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宋樾剛才來了

阿九把這事兒記在心裏,接下來一個禮拜都在暗自尋找偷車賊,沒有結果。

“偷車賊太過分了。”阿九坐在宋樾的車後座,抱怨,“他怎麽能只卸我們車的車輪?要偷就公平點嘛,只偷我們的車,實在是太過分了。”

“是你的車。”宋樾懶洋洋糾正,“不包括我。”

“可是我的車就是你的車,有區別嗎?”

“有區別。”

“有什麽區別?”

“給你的就是你的。”宋樾捏了下車閘,避開兩個剛放學的小朋友們。

“但那是你花錢買的。”阿九腦袋抵着他後背,沒注意到他微微繃起的身體,嘀咕,“你花錢買的車,就算是給我了,那也有你一半的份兒呢。”

周不醒假裝不知道偷車賊是誰,反而義正言辭譴責道:“楚小九說得對,比如說啊,阿月你以後要是有了孩子,就算你和你老婆離婚,孩子最後判給了你老婆,那孩子身上也還是流着你一半的血,是吧?”

宋樾看他一眼,反問:“誰說我會和我老婆離婚了?”

周不醒:“?”

周不醒:“我就是打個比方。”

他怎麽還當真了呢?而且,重點搞偏了吧?

阿九一聽這個話也忍不住跟了句:“周不醒說的對哦,阿月你怎麽就知道你不會和你以後的老婆離婚?萬一你未來老婆不愛你了非要跟你離婚怎麽辦?”

宋樾松開一只手,反手摁住她腦袋,用力壓了下,沒好氣說:“你少說話。”

“為什麽不讓我說話?”阿九不服氣,“我哪裏說錯了?我說的很有道理呀。”

“有個鬼的道理。”頓了頓,宋樾又說,“我以後跟你離婚麽?”

阿九愣了下,聽見周不醒爆笑的聲音,無辜地眨巴眨巴眼,她看着宋樾穿着校服的背影,拖長聲音哦了聲,一點點戳他脊梁骨。

“阿月你是不是害怕你以後找不到老婆?哎呀,你放心,你這個條件擺在這,想嫁給你的女孩子多得咱們學校都裝下。”

周不醒擠眼睛:“那包不包括你?”

“當然不……”阿九不知道為什麽卡了一瞬,聲音心虛地低了下來,“不、不包括啊!”

她為什麽要心虛?

阿九莫名地懵了下,摸摸臉,有點熱。

宋樾語氣平淡:“不包括就不包括,你戳我脊梁骨幹什麽?”

阿九回過神,收起手,嘴硬道:“看你脊梁骨眉清目秀的,我随便戳戳。”

脊梁骨也能看得出來眉清目秀?

宋樾嗤笑:“戳壞了以後你負責。”

阿九晃了下腿:“我負責就我負責,也就我不會嫌棄你了。”

“這句話倒過來說才對。”

只有他才不會嫌棄她。

周不醒重重嘆了口氣,憐憫地瞄了眼宋樾平靜的側臉,搖搖頭,意有所指說:“路途艱辛吶。”

因為卸車輪這事兒,阿九恢複了往日蹭宋樾後座的好日子。

有一次宋樾提起再買輛車,被她大義凜然反駁回去:“萬一又被偷了呢?我看那個偷車賊就是看我好欺負,只逮着我一個人薅羊毛。”

雖然事實和她說的相差十萬八千裏,但她确實說對了一個點。

周不醒的确只逮着一個人薅羊毛,與其浪費錢去買車,倒不如先把周不醒打一頓,把人打老實了什麽事兒都沒有。

但宋樾向來擅長扮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好孩子——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懶,懶得和別人計較。

這一點阿九深有體會。

從小到大,她就沒見宋樾發過幾次脾氣,總的來說倒也不是沒有,只是太少了,少到她都快忘了宋樾也是個很有脾氣的人。

阿九和宋樾從幼兒園開始就是一個班,到了初中才分班。

初中學校有兩個尖子班,第一名一班,第二名二班,第三名一班,第四名二班……那會學校按照這種名次分班制,初中三年阿九和宋樾都沒分到一個班。

阿九初中的第一個新同桌是個滿臉青春痘的小男生,喜歡看小電影和露骨漫畫,那時候的小男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時常拿一些不入流的小玩笑去逗阿九。

阿九覺得他們好讨厭,反駁過幾次,但班裏的每個人都表現得好像沒什麽的樣子,後來她就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小氣開不起玩笑,為此郁悶好一陣子,回家之後話都少了。

宋樾是第一個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的,問了幾次她都憋着不想說,便反常的竟也沒再問。

直到有一天放學,宋樾說有事讓她先回家,她走到一半覺得不放心又返回學校,看見她班的門和窗戶都被關上,教室裏反常的竟然還有人在背書。

她覺得奇怪,悄悄從門縫往裏看,吓了一大跳。

周不醒帶着他的小跟班們坐在桌子上聲情并茂地背書,宋樾則人狠話不多地把幾個眼熟的小男生摁在地上摩擦,紅白色校服還規規矩矩地穿在身上,寬大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清瘦,揍人時卻格外狠戾。

