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雨天 哄我呢?

小時候他們也鬧過別扭, 具體是些什麽原因,黎簌忘了。

那時候她家裏人太多,總沒有個安靜時候。爸爸媽媽姥爺, 有時候還有爸爸的朋友和姥爺的朋友過來。

不能出去玩時, 黎簌總在靳睿家裏。

陳羽煮一壺冰糖橘皮水,滿室柑甜清香,兩個小朋友有了不愉快, 誰也不理誰, 各自坐在沙發一頭玩着手裏的玩具。

偶爾偷瞄對方,也要在對方發現之前撇開視線。

陳羽切了水果, 從廚房出來, 站在茶幾面前,看着兩個氣鼓鼓的小蘿蔔丁, 佯做為難:“又是誰惹誰生氣啦?要不這樣,你們兩個‘一刀兩斷’吧,以後再也不要理對方啦,就不用生氣了。”

那時候有個幼稚的鬧別扭方法——

要把兩只手指尖相對, 手心朝向自己,手背沖着外面,像兩扇門一樣舉起來。對方用手做刀, 把這扇“門”切開,就算是一刀兩斷了, 誰也甭理誰。

小靳睿抿着唇,小黎簌也不開心。

兩個孩子受不了激将,幹脆一個舉起手,一個要去切。但到了關鍵時刻,都不約而同地躲開了, 沒有真正地“一刀兩斷”。

互相望望,又笑成一團。

陳羽适時插話:“吃蘋果吧,切好了的,不快點吃會變成棕色哦。”

她是很可愛的家長,把蘋果削皮,橫着切開,告訴他們,蘋果裏住着星星。

兩個孩子哪還有空記得那點小別扭,頭挨頭,湊在一起驚呼,“哇,真的有星星啊!”

他們之間的和好,從來沒有過太久的僵持。

最多十分鐘,又能重新融洽起來。

所以靳睿問她,“黎簌,考慮考慮跟我和好麽”的時候,黎簌已經在心裏原諒他了。

班級裏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時間還早,進來的要麽在補作業,要麽在補覺,沒人留意黎簌這邊堆了滿桌吃的。

五排娃哈哈鈣奶上面都插着吸管,好像她這兒是開小賣部的。

黎簌心大,計較時是真計較,計較完就算了。

這事兒翻篇,以後再不提了。

但她臉皮兒薄,也有那麽一點要面子。

原諒了沒好意思直說,依然繃着臉,本來想強硬地答他一句“那行,我考慮考慮吧”。

可惜這個逼沒裝成。

她太餓了,隆慶祥家的幹腸餡包子和楊記家的豆腐腦香味撲鼻,她那句話沒等理直氣壯說出來,肚子先叫了一聲,“呼嚕。”

靳睿笑了:“餓成這樣?行,原不原諒的再說,先吃。”

黎簌惱羞成怒,去打他,但靳睿輕輕托住她胳膊:“再不吃涼了。”

“誰說我要吃了。”

“那給趙興旺和楚一涵留着。”

“靳睿!你還道不道歉了?”

“欸,道歉道歉,您請吃?”

隆慶祥家包子是好吃,楊記家的豆腐腦也确實好喝,楚一涵和趙興旺來了之後,也湊過來蹭吃蹭喝,甚至有班裏其他同學,聞着味過來,分走了一些泡芙。

鬧騰一早晨,黎簌肚子填飽,氣也順了。

就是娃哈哈太多,五排,加起來20瓶。這人居然能都給她戳上吸管,不喝都不行。

最開始黎簌還能捧着一排連着喝。

過了兩節課,她感覺自己喝得去廁所都頻繁了,越來越喝不下去。

課間操廁所人多,黎簌回來,上課鈴也響了,她往回跑。

靠過道的座位坐着靳睿,沒看見她回來,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黎簌沒等他起身,就想着急坐回去,187的個頭真不是白長的,腿太長,她和他腿絆在一起,一下跨坐在靳睿身上。

有那麽一瞬間,青草香入鼻。

靳睿可能想說什麽,突然偏頭,咳嗽起來。

黎簌瞬間起身,納悶一句:“感冒還沒好麽?”

靳睿偏着頭,沒看她,咳着擺了擺手。

坐回自己座位時,她忽然想起靳睿腰上還有傷:“你那個傷,還好吧?”

