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拒絕被養

天光大亮,寬敞溫暖的卧房裏,一個眉眼精致、目光卻有些茫然的漂亮少年正坐在柔軟的大床上。

他身上還披着一床蓬松柔軟的鵝絨被,軟被将少年整個包裹起來,只露出了一張白皙細嫩的小臉。

看起來就像個新堆好的可愛雪人。

但只有薄溪雲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裹這麽嚴,不是要擺什麽造型。

而是因為真的冷。

室內中央空調的無噪扇葉正在安靜地工作着,屏幕上顯示的溫度和濕度都相當适宜。

但薄溪雲還是必須要裹緊鵝絨被,才能稍稍遏制一些自骨縫裏生出的冷意。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的确不太好。

似乎比上次還嚴重一點。

上次,指的是那個薄溪雲剛滿十八歲,身份為T大學生,世界科技水平發展到剛研制出量子計算機雛形的地方。

而現在,薄溪雲可以确定,他已經不在那個世界了。

人體的記憶依托于大腦神經系統中的記憶突觸,因此身體不同,腦內突觸的生長不一致,對過往記憶的感受也會不同。

比如說,一個人對親身經歷過的生活,和對看過的一場電影,這兩者的感覺肯定會不一樣。

雖然之前的經歷還保留着記憶,但這對薄溪雲來說,已經變得更像是“一部電影”。

大概,只是記憶随着能量被映射了過來,而原本那個世界的生活,還在繼續。

意識清醒之後,薄溪雲就發現自己正處在另一個世界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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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已經有了猜測,他并沒有太過驚訝。

只不過,薄溪雲原以為不同平行世界的“療養”會并線進行,沒想到上個世界的确是第一次。

或許是能量總數不夠多,又或者是其他原因,總之能量沒能同時分散進入諸多平行世界,“療養”也需要依次進行。

所以這次薄溪雲蘇醒之後就發現,他還帶着第一個世界的記憶。

……以及。

“嘶。”

少年倒吸了一口涼氣,電流般的細微激痛順着尾椎處爬起。

像是後腰及更下的地方,還殘留着之前的餘韻。

其實這具身體上并沒有什麽痕跡,也沒有真的腰痛。

只是薄溪雲自己還心有餘悸。

少年忍不住伸出了略顯蒼白的手指,交疊着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對真正具有成年意義的那件事,那一整晚或者是還搭進去了一個白天的漫長無比的經歷。

……薄溪雲實在是沒臉去回憶。

以至于少年現在甚至有些慶幸,好在記憶中沒有度過太多夜晚。那種瀕死似的痙攣虛軟,近乎崩潰的淚流不堪,即使只有一次,也足夠給薄溪雲留下深刻的陰影。

何況一整夜還不止一次。

為自己的身體考慮,薄溪雲只能盡可能地先按下這些難以啓齒的回想,克制着自己拉回了思路。

既然之前的世界還在繼續,薄溪雲就沒有過多糾結穿越和外來能量之類的事,專心地思考起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一回生二回熟,醒來時,薄溪雲就預感到了自己的身體會很虛弱,不過好在身上沒有外傷,那種昏沉和疲憊感也尚可以接受。

而且觀察之後,薄溪雲也發現,自己目前所處的房間條件并不差,陳設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奢侈。

盡管他并不熟悉這裏的各種高奢品牌,但只是看床被和桌椅的材質,這些用具就很明顯價格不菲。

不過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既然需要療養,那他現在應該也面臨着不小的麻煩。

醒來之後,薄溪雲也留意過腦海中的聲音,但對話聲始終沒有出現。

少年也沒有太過在意,他本身就不是太過依賴別人的性格。

等不住發冷的身體稍微緩和了一點之後,薄溪雲就開始了自己的探查。

因為随身的手機沒電關了機,薄溪雲給手機充上電,就先在房間內找了個電腦過來。

電腦應該是時下的新款,運行速度很快。但它好像有些過于新了,裏面都沒有什麽使用痕跡。

不過通過這臺電腦,薄溪雲倒是确定了自己的名字沒有變。

因為電腦裏面沒能翻出多少東西,他就試着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薄溪雲原本沒報太大希望,沒想到他這一試,卻搜出了相當多的結果。

尤其是新聞信息,更是條目繁多。

只不過。

薄溪雲看了一會就發現。

似乎都不是什麽好話。

他掃了一眼屏幕上的新聞标題。

【薄家幺少豪擲千金!“闊少”金标屹立不倒】

【薄英誠再進醫院恐不妙,三子随床貼心陪護,最得寵幺子竟未現身】

【老父危,日薄西山難睜眼;小子樂,春風滿面提豪車】

借由這些新聞,薄溪雲也初步了解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薄溪雲是香江薄家的幺子,其父薄英誠是香江公認的一代傳奇人物。

