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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湖驿站坐落于群山之中,為連接西南來往的一處小小驿站,前後不過二十餘間小屋,淹在浩瀚群山之中不過是滄海一栗。大周永歷三十年的這場大雪從十月初開始,到十一月中旬時,仍是稀稀拉拉未停息,這夜北風猛烈,鵝毛般的大雪複又紛紛揚揚落下來,大有将這小小赤湖驿站淹沒的勢頭。
這夜北風呼嘯,大雪迷城,這赤湖驿站卻極不平靜。無數馬蹄飛馳,将小小驿站圍成了鐵桶,
騎兵手中的火把來回晃動,将驿站周圍照得彷如白日,數百弓箭手嚴陣以待,密密麻麻列在驿站門口,将手中弓箭拉成滿月,瞄準了驿站裏面,但凡裏面傳來一絲風吹草動,細細密密的箭雨就會如期而至。而此刻,相較驿站外面的熱鬧,大門已是被射成了篩子的驿站裏面卻是一點聲息都沒有,好像裏面的人都已死絕似的。
這是一場實力絕對懸殊的厮殺,這數千人的隊伍一路秘密往西而來,用絕對的神速除掉了密布在惠州與肅北之間一十八個斥候營,七個大小不同的驿站,此刻面臨只是肅北與惠州之間的最小驿站——赤湖驿站。按了常規,這驿站加了崗哨在內,應是不到百人。可實際情況遠非如此,這驿站實力竟是超乎想象的強硬,第一波沖殺,數百人的精銳進到院裏,竟是如石沉大海,連院門都未能打開。
黑衣人首領拉了拉略顯躁動的坐騎,心中也是大為煩躁。這次任務上頭分派下來時,就曾言明,只準成功,不能失敗。可眼下,他卻不敢再冒然進攻,他對這驿站裏的實情是一概不知。
突然驿站裏面傳來一陣馬匹的嘶叫聲,圍守在外面的黑衣人正準備放箭,驿站大門卻猛地被撞開來。衆人都覺得眼前一亮,一股熱浪突然襲來,卻是六七輛正熊熊燃燒馬車猛地沖過來了!
那些着火的馬車來勢兇猛,筆直沖向密密排列的弓箭手,根本容不得人有時間閃躲。頓時一陣慘叫聲絡繹不絕傳來,許多弓箭手要麽被馬蹄踐踏至死,要麽被大火一把點燃,要麽四下閃躲擁擠,嚴陣以待的隊伍片刻就被沖散。
馬匹受驚,拉了着了火的車廂四下亂竄,門外的騎兵陣營也受到了牽連,無數馬匹受了驚吓,失了控制,嘶叫着将馬上的人掀翻下來,這些人驚魂尚未安定下來,耳朵裏已是聽到震天的喊殺聲,卻是驿站中的人沖殺出來了。
他們哆哆嗦嗦站起身來,一隊騎兵沖殺過來,領頭那匹馬背上黑黑小小一團,像人影,卻又不盡像——哪裏有這麽瘦小的騎兵?待到馬匹閃電般沖到眼前,他們方才從那一團黑小裏辨出一張清麗絕美的小臉,竟是個尚未長成的小女孩!