咳完,靳睿心不在焉似的答了一句:“問題不大。”

課桌上還擺着娃哈哈,黎簌轉轉眼睛,正好把這個送出去。

她沒說自己喝不下,裝得挺關心的:“這個你喝吧,補補,AD鈣奶麽,傷口好得快。”

“別。”

靳睿放下筆,看向她,眼睛裏噙着淡淡調侃:“不說買一排我一個都不許喝全得給你麽,不然不原諒我。”

“你會不會數數,我說的是一排,你這明明是五排!你給我一天喝20瓶奶我看看?!”

“上課了!誰再說話給我出去站着!”

講臺上一聲怒吼,黎簌吓得一激靈,縮着脖子翻開試卷。

成績出來之後,鬧心的不止是學生,老師們也很鬧心。

脾氣好的老高和英語老師都在課上發了火,說他們沒認真聽課。

“這些題都反複講反複講,還有人錯,誰錯了給我站起來!”

“這古詩考了八百遍了,誰還扣分了?給我站起來!”

“這句話天天講天天講,嘴皮子我都磨破了還有人翻譯錯,站起來!”

......

被這樣轟炸了一天,暮色沉沉時,學生們終于迎來了十一小長假。

黎建國早給黎簌發了信息,叫她約朋友們去家裏吃飯,給他們貼貼秋膘。

黎簌他們三個便蹭着靳睿的月包出租車,一起回去。

黎簌腳好了,下車後和楚一涵他們蹦蹦噠噠地進了樓道,走在前面。靳睿處理着朋友發過來的信息,跟在他們身後,邊上樓邊看曹傑發來的報表。

走到六樓,黎建國早就敞開了家門,室內飄散出來不知道炖了什麽的香氣。

楚一涵和趙興旺在門口和黎姥爺問好。

趙興旺轉頭,看了一眼走過到黎簌家門口沒打算停留的靳睿,納悶:“睿總,幹啥去啊,一起吃飯啊,你不來麽?”

黎簌也停下,扭頭去看他。

她想得簡單,覺得他們屬于一個小團體,就像趙興旺和楚一涵整天和她湊在一塊兒一樣。

靳睿現在又和她沒什麽矛盾了,肯定也是要和他們一起的。

他為什麽不來?

應該來的呀,自己回家多沒意思!

靳睿把注意力從報表裏分散出來,擡頭,就看見三個人都站定在黎簌家門口,巴巴看着他。

正是晚飯時間,各家各戶傳來炒菜切菜的聲音。

其他樓層的公共過廊上有人湊在一起聊天,說着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八卦。

這種老式的、毫無隐私的嘈雜熱鬧,靳睿從小就熟悉。

他回來,卻并不想要融入進去。

他太想念陳羽,想念他的母親生活在這座北方貧瘠的小城時,那張溫柔明豔的笑顏。

家屬樓裏循規蹈矩經年不改的熱鬧,令他忿戾。

可是眼下,一扇“熱鬧”沖他敞開門。

三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他不去,就背叛了組織。

尤其黎簌,已經拎着雙男士拖鞋放在門口。

她似乎一臉篤定地認為,他就應該和他們一起。

靳睿收了手機,靠在過廊欄杆上:“不敢來啊。”

他沖着黎簌揚了揚下颌,“還沒說原諒我呢。”

黎建國在廚房裏探頭出來:“孩子們,準備開飯啦,別傻站着,都進來幫姥爺端端東西!”

趙興旺和楚一涵馬上換了鞋進去,幫忙端菜盛飯。

黎簌也是在這個空檔,過去拉了靳睿的胳膊往裏走,小聲威脅:“少裝蒜,我原沒原諒你你心裏沒數啊?快點進來幹活,別想讓我伺候你......”

