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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源距離》

文／就是格林

2021.12.14

雁城的秋天很美，雁山的楓葉紅和桂花香争相鬥豔，還有夜晚散發出淡淡香味的夜來香，夜晚的涼風一吹，秋夜便如此悠揚婉轉。

姜寧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北京辭職回到了雁城。

聽于然苒說蘇家巷有一家老太太開的米糕店特別有名，尤其是這個季節的桂花米糕，特別好吃，姜寧便按照手機地圖尋了過去，根據地圖走進了長長的巷子。

蘇家巷是一條保留舊時風格的古樸老街巷，目及之處皆是灰磚黛瓦的建築，綠植順着青灰的石磚往屋檐爬去，工作日的下午，太陽斜斜地照射在一磚一瓦上。

姜寧慢悠悠地走着，終于在拐角處找到了這家米糕店。

屋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卻沒人。

門口的冷櫃裏倒還擺着一些精致的米糕，好看極了。裏邊的牆壁上挂着一塊塊紅線牽着的木牌，上面刻着各式各樣米糕的名字。姜寧朝裏頭清脆地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嗎？”

沒多久裏頭的側門的門簾打開了，一個身型清瘦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穿着黑色的高領針織衫，外面搭了一件藏藍色的風衣，留了一頭利落的短發。

當他擡眼望過來的時候倏然停住，一雙清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姜寧。

宋喬陽愣愣地站在那，甚至手還搭在門簾上沒有放下。

姜寧倒先反應過來了，伸手朝他揮了揮，“好久不見啊宋喬陽。”随後用手點了點冷櫃，“聽說這的米糕好吃，我過來買點嘗嘗。”

宋喬陽這才反應過來，走了進來，問了句：“要什麽味的？”

“嗯……”姜寧認真地看着冷櫃，“桂花的和紅豆的，再來倆椰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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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喬陽點了點頭便開始低頭找包裝袋。這時側門裏又出來了個老太太，一看到姜寧便說：“哎呦來客人啦。”她邊說邊把手裏的創可貼拿給宋喬陽，“小夥子對不住啊，傷口清洗了沒？我幫你包一下。”

宋喬陽接過創可貼推脫了。

“不用了，您先招待客人吧，”他說着便看了看姜寧，“她要桂花和紅豆味的，還有兩個椰蓉球。”

說罷他便從側門走了出去。

原來這家店不是他開的，姜寧合算了一下，也是，如果是他開的于然苒也會跟她說的。

“不好意思啊姑娘來遲了，”老奶奶把打包好的米糕遞給姜寧，“剛那小夥子來買米糕被我這門框劃傷了手，我去後頭給他找創可貼去了。”

姜寧笑着接過了米糕，“沒事的奶奶，我不急。”

她掃碼付款後便給老奶奶看，然後告別了。剛一轉身，就看到宋喬陽站在不遠處等着她，手裏也提着一袋米糕。

待姜寧走進，他指了指身後的門，裏面是一個小院，跟米糕店連通在一起。

“手劃了下，剛在院裏等老人家拿創可貼。”

他在跟姜寧解釋。

姜寧點了點頭，“我知道，剛老奶奶說了。”

她看向宋喬陽的手指，已經包上了創可貼，“傷口大不大？要不要再去塗個那個棕色的藥什麽的？”

宋喬陽笑了笑，“碘伏。”

他接着擺了擺手，“沒事，就劃了一點點，貼個創可貼就行。”

姜寧“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宋喬陽和姜寧一起往巷口走去。

“什麽時候回來的？”宋喬陽看向姜寧。

“就前幾天。”

“這次回來呆多久？”

“嗯……我辭職了”，姜寧頓了頓，“不準備回北京了。”

宋喬陽停住了腳步，看向了姜寧。

姜寧也停住了，揚了揚眉頭，略微擡起下颌，看向宋喬陽，“怎麽？本姑娘‘告老還鄉’、‘榮歸故裏’，不行啊？”

頓了片刻宋喬陽便笑了笑，一雙眼睛彎了彎，“好，挺好的。”

姜寧“嘁”了一聲，兩人重新向巷口走去。

一路無話。

到了街口，宋喬陽轉身問姜寧：“去哪？我送你。”

姜寧擡起手腕看了看表，時間尚早。

“不用了，我想随便在附近走走。”她朝宋喬陽揮手，“我先走啦。”

姜寧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宋喬陽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看着姜寧的背影，似乎又思考了一會兒。他向前跑去，喊住了姜寧。

“姜寧！”他那雙眼睛定定地看着姜寧，“你……”

宋喬陽似乎想說很多，又想問很多。但他最後還是輕輕松了口氣，頭略微低下，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的揉捏着，“我一直想問……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姜寧靜靜地看着宋喬陽。

時間會變，人也會變，她和宋喬陽已經不再是無所顧慮無所愁的高中生了。姜寧無法永遠成為宋喬陽記憶中的那個人，她更加願意把回憶變成希望。

希望自己仍然堅韌，希望自己仍然靈動可愛。

可是，沙發常坐的地方會凹陷，喝久的咖啡杯也會留有污漬，沒有什麽是恒久的，希望也只是希望。

“我很好，宋喬陽。”