薄英誠共有四個兒子,如今他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兩周前更是直接昏迷住院,情況着實不好。

而薄英誠平日裏最疼愛的小兒子薄溪雲,在父親病重後卻始終沒有去過醫院,相反,他還頻繁被爆出花錢玩樂的消息,活脫脫一個不學無術、肆意妄為的纨绔子弟。

對那滿屏花裏胡哨的報道,薄溪雲沒用什麽功夫就看出了重點。

這些報道看似春秋筆法,實則各有偏向,稍有細心者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坦白講,豪門的糾葛無外乎就一個主題,其實也相當好猜。

八成是看老爺子要不行了,有人在提前造勢。

想争遺産。

看到新聞裏說“幺子從來沒去過醫院”之後,薄溪雲就下床,走向了房門。

他的身體還有些虛弱,而且下床不好帶着絨被,乍一離開溫暖的被窩,少年周身又生出了冷意。

就連握住房門把手時,薄溪雲都覺得有些冰手。

但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那個果然被驗證了的猜測。

房門打不開。

薄溪雲又嘗試了一會兒,确認門鎖真的無法開啓。他想了想,又大力地錘打了幾下門。

房門發出了悶悶的重響,但等聲音停止後,外面依然沒有動靜。

薄溪雲皺眉。

他是被誰關在這兒的?

虛弱的身體和混亂的記憶讓薄溪雲一時沒能找到答案。以他的體力,現在也不可能強行打開大門。

少年先返回了客廳,嘗試尋找其他線索。

這一看,薄溪雲就發現,屋內的許多東西似乎也剛剛更換過。

比如茶幾就是全新的,桌上的幾個杯子也明顯不是同一套。

而且薄溪雲還發現,屋內似乎并沒有什麽陶瓷和玻璃制品,各種陳設似乎都是很防摔的材質。

然而茶幾一角的地板上,卻還留有細小的、未掃幹淨的玻璃碎屑。

細看之後,不難發現,地板上還有些許拖挪的痕跡,以及細微的放射性裂紋,似乎被什麽物品重擊過。

這是曾經砸過東西麽?

薄溪雲思忖。

他被關在這兒似乎并不是第一天了,好像還因為這件事而生過氣。

薄溪雲在屋內檢查了一陣,他的大多數的發現都是猜測,目前還沒能回想起什麽明确的記憶。

不過少年也沒有心急,這種情況在上個世界他初醒時也發生過。

記憶混亂是大腦突然接受過量信息後的正常反應,薄溪雲後來的經歷也證明,他的自身記憶會慢慢恢複。

實際上,少年甚至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記憶混亂很可能是在保護他。

讓他擁有了抽身事外的冷靜心态。

恰在此時,不遠處有冷光亮了一下。

薄溪雲看過去,就見是他剛剛充上電的手機打開了。

薄溪雲拿過手機,先去找了社交軟件。

他打開了最常用的即時通訊,APP提醒他需要登陸。

薄溪雲用面容解鎖了保存在手機內的密碼,但等點了登錄之後,軟件卻提醒他。

【您的賬號或密碼錯誤】

少年皺了皺眉,又嘗試了一次,依舊是同樣的結果。

他關掉這個APP,換了另一個社交軟件。這次賬號依舊需要重新登錄。

而等手機內保存的賬號密碼自動填寫上之後,收到的提示卻還是。

【密碼錯誤!】

薄溪雲隐約猜到了什麽。

這是有人要徹底地斷絕他與外界的聯絡?

但室內的網絡并沒有中斷,即使不能使用過去的賬號,他還可以再新建別的。

薄溪雲立刻嘗試新建賬號,但才剛開始填寫注冊,他就察覺了不對。

“……”

少年舔了一下齒尖。

他沒有手機號碼。

把手機卡槽打開之後,薄溪雲就發現。

裏面是空的。

薄溪雲正考慮怎麽去買一個賬號,房門忽然傳來了動靜。

少年擡頭。

是他剛剛砸門被誰聽見了嗎?

屋門從外面被打開,幾個身形高大、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對着薄溪雲,擡手向門外示意。

幾人步調一致,動作統一,帶來的壓迫感也成倍地增長,看起來根本不容拒絕。

“四少,請。”

四少。

既然會這麽叫。

所以,這次出手的是他哪個哥哥?