黎建國切了頭天做好的水晶豬手,炒米飯裏放了香腸,他還做了溜肉段和拿手的孜然肉片,以及,熱乎乎的丸子湯。

趙興旺咽咽口水:“哇塞,全是肉啊。”

老人家樂樂呵呵地說:“對啊,就全是肉!學習累腦子,不吃肉怎麽能補得回來,再說你們都長身體,多吃點,長個大高個兒。”

黎簌看了靳睿一眼,他端拿了筷子從廚房走出來。

客廳牆壁上有一層櫃子,正經過廚房門上方,門框開得低,他低了低頭,才沒磕到。

小姑娘撇嘴:“靳睿肯定是不用長了。”

席間熱鬧,黎簌熱絡地給大家介紹炒米飯裏的新鮮食材,說是媽媽寄回來的藜麥,和她一個姓。

“哈哈阿姨好可愛啊!”

“對吧,我也覺得我媽超級可愛。”

某個瞬間,黎建國不安地看了靳睿一眼。

黎簌他們邊吃邊鬧,吃飯磨磨蹭蹭,還坐在飯桌上看綜藝,被逗得哈哈大笑。

黎建國沒讓靳睿回去,把他留下聊天。

老人很擔心地問,聽說你現在自己賺錢,家裏那邊,一點錢都不給了嗎?

“給。”

黎建國剛松一口氣,就聽見身旁的少年開口:“但我用不着,都在卡裏扔着,沒動過。”

老人愣了一會兒,拍了拍靳睿的肩膀,嘆息着說起往昔。

說他們小時候窮得根本沒有學可以上,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還要怕打仗怕饑荒,夏天被虱蟲咬得體無完膚,冬天被凍得滿身生瘡。

幾歲的孩子就要出去想辦法賺錢,到了十幾歲更是要扛起整個家庭,那都是逼出來。

“現在的孩子們啊,吃得飽穿得暖,和那時候比呀實在是無憂無慮得很。樓裏住着的大小夥子,二十多歲了,工作都沒有,還在家裏吃香喝辣說什麽備考公務員呢。”

頓了頓,老人眼裏有不忍,“小睿,這麽早就要獨立,你也辛苦了。有什麽困難,就和姥爺說啊,千萬別自己挺着,知道麽?”

靳睿點頭:“好。”

面對老人的擔憂,他稍微解釋了一句,“沒那麽辛苦。”

最難捱的十年,過去了。

那時候他需要兼顧學校和陳羽的病情,需要兼顧成績和賺錢,還要防着靳華洋和他那位曾經的“小姑”過來鬧,确實身心俱疲。

可他煎熬的時候其實并不太難過,畢竟陳羽就躺在病床上,有時候對他笑一笑,叫他,小睿啊。

總會是他的動力。

“做買賣哪有容易的,你自己賺錢的營生可還順利?”

陳羽恨靳華洋,他就不會用靳家一分錢。

早已經自立的靳睿,眉眼間是藏有傲氣的,卻也不張揚,只點頭說順利。

這邊話題沉重,另一邊坐在餐桌上的三個學渣渣看完綜藝,正湊在一起商量假期去哪玩。

早在靳睿沒回來時,9月1日剛開學那天三個人就已經把假期安排好了,要去泠城新開的游樂園。

剛才一商量,覺得幹脆明天就去。先玩幾天,臨開學再補作業。

楚一涵問黎簌:“靳睿去麽?”

“他當然去啦,不然他在家幹什麽......”

黎簌忽然停頓一瞬。

他家裏可以玩的東西可太多了。好像,靳睿在家不會沒意思?

于是她也變得不太确定,扭頭過去看和姥爺坐在沙發上的靳睿。

人造皮沙發用了很多年,皮面早就開裂,又舍不得扔,上面鋪了一層棕色的沙發罩繼續在用。

人多,屋子裏溫度還行,靳睿脫了校服外套,帽衫裏穿着襯衫,光鮮亮麗,和陳設格格不入。

不知道姥爺他們在說什麽,他垂眼淡淡一笑。

“靳睿。”

察覺到有人叫他,靳睿擡眼看過去。

黎簌問,明天我們要去游樂場,你去不去?

“不了。”

倒不是他故意不合群,事情太多。

其實如果方便,他都該飛一趟江城,但泠城這邊沒有機場,要先坐火車再倒飛機。

曹傑極力勸說,讓他別折騰,他才同意遠程審核那些報表,視頻解決問題。

黎簌不死心:“新開的,去過的都說好玩,泠城歡樂谷,北方迪士尼。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

“為什麽?”

“冷。”

說不上為什麽,有那麽一瞬間,黎簌忽然冒出丁點失落:

哦,他不去啊。

但轉念一想,不去拉到!