姜寧笑得燦爛，她用力表現着自己過去的順遂，“宋喬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過得很好，一直很好。”

大學室友曾經問過姜寧一個問題——如果能夠時光倒流，你想回到哪一年重新來過？姜寧想了一會兒便笑着說，“我哪一刻都不想回去。”

那時室友便說姜寧肯定是生活美滿，沒有遺憾的人，所以才會珍惜生活，享受當下。

姜寧嘿嘿笑着沒有說話，他們可能無法理解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該回到什麽時候，她覺得她過往的每一個具體的傷痛都不是她自己能夠化解的，以至于回到哪一年都不能彌補遺憾。

時光倒流的魔法拯救不了姜寧，那麽，與其回頭重新來過，倒不如繼續向前。

往前走，總能找到解藥。

姜寧在附近逛了一會兒便找了家咖啡館坐着。

她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打開了包裝盒嘗了一塊米糕，姜寧慢慢地嚼了一會兒，桂花的清香和米糕的軟糯在口中融合，味道說不上好，但也不差。

她點了杯拿鐵，看着窗外将整座城市分為東西兩半的江水，陽光灑在江面，有如天上散落的星星，在白日裏徐徐生輝。

閑坐着的姜寧又想起了剛剛見面的宋喬陽。

讀幼兒園時，宋喬陽話少，總愛睡覺，而姜寧卻總愛玩。

每回姜寧搖醒睡着的宋喬陽時，宋喬陽總會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明明還沒醒，眼睛都睜不開，他還是會乖乖地被姜寧牽着去小操場玩滑梯。

至于姜寧，她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老師。

幼兒園的午休是漫長的，姜寧每回想上廁所憋不住的時候，她都會悄悄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搖醒隔壁床的宋喬陽。

然後宋喬陽就會揉着惺忪的眼慢慢爬起來，招來老師軟軟糯糯地說，“老師，我想上廁所，姜寧也想。”

他們住在一個大院，姜寧記得下午每回經過宋喬陽家門口都能看到他津津有味地坐在電視機前看哆啦A夢。

姜寧便也不客氣，招呼也不打便噠噠地跑到宋喬陽身邊坐下。誰也不說話，兩個小腦袋齊齊擡頭，安安靜靜地看着哆啦A夢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又一個任意門和竹蜻蜓。

每回看完姜寧就跑回家，打開電視機，卻怎麽也找不到哆啦A夢出現在自家電視機上。

面對姜寧的質疑，宋喬陽會驕傲地擡起小腦袋說，“只有我家的電視機會出現哆啦A夢，所以你只能在我家電視機裏看到。”

于是，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姜寧每回都會準時出現在宋喬陽家裏，看向電視機的兩個小腦袋緊挨着。

再到很久很久以後，姜寧搬出了大院，終于看到自家電視機出現的哆啦A夢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哆啦A夢才不會只出現在宋喬陽家的電視機裏，只是姜寧在宋喬陽家看完每天固定播出的一集後，回家自然就看不到哆啦A夢出現在自家電視機裏。

當姜寧明白過來的時候氣得想去揍宋喬陽一拳。

可是，那時的她已經離開了大院，她發現自己再也揍不到宋喬陽了。

後來，年歲漸長，姜寧平淡如水的日子裏發生了很多件跟宋喬陽無關的大事小事，當她已經習慣不能再對宋喬陽呼喚來呼喚去的時候，當宋喬陽已經在她的記憶裏變得模糊的時候，宋喬陽又出現了。

高一開學時，兩人再次相遇，宋喬陽還是那個話少的宋喬陽，但是他似乎又不一樣了。

他先認出了姜寧，先拉住姜寧的手打招呼說好久不見。

惹得于然苒像是嗅到了什麽八卦的味道使勁朝姜寧擠眉弄眼，她八卦地問姜寧兩人的關系。姜寧只是伸手掰回于然苒看向宋喬陽方向的頭，說了一句，“小時候的鄰居。”

“那之後就沒聯系了？”于然苒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腦袋又朝那邊伸去。

姜寧再次掰回于然苒的腦袋，挽起她的胳膊，拖着她快步往前走，“就是後來搬家了沒聯系了，就這麽簡單！”

讀高中的宋喬陽跟幼時的宋喬陽不一樣了。他變得不愛睡覺，經常埋頭做題，不是數學就是物理。

至于長相，個子高高的宋喬陽自然是變帥了許多。

姜寧是宋喬陽的前桌。

每回問他題，她都會注意到宋喬陽低垂的長長的眼睫，是雙美麗的眼睛。

這時姜寧就會感慨道，“宋喬陽，別看題了，去看看女生吧，你這樣的絕對能迷倒一大片女孩。”

而姜寧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宋喬陽無奈地用筆頭輕輕敲打姜寧的額頭。

如今再回想起來，姜寧也說不出高一再次見面是什麽樣的感覺。她只知道，自己平淡如水、日複一日的日子裏，好像終于有着什麽隐隐約約的、嶄新的東西在等着她，她開始對之後的高中生活無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