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歸去來兮（下）

她出奇地平靜，跟着大隊人馬進了裏間，幾個便衣也想擠進去，被嚴衛東使了個眼色堵下。他做卧底這麽多年，在警署小警員心裏是老前輩了，很有威望，況且這次他們的任務只是以備萬一，不要叫黑道上的人鬧出了事來，擾亂治安。便衣只要在外面等着，有情況再出動。

嚴衛東當然不敢讓手下人進去，進了這場子，不流點血出得來嗎？黑道上的人，有黑道的處事方法，掌握了度，什麽都好說，一旦突破底線，警察要是再攙和，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

進去之前，他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不管杜天宇要做什麽，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原本以為姚美玲會哭會鬧，卻沒想到她是這樣一副泰然自處的表情。她根本沒有刻意去看杜天宇，只是眼神輕輕地擦過，又冷冷地熄滅。反倒是杜天宇，兩年沒見，思念也好，動容也好，都挂在臉上，他有好幾次都旁骛地顫了顫嘴角，欲言又止。

他下意識地和旁邊的“未婚妻”保持距離，沈大小姐明顯很不滿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嘟着嘴一邊生着悶氣。

杜天宇沒有理她。

杜天宇的手氣很好，連着贏了兩局，在這裏，他是主場，一坐上賭桌，自有一種氣勢。他微微揚眉，眼睛裏充滿戾氣，離開香港兩年，再回來時，賊王早已風霜不入。

那幫東南亞佬心裏不痛快，也不好對沈家發作，只能無端在場子裏尋事。一會兒嫌端來的酒不好，一會兒嫌空氣窒悶不流通，接二連三地向姚美玲的人發難。

她忍着，也憋了一肚子火。倒沒有給賭桌上的場景怔着，反是這些東南亞佬平白給人添堵。

嚴衛東也十分看不明白，杜天宇緊抿着唇，沒有說一句話。賭桌上好似不論錢財輸贏，以沈家的財勢，也斷斷不會把小數碼的財富放在眼裏。他們究竟在賭什麽？

越來越讓人摸不着頭腦。

“急了咯！還有最後一局，輸了直接把命撂下咯……”沈大小姐自顧自地玩着指甲，聲音甜得發膩，一副開玩笑的模樣。

姚美玲不禁擡頭去看她。眉眼還是八年前的樣子，卻處處透着另一種動人的風情。她更漂亮了，美得讓人屏息。

姚美玲深深吸了一口氣，餘光卻瞥見杜天宇在看她，她慌措地低下頭，直想把自己埋進另一個世界裏。心裏卻在躊躇着……

他們這次回到香港到底是什麽目的？地點是沈昭定的，這麽說來，恐怕沈大小姐早已摸清了她的底細，有意來探探風聲，會會老友。

耳邊突然一陣劇痛，她愣在那裏。緩過神來時，擡頭卻見杜天宇怒目瞪着沈昭，大手用力地扯着她的胳膊，顯然是用了大勁兒，沈昭疼得臉色都變了，表情甚至都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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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沈大小姐趁她不備，從賭桌上抽起一支籌碼，瞄準了她的頭，狠狠砸過來。她沒有側身，自然沒有躲過這突然來襲的一擊。還好只是擦着了耳朵，盡管耳根生疼，像是被削掉半截一樣，其他地方倒無大礙。

姚美玲早已不是兩年前的姚美玲，她心裏自然氣得很，面上卻是雲淡風輕。

杜天宇想要站起來，眼睛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理智還是把沖動壓抑着，他終于猶豫了一下，又坐下了。沈昭張牙舞爪，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杜天宇扣着手腕，動彈不得。他力道極大，壓着她的手腕，印出一道青印。沈昭像是被釘在桌子上一樣，一點兒也不能動，她倒也沒有反抗，乖乖地坐着，嘟着嘴好似在生悶氣。

杜天宇眼底不揚不抑，目色依舊陰沉。

姚美玲微微揚起嘴角，突然笑了一聲：“這麽多年沒見，還是這樣招人恨的性格！”她輕輕揉了揉耳朵，一步一步向沈昭靠近：“別以為我今天不敢動手，八年前就敢做的事，更何況是現在？！”

她緩緩揚起了手……

沈昭也站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她也不驚不懼，笑道：“姚美玲，還是這樣的臭脾氣！你怎麽也不改改？”

“嫁出去咯，還改做什麽？倒是你，再不改，恐怕沒人敢要你！”她笑着，眼神明媚。

這話正戳沈昭心事，外人看來風光無限的沈大小姐，也有不順遂的心事，說不得，碰不得。只要一說起，就疼得要命。她轉頭看了一眼杜天宇，賊王沒有說話，一只手伸向賭桌，正百無聊賴地擺弄籌碼。臉上陰郁得緊，他微微蹙着眉頭，沈昭知道，他在聽，他關心得很，只有杜天宇在意的事，才會擺出這樣一幅情狀。蹙眉深思。

“啪！”

清脆的響聲落下，再收手，就來不及了。

當然，姚美玲從來沒有想過收手，這一巴掌，打得痛快！她滿意地笑了，正想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卻被沈昭一把拽住衣服，喝問道：“你憑什麽打他？你憑什麽打我老公？”

杜天宇側着頭，臉上還留着清晰的指印。這個女人，真是恨毒了他，下手這樣重，他輕輕用舌頭舔過嘴角滲出的血，竟然笑了。

她的巴掌沒有落在沈昭臉上，讓負心薄幸的男人來接這一巴掌，情所應當。

那幫東南亞佬都看呆了，心想這又是哪一出？賊王在賭桌上這樣的手筆，平時做事也是狠慣的，如今被一個女人掴了掌，竟然沒有一點火氣。

姚美玲冷笑道：“老公？沈昭，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脾氣不好，沒想到，臉皮也很厚啊！我還沒離婚呢，你哪來的‘老公’？”

“你說什麽？”沈昭瞪大了眼睛，冰冷地掃過坐在一旁的賊王，杜天宇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姚美玲，他只是看着她，沒有說一句話。

卻很享受突然而至的痛感，如果這樣，能讓她消一點兒氣，太值得。

姚美玲沒有理她，向前走了一步，再蹲下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腦袋幾乎要頂着賊王的脖頸。她冷笑着，聲音裏卻帶着一絲凄涼：

“你兒子，跟你長得好像啊，眉毛鼻子，眼睛，好像啊……”

她退後一步，正要轉身，眼淚卻突然流了出來，她倉促地伸手去抹，卻被賊王一把抓住：“你說什麽？你在說些什麽？”杜天宇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可怕至極，陰沉得見不到底。

她殘忍至極，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我說，那個死掉的孩子，跟你長得好像啊……”

作者有話要說：開、虐、了！！我不會放過賊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