反正他們要去玩一整天,讓他自己跟家憋着吧!

無聊死他!

籌劃了一晚上,連玩什麽項目都想好了,游樂場也到底是沒去成——

三個人起得倒是很早,7點鐘在黎簌家集合。

吃早飯時,楚一涵看着外面陰沉沉的天氣,有些憂心地和黎簌小聲說:“簌啊,出門時我爸說假期今天又大到暴雨......”

“可不是麽。”

趙興旺耳朵尖,聽見了,把粥咽下去,“這天兒瞅着真不怎麽樣。”

黎簌也擔心,本來天兒就冷,萬一下雨,難道頂着大雨去坐過山車麽?

沒等吃完飯,外面一聲悶雷,緊接着就是嘩啦啦雨水砸下來的聲音。

三個人放下筷子,直瞪眼:“不會吧,這就下上了?”

黎建國倒是很樂觀,覺得現在開始下也不錯,不然等他們折騰一個多小時到游樂場,那邊下雨,他們可能買了門票進去什麽都完不成。

等了半小時,雨勢不減,行程徹底泡湯。

晨間天氣預報都在說北方降溫的事情,黎簌他們三個心裏郁悶,趴在過廊欄杆上,看着雨水嘩啦落下,一起嘆氣,呼出小片白霜。

側後方有門聲響起,黎簌回頭,正好看見靳睿叼着煙開門,把一袋垃圾放在門口。

“我靠,睿總,你還抽煙呢?挺酷啊!”

趙興旺很自然地問,“下大雨了,游樂場去不成,你家扭蛋機還在麽,能玩會兒不?”

“來吧。”

不用上學,靳睿也沒穿校服。

米白色衛衣配牛仔褲,他讓他們先進去,自己在玄關處拿了件黑紅撞色夾克披上,靠在外面把煙抽完,才進去。

靳睿家裏,還是上次來時那種淡淡的青草香,空調風暖得不行。

客廳餐桌上放着煎蛋和用小籠屜蒸好的半成品湯包,兩臺筆記本電腦都開着,一臺銀色一臺白色。

銀色的那臺黎簌認識,是Mac;白色的更酷一些,殼子上只亮着個淡藍色的外星人圖案,黎簌不能确定那是不是logo。

他說讓他們先玩着,他吃個早飯。

趙興旺“我去”了一聲,說什麽“游戲本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外星人嗎”“太酷了”。

兩個女孩聽不懂,商量着得告訴姥爺一聲。

離得近也方便,黎簌對着隔壁喊:“姥爺,我們在靳睿家裏玩啦,如果媽媽打電話來,一定要叫我呀!”

“好好玩,中午姥爺給你們煮面吃。”

楚一涵問黎簌:“讓阿姨直接給你打不就好了?”

靳睿筷子一頓,擡眼。

小姑娘坐在沙發上,一臉認真地和朋友們解釋:“我總是記不住日期,又怕給我打影響我上課,所以電話都是打給姥爺。希望這幾天放假她打來時,我能接到吧。”

“十一阿姨也不放假?”

“對呀,她很忙很忙的。”

靳睿收回視線,沒說什麽。

趙興旺在旁邊嚷嚷:“我倒希望我爸媽忙一點,像靳睿家一樣,給我留個房子自己住,想玩啥玩啥,想吃啥吃啥。哎睿總,你爸媽也和黎簌她媽似的麽,也忙得連假都不放?”

靳睿一個人住這事兒,楚一涵都察覺到他家裏肯定是不太對勁,從來沒主動往這上面聊過。

就趙興旺一個二傻子,什麽都感覺不到,哪壺不開提哪壺!

黎簌看了眼玄關處,小羽阿姨的照片還放在那兒。

她怕靳睿鬧心,想要幫他岔開話題。

但靳睿看上去沒什麽反應,照常吃他的早飯,連個停頓都沒有,只說:“嗯,忙。”

他在說謊?

也不是,只是避開了他不想談論的話題。

黎簌忽然就發現,靳睿其實和楚一涵、趙興旺并不同。

他會和他們一起吃飯,被問到什麽也會聊上兩句,趙興旺說過來玩他也都同意;請他們吃昂貴的飯店,還跟她很誠懇地道歉了,看着脾氣很好很随和似的,可是......

