快，他的手機不斷響起新消息提醒，都是給他點贊的通知。

他沒有朋友，又一直清冷難以近人，所以大家都只敢小心翼翼地點個贊，不敢輕易評論這位學神。

裴洋想，自己只是一年到頭，發個動态紀念一下而已，并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可是，只要響起新消息提醒，他總忍不住要瞄一眼。

瞄完之後，又有說不上來的失望和失落。

就這樣在沙發上枯坐了一小時，新消息提醒的頻率越來越低。

裴洋決定不再浪費生命，繼續回書房刷題。

又刷了一套英語試卷和理綜試卷，時間已經将近十二點。

冷落在一旁的手機又攢了不少消息，裴洋随意點開看了看，仍然沒有他想看到的消息。

除了點贊，只有蒙雅岚給他評論的一條【好可憐呀（可憐.jpg）】

裴洋懶得回她，順手刷了一下其他人發的動态。

出乎他意料的是，滿屏竟然都是大家在曬自家的年夜飯，千滋百味的，很是熱鬧。

一路翻下來，他才看到虞蔓蔓發的那條動态。

【我家的年夜飯，是不是很想來吃呀~~~勾引.jpg】

她po了九宮格的年夜飯，拍照技術也不錯，色香味俱全，下面跟了一整頁嗷嗷叫嚣着要去蹭飯的同學。

虞蔓蔓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人緣又好，很多死心塌地喊她“蔓總”的同學。

她随便發條動态，跟風的人刷了滿屏也不為過。

裴洋面無表情地點開大圖，裏面有謝嫚每年都會做的紅燒獅子頭、糖醋魚、蒜香排骨、海鮮大咖還有八寶飯。

光是看着這些圖片，就能想起每年熟悉又懷念的味道。

纖長的睫毛垂下，裴洋緊緊盯着虞蔓蔓的頭像。

半晌，他淡淡扯了扯嘴角，心口忽然又沒那麽堵了。

他可以肯定，虞蔓蔓是為了他才發這個動态的。

只是，他越來越不懂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口口聲聲說不想見到他，卻又故意……

“親愛的朋友們，2013年農歷新年的鐘聲馬上就要敲響了……”電視裏響起主持人宏亮而喜悅的聲音，“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讓我們深深地祝福……”①

裴洋垂眸開始編輯新年送祝福的短信。

他要發送短信的對象很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早已過世，他在這世上的親人只有父母。

他們正在國外談生意，因為時差原因，新年的祝福和壓歲錢早就一并轉了過來。

除了千篇一律的道歉和叮囑，再無多餘的溫情可言。

裴洋也只編輯了兩句簡短的話，回了他們。

再剩下的，就是虞蔓蔓的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一直很照顧他的老師們。

給他們的短信，他也早就準備好了，只需要編輯兩下，就群發過去。

再剩下的，就只有虞蔓蔓。

同學裏，他每年都只給她發送新年的祝福短信。

裴洋垂下眼，以前受不住虞蔓蔓的纏鬧，就算兩人面對面，他也會給她發送新年的祝福短信。

要獨一無二的，他親手寫的，不能在網上搜索粘貼複制。

她的要求多得很，迫于長輩都在旁邊，他只好依着她來。

今年，沒人纏着他了，他也不需要再絞盡腦汁思索，寫下和每年都不一樣的祝福語給她。

裴洋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抛。

洗澡睡覺去。

……

虞蔓蔓窩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望着窗外的煙花，遲遲不肯去睡。

春晚倒計時已經結束，現在是新的一年。

虞明坤和謝嫚披起外套，開車送四位老人回家。

虞蔓蔓捧着手機看煙花，漫不經心地解開屏幕，再鎖上，重複着無意義的動作。

直到……屏幕上亮起一個人的名字。

裴洋。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又恢複如常。

沒想到裴洋還會給她發新年短信，她眉頭輕蹙，點開。

【新年到了，迎來新的生活，換上新的心情，踏上新的旅程，開啓新的希望，承載新的夢想，收獲新的成功，享受新的幸福。祝你春節快樂！】②

一看就是在網上複制粘貼來的群發短信。

沒勁。

他明明知道，她最讨厭這種不花一點兒心思的群發短信。

虞蔓蔓覺得，裴洋絕對是在存心氣她，報複她！

她氣沖沖地點開度娘，開始搜索新年祝福短信。

……

裴洋剛洗完澡回到房間，微濕的黑發還滴着水，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機。

屏幕亮着，上面顯示有兩條未讀信息。

第一條是蒙雅岚的，他随意瞥了一眼。

【裴洋同學，新年快樂！PS：來而不往非禮也，希望新年第一天也能收到你的祝福哦！】

裴洋面無表情地劃過，沒有回她。

按捺着呼吸的起伏，點開下一條短信。

是虞蔓蔓發過來的。

他沒忍住翹起唇角，壓不住笑。

雖然她發過來的，也是在網上找的新年短信，可他知道，她給其他人絕對不可能發群發短信。

所以，這算是獨一無二。

就像他給她發的那條那樣。

群發對象：虞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