長劍劃過,震驚立時被扼殺在嗓子眼裏。那小女孩身後緊随了兩輛馬車,直接往山道上沖去。
黑衣人首領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趕緊拍馬追上去。
夜黑如墨,群山寂寂,虞山陡峭的山道之上卻有一條火龍在飛舞,漸漸往山頂逼近,馬蹄轟隆隆的聲響刺破群山的寂靜。那火龍的前面是兩輛飛馳的馬車,前頭駕車的是一紅臉的壯漢,将馬鞭甩得兇狠,馬匹電馳急閃,後面駕車的卻是一不過十七八歲的黑臉少年,滿臉沉肅,雖不言語,卻一鞭急似一鞭,緊緊追着前頭的馬車。
馬車的後面是一匹黑色駿馬,馬上那人一身墨黑鬥篷,身影矮小,馬貼懸壁而過,馬背上那黑小人影似乎融入黑寂的群山之中,若她不是手中那柄銀灰色長劍,幾乎要讓人以為那只是一匹空騎了。她的身後是數十青衣裝束的騎兵,相隔不遠的卻是一條漫長的黑色人海,那些人舉了火把,緊緊追着前面那夥人馬,細密破空聲時不時傳來,朝着前面的青衣人射去。那青衣人數越來越少了,不過黑色俊馬上的小人,卻甚是機警,時而騰挪,時而側身,時而鑽入馬腹之下躲避那些羽箭。
山道越來越窄,不時有人連人帶馬滾落下懸崖,發出一聲聲慘叫。夜黑風急,山道崎岖陡峭,前頭駕車那紅臉漢子突然發出一聲喊叫,“小心!”原來正逢一急彎,山道前面突然變窄,僅能堪堪只過一人,閃躲根本來不及,眼看連馬帶車都要滾下山崖,紅臉漢子眼疾手快,一刀砍斷馬繩,馬嘶叫一聲,滾入深不見底的懸崖,馬車緊貼懸壁剎住。
蕭九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突然身後傳來一衆女人的驚呼,他轉頭看,卻是後面孫瑾瑜駕的那車剎車不及往山下沖去,他又驚出一身冷汗,女人們的尖叫聲卻突然停了下來,再看時,馬已是滾入懸崖,車廂卻一半在山道上,一半懸空于崖壁之上,車廂一側正有一人死死拉住車廂,不讓其滾落下去。
這少年好一身神力!蕭九暗贊一聲,連忙跳下馬車,孫瑾瑜緊緊拉住了車廂柱子,已是一臉撐得通紅,他連忙與其一同使力。方墨跳下馬背,車廂裏的五人已經是驚得面無血色。方墨拉了夏至的手,大叫道:“跳!”
夏至抱了聶雲旭跳下馬車,馬車失衡,險險往下又挪了幾寸。蕭九大吼一聲,緊緊抱住車柱子,叫道:“快下車!要撐不住了!”
秋臨猛推孫大娘一把,孫大娘一把撲向後廂門,被夏至穩穩扶住,車中只剩了蘇瑾娘與秋臨,蘇瑾娘腿腳不便,秋臨剛扶她站起身來,車廂猛一晃蕩,兩人一陣尖叫,又重新滾落到車廂裏頭。
方墨小心翼翼上了車廂,一把抓了蘇瑾娘的手,正要接她過來,突然耳邊傳來清脆的木質斷裂聲,卻是孫瑾瑜拉的那柱子終是承不了這重力,斷成了兩截,伴随着秋臨的叫聲,車廂終于滾入深不見底的懸崖。
方墨眼疾手快,拉了蘇瑾娘猛然撲倒在地上,兩人險險逃開滾落的車廂。
只這轉眼的功夫,黑衣人已經與蕭三帶的人馬混殺成一片,因是山道,堪堪只能容下幾人,蕭三帶的人馬雖少,卻個個都是好手,守在山道之上,以一敵十,戰況一時膠着。方墨将蘇瑾娘放于孫瑾瑜背上,大聲說:“你們先往山頂走。”越往山頂,路越是狹窄,黑衣人雖多,卻總得一個個來,這地形正适合一夫當道,萬夫末開。
孫瑾瑜點了點頭,背了蘇瑾娘,帶了一衆女人孩子,往山頂跑去。
方墨轉過身去,昏黃火把将天地照亮,蕭三帶來的人已經是越來越少了,而且邊戰邊後退,方墨與蕭九對看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如狼一樣兇狠的幽光來,蕭九大吼一聲,沖進戰鬥群。
黑衣人絡繹不絕,時不時又有暗箭射來,蕭三帶的人馬且戰且退,漸漸往山頂逼近。方墨的墨黑鬥篷已成血色,整張臉早已看不出原來的俏麗。她功夫雖然了得,到底輸在了體力身量上,只覺得手中長劍越來越沉重。
突然她聽到頭頂有人叫道:“方墨!小心!”順了聲音往上面看去,孫瑾瑜周子欣等人站在山頂一塊大石頭旁正沖她揮手。她一把拉了蕭三往前面沖去,一邊大喊:“快跑!”帶了僅剩的數名青衣人往前撲去。
那夥黑衣人正準備逼過去,頭頂突然發出一陣轟隆隆聲響,一塊數百斤巨石當頭滾下來,迎頭朝他們砸下來,山上又陸續滾落下無數石塊,将那些來不及後撤的黑衣人砸死數十人。
山道堵死,一時間再無追兵逼近,狹小山道頓時寂靜下來,方墨喘了幾口粗氣,沉聲說:“走!”蕭九扶了蕭三,帶了剩下了人往山頂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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