外面陰雨連綿,室內暗,燈都開着。

黎簌往靳睿所在的桌邊看去,他坐在一束射燈燈光下,邊吃着東西,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時不時伸手過去,敲兩下鍵盤。

他沒有剛回來時候的冷漠了,可似乎也沒想過多麽融入他們的小集體。

仔細想想,他們甚至連他的電話都沒有。

昨天晚上吃過飯後,姥爺唠唠叨叨和她說了許多,又講起過去日子的艱難不易,講起過去十幾歲的女人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講起十幾歲的男孩早就雙手磨出老繭。

黎簌左耳朵入右耳朵出,沒多放在心上。

但有一句話,黎簌記得。

姥爺說,時代變了,你們本來不用那麽匆忙就長大的。

可是靳睿呢?

楚一涵在扭蛋機旁邊操縱搖杆,趙興旺在一旁拿着靳睿的平板電腦玩切水果,邊玩邊嘴欠地指導楚一涵,被楚一涵一腳跺在他拖鞋上,疼得吱哇亂叫。

黎簌靠進沙發裏,碰到一盒東西。

扭頭看才發現,是一個敞開着蓋子的醫藥箱,裏面有紗布卷和一些藥水,還有鑷子和消毒棉簽。

靳睿吃完飯,幫幾個人拿了飲料,走過來放在茶幾上。

扭頭看見黎簌盯着他的醫藥箱發呆,他問:“礙事兒?我收走?”

黎簌鬼鬼祟祟,對他勾勾手:“你過來。”

靳睿走過去,配合地彎腰:“怎麽了?”

“你腰上的傷還沒好麽?什麽傷那麽嚴重?”

“碎酒瓶紮的,問題不大。”

“碎酒瓶?!”

黎簌聲音拔高,怕引起扭蛋機前那倆注意,她趕緊又壓低聲音,“你惹什麽人了?要用碎酒瓶紮你?”

靳睿覺得黎簌挺好玩,他腰上這傷,她總要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問。

他把醫藥箱拿走,收起來,自己坐進沙發裏,離她不遠,就差不多學校上課時坐同桌的距離。

“我非得惹到什麽人麽?”

黎簌撇嘴:“不惹事好端端的就有人紮你?走大馬路上人家看你長得太帥麽?”

靳睿很少有心情不錯的時候,但他靠在沙發裏,和黎簌開了個玩笑:“是啊,走大街上有女孩覺得我帥非要和我在一塊兒,我沒同意,人家女孩要面子,惱羞成怒,把我紮了。”

說完扭頭,看見小姑娘一臉将信将疑。

他笑一聲:“別信,假的。”

“不說算了。”

靳睿自己不樂意提,但黎簌問了,他也不藏着掖着:“靳華旎,記得是誰麽?”

這名字耳熟,黎簌反映了一會兒,好像是靳睿家裏的小姑,小時候她見過幾次。

記憶裏,他小姑打扮得很時髦,梳着最流行的大卷發,珍珠大耳環,高跟鞋細細的,爬上六樓倚在欄杆上對着靳睿的爸爸大笑:“怎麽住這麽高,沒有點體力還真上不來。”

黎簌不太明白,靳睿突然提他小姑幹什麽,只能猜測:“是為了救人麽?見義勇為?”

靳睿不知道她怎麽就想到見義勇為去了。

反應了一下,覺得小姑娘可能誤會了什麽:“她紮的,她和靳華洋攪在一起了,在我沒出生之前。”

起初,黎簌沒聽懂“攪在一起”的意思。

可等她回神,忽然覺得指尖發涼。

這信息太爆炸、太不可思議。

震驚了她的三觀。

那可是他的小姑,怎麽可以用碎酒瓶紮他?

而且,她怎麽、怎麽能和他爸爸在一起呢?

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姑娘半天沒吭聲,靳睿看過去時,只看見黎簌滿臉驚詫慌亂,扭頭去看玄關處陳羽的照片。

她在這種時候,第一時間是擔心陳羽?

靳睿提起靳華旎時的一腔譏諷和戾氣,稍有收斂。

“小羽阿姨她,知道麽?”

