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七:那時天墉城
章七:那時天墉城
夜色深如墨,百裏屠蘇雲縱一躍至屋,慘淡月光籠罩四周,獨坐的人心中挂念着遠方。晴雪站在院中仰頭望他半晌,見他盯着凄迷月色,知曉怕是起了思鄉之情,不忍打擾他轉身離開,留他一人靜坐。
柳色青青寄離情,屠蘇手中捏着一片柳葉。柳葉薄如蟬翼,屠蘇湊近唇邊輕聲吹奏,腦中回想的卻是那年煞氣發作重傷陵越之事。與被罰禁閉三年不同,那次并無他人知曉。
那是他進天墉城的第四個年頭,一夜煞氣發作,眉心朱砂紅印似血帶煞,人已近瘋魔,連大師兄也不認得,一心只有奪劍。陵越警覺極高,在他被控制的那一剎那便已醒來。只見陵越倏然躍起,奔至門前攔住他道,“屠蘇!你醒醒!你醒醒!屠蘇!”
急切的話未能喚醒他,被攔住去路的人早已沒了理性,他倏然出掌,當胸便震的陵越血染當場。
陵越頹然倒下,仍舊固執的喊道,“屠蘇!你醒醒!你醒醒!”
他真的醒了過來,在被那紅迷了雙眼時。
陵越猛然又咳了聲血,屠蘇未曾見過他如此狼狽模樣,又因他受傷,心下煞氣又起。
陵越猛然按照他雙肩,在他耳邊喊道,“屠蘇!你要控制自己,不要被他迷了心智。你不要擔心,大師兄沒事。大師兄不會有事,大師兄還要護着屠蘇。控制你體內的煞氣,不要被他左右!”
“控制它,不要被它左右!”屠蘇雙眼血紅,周身煞氣四溢,陵越猛的摟過他道,“沒事的,靜下心來,調息導氣,慢慢控制他。”
“調息導氣!”屠蘇猛地推開他,盤腿調息喝道,“起!”只見百裏屠蘇四周一陣藍色光芒閃過,再見他猛然噴出一口血,人便倒了下去,周身煞氣亦随着掩去。
陵越提着的心弗落,便見屠蘇跄踉站起道,“我去找掌門真人給師兄療傷。”
“屠蘇回來!”陵越呵斥道。
“師兄!你傷勢太重,不可不治。”屠蘇腳下不停,仍要出門。
“你連師兄的話也不聽了麽?”陵越捂着胸口問。
“不是!可是師兄你的傷......”屠蘇眉心一緊,不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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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大礙,聽師兄這一次,不要告訴掌門。你若真的擔心師兄,想要師兄早日康複便去找紅玉師姐,她那裏有藥。”
“師兄,我不想你因我受傷,即便是為了救我。這次我便聽師兄的,若有下次,屠蘇絕不原諒自己。”
他沒想到,他竟又一次傷了師兄。屠蘇坐在屋檐處,吹響了柳葉。
被罰三年,他心甘情願。
月色淡淡,冷風悠悠,百裏屠蘇神色恍惚,夜涼憶舊時。
往事清晰在他腦中浮現,他進天墉城已有八個年頭,屠蘇身形抽高已與陵越相當,早不是那個時時跟在大師兄身後追問體內煞氣能否去除的少年。他變的寡言,其他師兄弟不願與他交談,與芙蕖一起時,他大多是在聽,鮮少接話,也就對着陵越才會多說幾句,性子倒生出幾分清冷來。
師兄弟們向來不願進後山,屠蘇只有晌午去後廚時才能遇到其他弟子,彼此間隔閡更深。芙蕖小師姐可不管其他弟子如何想,對着屠蘇自是偏愛幾分,惹的陵端越發嫉恨。對于陵端的挑釁,屠蘇大多忍讓并不搭理,逼得急了則會讓阿翔去教訓一番。如此一來,兩人的梁子越發難解,屠蘇在衆弟子中被孤立起來。有陵越在,陵端不敢太過造次,若大師兄有事下山,便是他這個二師兄耀武揚威的時候,屠蘇免不了要被奚落,他在天墉城的日子亦不好過,好在還有師尊他們。
陵越搬進屠蘇那屋後便再也未搬出,師兄弟兩人更是無話不談。陵越每次下山便會給屠蘇帶些新奇的書籍,講些山下的故事,比這山上成年累月的修行之日要精彩的多。屠蘇不免有心動的時候,卻未曾強求陵越帶他下山。他自小便是一個善良的人,不忍他人為他為難,更何況這人還是師兄。
他渴望下山,陵越不能放他下山,以免出了岔子後悔莫及。他總是一夜一夜不停的說那些稀奇的事,講那些傳奇的人。月沉夜色深,屋內燭火明亮,窗棂上映出兩人模糊交錯的身影。陵越一手執書,一手搭在屠蘇肩頭輕捏幾下,便開始給他說書中的故事。他的聲音在屠蘇耳邊響起,脫去少年的稚嫩,清朗溫潤中含着一絲低沉,在夜色中竟讓屠蘇生出幾分恍惚之感,不由多看了他幾眼。陵越側頭對他一笑,雙眼中閃現的是屠蘇一看便知的關懷。
天墉城皆知陵越大師兄沉穩冷靜,嚴于律己,恪守門規,對衆師弟們總是嚴厲的很,卻不知他也有這般溫柔神色。
你無法去看的世間,你所向往的人世,我說給你聽。
陵越如此想。
眉心漸舒,劍眉入鬓,銳利深邃的雙眸中柔情滿滿,他的聲音漸低已近呢喃,聲色含了幾分慵懶之意,睡意襲來。握書的手無力松開,書卷倏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陵越頭一歪,靠着床頭睡着了。