薄溪雲想着,跟着幾人出門,上了車。

這些黑西裝顯然訓練有素,薄溪雲觀察了一會兒,就放棄了硬拼的念頭。

即使是正常狀态,他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何況是現在。

薄溪雲上的是一輛房車,車內空間很寬敞,這些保镖似乎得過什麽吩咐,并沒有貼身圍堵,而是讓小少爺獨自坐了寬敞的長排座位。

但房車兩邊的車門都有人守着,車窗也貼了不透光的膜,看起來準備很是嚴謹。

薄溪雲沒能看多久,因為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種反胃的惡心感中。

這種感覺和之前單純的暈車還不一樣,少年只覺得格外想吐,身旁幾人的存在讓他覺得非常礙事,只想離這些人越遠越好。

好在車程并不算長,房車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下車後,薄溪雲的惡心感才終于緩和了一點。

但他依舊非常排斥高大保镖的靠近,甚至感覺有人離得再近一點,他就要吐了。

那些黑西裝似乎也了解什麽,自覺地同少年保持了距離。

但他們依舊嚴絲合縫地圍攏在了外圈,引着薄溪雲向室內走去。

直到走進一間窗明幾淨的房間內,等确認薄溪雲在沙發上坐下後,黑西裝才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口。

四下沒有了旁人,薄溪雲的狀況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他不由有些疑惑。

怎麽回事。

之前是暈車,現在都開始暈人了?

少年沒坐多久,就等來了要面對的人。

他原以為來人會是薄家的哪個兒子,又或是哪位少爺的代理,但等真正望見對方的面容時,薄溪雲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走進房間的男人極為英俊,眉廓深邃,鼻峰立挺。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和煦陽光籠在男人身上,卻沒能消融半分他周身的凜冽的寒意。

那是一種極富侵略性的俊美,讓他只要現身,就根本無法被人忽略。

但驚住薄溪雲的,卻不是來人有多麽冷俊。

而是這人——

竟是像極了易鐘深。

男人和易鐘深的相貌并非完全一致,事實上,就連薄溪雲自己也和上個世界的相貌有些許差異。但一個人給旁人的感覺是很難改變的,況且——

薄溪雲怔怔地看着男人。

這人的眼睛,和易鐘深一模一樣。

以至于有什麽細弱的電流瞬間爬上背脊,少年甚至生出了隐約的腰疼感。

直到男人垂眸看了過來,薄溪雲才匆忙挪開了視線。

看見這張臉,他也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薄溪雲的記憶是慢慢恢複的,現下他就認出了這人——

聞修森。

內陸人,演員,口碑絕佳,作品叫好又叫座,最年輕的金熊獎影帝得主。

但薄溪雲沒想起來,他和聞修森有什麽關系。

不是豪門争家産麽?怎麽還牽扯上了娛樂圈。

不過,之前看過的那些新聞倒是讓薄溪雲想到了什麽。

薄小少爺不學無術,既不喜歡上學,也不愛正經地打理家業,唯一的喜好就是在娛樂圈泡美人。

前些時間小少爺豪擲千金,好像也是為了讨哪個小明星的歡心。

具體發生了什麽,薄溪雲還沒能回想起來。他只看着聞修森在自己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隔了一張茶幾,桌幾很矮,一點沒能擋住男人的身形。

薄溪雲的視線在人身上停了一秒,很快收了回來。

但他還是明确地感知到了關于這位聞影帝的一件事。

……腿好長。

進來的不只聞修森一個,似乎還有他的助理,以及其他幾個随行的人。

那些人站得稍遠一些,謹慎地保持了距離。

薄溪雲這才發現一件事。

他好像唯獨對聞修森的靠近沒有産生排斥。

“薄少,您身體感覺好些了嗎?”

那個助理模樣的人開口,詢問了一些問題。

薄溪雲随意答了幾句,就發現站在不遠處的幾個随行人員有些異樣。

幾人的神态明顯非常小心,盡管他們沒有直接盯視,但注意力卻都一直集中在薄溪雲身上。

少年稍微動一動,就會引起不止一個人的關注。

他們這麽緊張幹什麽?

薄溪雲想。

是怕自己傷到他們的雇主嗎?

他低頭看了看,少年的手指修長纖細,還泛着不太健康的蒼白。

但自己這幅模樣,怎麽也不像是能打得過聞先生吧?

就在薄溪雲低頭的時候,他無意間瞥見了茶幾,忽然發現。

這裏桌上也沒有任何的玻璃制品。

薄溪雲的動作停了停。

所以這些人這麽小心。

是怕他會傷到自己?