“知道。”

“她傷心麽?”

“傷心,住了很久很久的院。”

黎簌鼻子有點發酸,準備說點什麽安慰靳睿的時候,他已經起身了,扭頭看她一眼,和她說:“見義勇為什麽的,我不會做,尤其是在泠城這種地方。”

她愣住。

站在她面前垂頭看她的,是一個陌生的靳睿。

和他剛回泠城時展現出來的冷漠幾乎一樣。

緩了緩,靳睿壓着情緒開口:“去和他們玩吧。”

說完,他回到桌邊。

早餐的餐具已經被他收拾好,桌上只剩下兩臺電腦。

他坐回電腦後面,噼裏啪啦敲起鍵盤。

“簌啊,過來玩麽?我剛才差點就抓到啦,好可惜!”

“來了。”

黎簌心不在焉,操控着扭蛋機裏的金屬爪子,腦子裏還在一遍遍想着他剛才幾句話透露出來的巨大信息。

如果說,小羽阿姨一直都在被欺騙,那他們離開泠城後在南方的生活,會不會很是艱難?

不艱難的話,怎麽會有人狠毒到,拿了碎酒瓶去傷害他?

他說他不是那種會見義勇為的人?

可是......

“我靠!老大,你也太牛了吧!!!”

趙興旺一聲嚎叫,黎簌才回神。

她操控着的那只金屬爪子,居然穩穩抓住一顆白色球體升起來。

身旁的兩個朋友都趴在機器上,幾乎屏息,等球體順着軌道滾落出來,兩人比黎簌還要興奮。

白球被打開,裏面是一支棒棒糖,挺普通的。

趙興旺對棒棒糖沒有興趣,但黎簌的成功激勵了他,他把黎簌擠到一旁:“老大,快讓我試試,讓我試試。”

被趙興旺擠開,黎簌走去靳睿桌邊。

噼啪敲鍵盤的人擡眼看了扭蛋機一眼,也許以為她沒得玩了,把另一臺電腦挪過來:“玩麽?”

“你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嗯?”

靳睿腦子裏一堆收支明細,沒太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黎簌卻很固執地說:“你說你不是會見義勇為的人,可那天你明明撿走了樓梯上的白菜葉,為什麽呢?”

“你以為是為什麽?”

“是怕其他住戶上下樓不小心踩到,像我一樣崴傷或者摔倒。”

靳睿很淡地彎了彎唇角:“沒其他住戶什麽事兒,只有你姥爺。”

不是怕其他住戶摔倒,只是想到了年齡已高的黎建國。

他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除了黎建國。

黎簌有很多很多不解,眉心都跟着蹙起來:“可是...我姥爺有什麽不一樣?”

鍵盤噼啪響了幾下,靳睿說,你姥爺是那天幫我媽媽說話的人。

頓了頓,他補充道,“唯一一個。”

靳睿不願意總談論這些,往事讓他很難心平氣和。

他也不願意吓到黎簌,說完這句,不再言語。

窗外雨聲潺潺,面前的小姑娘固執地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張桌子,她蹙起的眉心沒有松開,沉默片刻,忽然叫他:“靳睿。”

“嗯。”

她遞過來一支小小的棒棒糖,神色難過又認真:“我那天醒得太晚了......如果那天我在,我會幫你的,我會替小羽阿姨說話的。我真的會的。”

上次她給他棒棒糖時,告訴他,她和姥爺都歡迎他回來。

這一次,又是一支棒棒糖。

她告訴他,她會幫他的。

靳睿沉默半晌,開口:“知道了。”

很奇怪,這棟樓裏那麽多壓過駱駝的稻草,駱駝都死了,稻草還要當稻草,絲毫沒有過悔意。

面前的小姑娘明明什麽都沒做,卻總是一臉難過內疚。

棒棒糖他沒接,只問:“哄我呢?”

“也不是......”

不該讓她難過。

她是無辜的。

靳睿幹脆逗她:“哄我的話,總是棒棒糖不太行吧?我得吃城西的包子,城南的豆腐腦,市中心的甜點,我想想,要不,娃哈哈也來一瓶?吸管戳好遞到我嘴邊?”

剛才還蔫蔫的人突然就精神了,棒棒糖往他懷裏一摔:“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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