他的手還摟着屠蘇的肩,那人便順着他的手撞進了他懷裏。屠蘇半壓着他,見他眉心複又蹙起,神色複雜。對于陵越,他心中敬佩萬分,卻又有幾分愧疚。這些年來,師尊常年閉關,他的事全是師兄在打理,勞他累心又費神,他的眉心亦未曾有幾時舒展過。
為他,陵越沒少與陵端他們争執,他不想大師兄落人話柄。
他對他好,他一直都知道,卻不想這好,傷了陵越。
他卻不知,陵越如何待他,都是心甘情願。
他自小便被煞氣所襲,卻一直堅定心中信念不肯被他所控而迷失本心。雖知天命不可違逆,仍要執念而行,就憑着這份心性,陵越也願一直教他、信他、護他。
陵越輕微的鼾聲響起,睡得正沉。兩人身形相當,屠蘇整個人都靠在他懷中,呼吸相近、胸腔相貼,倒有幾分交頸而眠的味道。眼下屠蘇稍一動,陵越便會轉醒。屠蘇側頭看了下床下的書,輕嘆一聲,伸手點中他昏睡穴,這才翻身舒口氣。陵越的姿勢不宜入睡,屠蘇呆坐半晌忽的想起似的将人扶着躺下,又将薄被覆其身,便要下榻。方一動,卻是陵越伸手拉着他衣袍,這人竟沖破穴道醒了。
“屠蘇你為何點我穴位?”他的聲音慵懶迷離顯然未從深睡中醒來。
屠蘇心口一顫,有些不知所措,極快了掃了眼陵越,見他眯着雙眼神色困頓,這才緩了口氣,強裝鎮定道“方才師兄睡着了,屠蘇不想吵醒你,這才點了你穴道。”
陵越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屠蘇一推他道,“你累了,早點睡吧。”
“說好要和你說說山下的故事,怎麽睡着了。”陵越複又躺下,聲音低迷道。
“師兄這次下山,是為了完成掌門真人交代的事?”屠蘇将被子往上一拉,随口道。
“山下有妖孽橫出,此次捉了不少妖物,耽擱了些時日。本想回來,我們師兄弟好好敘舊,大師兄卻睡着了,屠蘇你別怪我。”他輕拍着額頭,有些懊惱道。
“師兄不必如此說,屠蘇雖也有很多話想與師兄說,此刻卻只想師兄好好休息。”他想着下榻,便掙脫陵越的手說道。
陵越爽朗一笑,低沉悶聲從床榻傳出,震得床幔輕搖。
“屠蘇想和師兄說什麽呢?”他雙手枕于枕後,已是全然清醒的模樣,這話多是打趣的意味,想要逗逗他這個師弟。
近來,他覺得這個師弟與八年前相比,似是變了許多。雖仍舊與他親近,卻也開始有了他不知道的心思。
屠蘇也未想到自己會如此說,他是想和師兄說說話,可要說些什麽卻又說不上來。他只是想要見見他,畢竟他們師兄弟間鮮少分離如此之久。
“只是想和師兄說說話。”
“原來是想師兄了,芙蕖那丫頭有沒有來找你?”他随口問道。
“師兄......我.....”屠蘇未想他竟會如此回答,一時間怔楞當下。
陵越時常下山,歸來也曾數次問他是否想他,他自是想的,只是這次,不知為何,竟開不了口。
“怎麽了?我問你芙蕖來找過你麽?”陵越似未發現自己話中有何不妥,見屠蘇面色有異,遂又問道。
“哦......芙蕖師姐她時常過來,一直問我師兄什麽時候回來。”深吸口氣,屠蘇神色淡然道。
“她來找你,是不是給了你劍穗?”陵越頗不贊同的搖頭,眉心又皺了起來。
屠蘇想也未想的輕碰了下他的眉心,神色憂慮,似是不願看他如此神傷。
“師姐一番心意,我不好拒絕。”他輕聲說道。
陵越見他雙眼中似是淡淡憂愁,當下一愣,他的指尖微涼,舒緩了他心中焦灼,陵越嘆息一聲“屠蘇!”
屠蘇不着痕跡收回手,“屠蘇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如大師兄這般,行俠仗義。若有那日......”
“定有那日!”
“屠蘇等着。”
“你日後不要再收芙蕖的東西了,她還小,總想着這些,還如何修行。”
“我盡量。”
“算了,我也累了,睡吧。”
“那師兄你休息。”
“你要去哪?”
“我去那邊。”
他指了指對面自己那床榻,陵越一笑拉着他躺下道,“何必那麽麻煩,今夜你我兩人便湊合湊合。”
阿翔站在桌前打盹,時不時的睜眼瞄他們兩眼。
屠蘇轉頭去看他,見他又閉上雙目沉沉睡去,他亦沒再下榻,徑直躺在他身側入眠。
一轉眼,他已下山數月,不知何時才能與師兄見面。
夜風吹動斑駁樹葉,沙沙葉聲輕響,屠蘇停下吹奏,望着天墉城的方向。
忽的,暗夜中一聲輕嘯響起,竟是阿翔回來了。
“阿翔!”屠蘇喜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棄坑,應該會按照每周劇情來寫,寫一些劇情外的片段,争取可以接上新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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