“這是新拟的合同。”

就在薄溪雲分神的時候,一道低冽的聲線響起。

少年擡頭,就對上了聞修森的視線。

男人的相貌有差,眼眸卻與易鐘深完全一致。他的瞳仁顏色偏于淺淡,一片暗褐中,似有赤紅色隐約顯現。

但那赤色應該只是薄溪雲的錯覺,因為聞先生的神色相當平靜,他長指一動,就将合同推了過來。

薄溪雲掃了一眼合同擡頭,又是一怔。

意定監護?

薄溪雲聽到合同,原以為會是什麽遺産之類的財務類別,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內容。

而且,大大加粗的擡頭

意定監護人:聞修森。

被監護者:薄溪雲。

薄溪雲很快粗略地掃了一遍,随即就把合同放下了。

這果然不是財務合同,甚至還是主動送錢的,寫明了由監護人保障被監護者的日常開銷。

這算什麽?

薄溪雲有些不解。

包養合同?

這個世界他已經成年了,剛過完十九歲生日。無論從法律還是從其他層面來講,薄溪雲都不需要監護人。

何況,這合同寫得也太暧昧了。

滿足需求。

保障開銷。

聞修森是想包養他?

“不了吧。”

薄溪雲沒花多長時間考慮,就把合同推了回去。

無論他是什麽身份,他也不可能同意這種事。

薄溪雲并不喜歡自己生活被其他人侵入的感覺。

而且,出于聞修森那與易鐘深過于明顯的相似感。

薄溪雲也不想讓別人被自己拖進豪門的泥潭。

薄英誠病重,薄小少爺之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這已經顯而易見。

薄溪雲說完,就看見那些随行人員紛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就連那個頗為穩重的助理,都不由得多看了少年幾眼。

但薄溪雲又發現,他們的驚訝好像并不是由于自己的拒絕。

因為那個助理手裏還拿着另一份合同,正準備用,結果薄溪雲卻把合同推了回去。

助理愣了一下,才收好自己手裏那份,重新接過了被薄溪雲看過的合同。

就好像,他原以為這份合同注定拿不回來了一樣。

薄溪雲越看越有些奇怪。

他們是覺得自己會把這合同直接撕了嗎?

想到這兒,少年無意間朝不遠處瞥了一眼,就見那些随行人員裏,還有人剛剛收好了藏在背後的清理工具。

……好像還真的是。

唯一沒有對薄溪雲的舉止露出什麽驚訝反應的人,只有聞修森。

他對少年的拒絕也未置一詞,仿佛早有預料,甚至于好像已經習慣了。

他只問:“哪條不合适?”

薄溪雲有點疑惑地看向對方,說:“哪條都不合适,我不需要監護人。”

聞修森再沒說什麽,他朝助理掃了一眼。

助理立刻道:“要開始檢查嗎?”

好像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薄溪雲不會同意。

聞修森微一點頭,助理當即應聲去了。

薄溪雲不由多看了人兩眼。

這位還真是惜字如金。

但很快,少年就沒時間看了。

他發覺這裏其實是一所醫院,很快就有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們魚貫而入,對着薄溪雲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

醫生們都穿着嚴實的防護服,好像就是因為這個,薄溪雲對他們的靠近并沒有産生太明顯的排斥感。

檢查過程相當繁瑣,薄溪雲很快就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麽了。

但在一套采集用的醫療器具上,他瞥見了一個标簽,标簽上潦草地手寫着幾個字。

【第九次檢查】

第九次

這個數字讓薄溪雲不由回想起了剛剛看過的合同書。

合同書的一角上标明了編號,編號後面有一個分支。

分支顯示的,正是009號。

薄溪雲又想起男人的話。

“這是新拟的合同。”

所以這份合同,已經改到第九次了?

雖然僅僅只是猜測,但薄溪雲卻莫名覺得,這種事對方好像當真能幹得出來。

今天或許已經不是聞修森第一次拿出合同。

而是他在每回檢查時都會問一次。

所以在被拒絕之後,聞修森的平靜也并非是放棄。

而是他已經篤定,會一直問到薄溪雲同意的時候。

對聞修森,薄溪雲頗有些無奈。

他對這人的印象并不壞,至少男人是唯一一個靠近時沒讓薄溪雲生出惡心感的人。

但他不太懂,對方為什麽會産生這種念頭。

少年現在的處境的确不算好,既然之前暴力不合作的感應也沒什麽效果,他就沒有再費什麽力氣,安靜地配合了所有檢查。

畢竟,薄溪雲也需要早點養好身體。

檢查的過程中,無關人士都離開了,房間內只有穿着防護服的醫生。

檢查結束之後,身上沾染的消毒酒精味讓薄溪雲頗有些難以忍受,他便自己走出房間,準備找地方洗一洗。

少年一出來,就有人無聲地跟了上來。

薄溪雲回頭看了一眼,跟着他的是之前的黑西裝。少年沒有拒絕,只是再找到洗漱間的時候,他說了一句。

“別進來。”

黑西裝腳步一頓,停在了走廊外面的入口。

這家醫院似乎是私立的,設施條件很好,洗漱間內的水池也分了單獨的隔間。

薄溪雲抽了幾張棉柔巾,接了水細細擦過自己的小臂和手腕,擦掉了上面的棕黃色痕跡。

恰在這時,他聽見了隔間外面傳來的說話聲。

薄溪雲原以為是保镖跟了進來,但他聽了一下就發現不是。

外面聊天的似乎是兩個醫生。

“薄家那個小少爺又來檢查了啊?”

“是呀,畢竟他分化成Omega了。也是夠危險的,這麽晚才分化,好像都十九歲了吧?”

“确實沒聽說過這種例子,一般不都十四五歲就分化結束了麽,最遲也不過十八歲。”

“所以說危險呢,他這調理還得有一段時間。”

“我看他情緒也一直挺不好,可能還不能接受自己是Omega的事實吧。”

“Omega不好嗎?數量那麽少,肯定要被養起來。”

“就怕他當慣了小少爺,不想被養吧……”

隔間外的對話聲并沒有持續太久,兩位醫生很快就離開了。

倒是洗手臺前的薄溪雲怔愣了好一會兒。

難怪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的情況不對,怎麽會暈人那麽厲害。

原來這還是個多性別的世界?

薄溪雲嘗試搜尋了一下記憶,但他之前似乎對這方面了解并不多,想來是沒怎麽關注過。

……大概之前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分化成Omega。

薄溪雲只回想起了一些常識,人類除了男女之外,還分為三種性別,分別是Alpha、Beta和Omega。

Beta的數量占比最多,而A和O的數量都很少,不過十分之一。

他正回想着,忽然聽見隔間外再度響起了一個低磁冷淡的聲音。

這次卻不再是聊天,而是有人在叫他。

“薄少。”

是聞修森。

“怎麽了?”

薄溪雲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聽外面道。

“沒什麽。”

随後,就傳來了男人走出洗漱間的腳步聲。

薄溪雲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對方看他消失的時間太長,親自過來逮人了嗎?

少年皺了皺眉,匆忙收拾好自己,把擦拭完的棉柔巾扔進垃圾桶,走了出去。

聞修森果然等在外面。

走廊裏空無一人,似乎已經被清了場,即使在這燈光略顯不足的場景中,沉默地男人依舊如此英俊惹眼。

仿佛在無聲佐證。

他就是天生的明星。

薄溪雲看向聞修森,忽然開口:“聞先生。”

在回想起性別常識的時候,少年還想起了一件事。

身為知名的年輕影帝,聞修森的性別并不是秘密。

他是個Beta。

而這對薄溪雲來說,正好是一個絕佳的回絕理由。

“合同不用再改下去了,沒有意義。”

薄溪雲輕聲說着,嗓音格外冷靜。

“既然我已經分化,那一個Omega,更沒辦法滿足你身為Beta的需求。”

根據這個世界的常識,Beta不能被Omega取悅。

相反,Omega發情期時信息素外溢,還會影響到Beta,讓其跟着一起煩悶不安。

薄溪雲知道之前的自己可能一直沒辦法接受突然分化成Omega的事實,不願意去直面。

但現在他可以自己慢慢消化,無需那麽多人為他提心吊膽。

與其煩躁逃避,還不如開誠布公地和聞修森說清。

也好過兩個人都費神勞心。

薄溪雲說得很誠懇,但他話音剛落,就覺眼前一暗。

再想動作,卻已經躲閃不及。

少年纖白的下颌,忽然被修長微糙的溫熱手指鉗住了。

薄溪雲猛然睜圓了眼睛。

聞修森之前雖然沒有和保镖一樣遙遙退避,但也一直和少年保持着距離。現下,這是他第一次和薄溪雲離這麽近。

近到直接伸了手。

像是沉默無聲地縱容了許久,終于鉗握住了早已困囿于掌下的獵物。

長指的力度并不重,卻迫使少年仰起頭,與他對視。

“小少爺。”

男人開口的聲線低穩磁性,那雙薄溪雲再熟悉不過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視着他,眸色幽晦難明。

聞修森說。

“我是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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