露骨的漫畫書灑了一地,班裏好些桌椅都被打亂了,周圍唯獨她的桌椅還好好地立在原地,被周不醒幾個人圍成一圈,猶如鶴立雞群。

那是阿九第一次看見宋樾發脾氣,少年的身形瘦長單薄,臉色沉冷,一雙眼睛黑得像滲透在冰塊裏的墨水,霧氣蒙蒙又冰冷駭人。

阿九沒進去攔他,反而盯着外面,當發現有老師過來時機智地把人騙走,然後悄悄躲在角落裏等宋樾他們出來。

那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連宋樾都不知道那天她偷偷回去了,也看見了他駭人的一面。

隔天,宋樾依舊頂着一張懶洋洋的睡不醒的臉,她去喊他起床,他拿被子捂頭,擺出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懶人模樣,阿九寬容地讓他多睡了半小時,結果兩人都遲到了,被老師罰在走廊站了一整節課。

宋樾臉色超黑,周身氣壓極低,烏雲罩頂。

幾步之隔的阿九反而笑容滿面,周身都像是開了繁花盛開的特效,慢慢地、慢慢地、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驅散了宋樾周身陰沉的烏雲。

那天之後,班裏再也沒人敢亂開她的玩笑。

……

阿九想起這件事的契機是班裏又有人對着女孩子開了個黃色玩笑,她也沒忍着,直接拿了一本王後雄摔到那個男生臉上。

雲渺拍手叫好。

開玩笑的男生讪讪閉嘴,回頭繼續和朋友聊天,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

阿九把丢出去的王後雄撿回來,雲渺拍拍她肩膀,指了指窗外說:“宋樾剛才來了。”

“阿月?”

“嗯,應該正好看見你丢書了吧。”雲渺也不确定。

她擡頭時就看見宋樾已經站在窗外了,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背對他的阿九。

少年周身清爽幹淨,背着光,連頭發絲都染着光,唯獨一雙黑眸籠罩着神秘的霧冷,像霧一樣神秘又冷淡。

他臉上那個表情有點說不好是什麽意思,不像是驚訝,也不像是欣慰,非要說的話,反倒有點像——你眼裏竟然看不見我——的微醋。

我是嗑cp上頭了吧?雲渺決定反省一秒鐘。

阿九沒太在意,把書放回桌上,自言自語:“阿月教室不是在樓上嗎?他下來幹嘛?

說着,她将上半身伸出窗外,正好看見宋樾從這層樓的辦公室裏出來。

那邊就有一個樓梯口,他本來應該從那上樓就行,但他暫時沒走,反而擡頭看了一眼,恰好對上阿九望過去的目光。

宋樾動作一頓,黑色眼底映出她小小的笑臉。

很小很小的一個影子,在他眼裏卻比世間萬物都要清晰。

“阿月,你下來幹嘛呀?”她伸出一條纖細的手臂,揮了揮。

宋樾定定看了她片刻,不知道想到什麽,慢慢翹起嘴角,不疾不徐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卷起剛從辦公室拿來的一套卷子,輕輕敲了下她伸出去的腦袋,漫不經心答:“來拿物理卷子。”

“我記得你們班物理課代表是周不醒吧,你又不是物理課代表,幹嘛要你來拿卷子?”她嘟囔。

還能為什麽?

當然是為了順路看看她在幹嘛。

宋樾沒說話,又敲了下她腦袋:“我走了。”

阿九:“哦。”

宋樾走出半步,又回頭,低眸看向她拽着他校服袖子的白皙手指,像家裏那只她硬塞給他的奶油白小夾子。

他目光上移,定在她臉上,輕輕挑了下眉,意思是“你拽我袖子幹嘛”。

阿九睜着一雙無辜的圓眼,認真提議道:“阿月,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他一臉淡定:“你又想要我給你買什麽?”

阿九睜大眼睛:“我是那種人嗎?”

他用眼神回答了她。

阿九對自己以往的各種惡劣行為感到羞愧,于是她一本正經說:“我是覺得你每天都要騎車帶我上學很累,所以我想請你吃頓飯賄賂你一下,畢竟你明天還要帶我上學呢。”

宋樾眼尾輕揚,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乎是在斟酌她此舉究竟還有什麽別的意思。

沒斟酌出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阿九來了就随便她鬧吧。

“明天周六。”宋樾語氣散漫,“要上學你自己來,我要睡覺。”

對哦,明天周六。

阿九咳嗽一聲,不死心地拽他袖子,堅持說:“我不管,反正我晚上就要請你吃飯。”

算了,她想請就請吧。

上課鈴響了。

阿九松開手,催促道:“好了好了,要上課了,你快走吧。”

宋樾:“……”

她還真是翻臉不認人。

想是這麽想,進班之前他翹起的嘴角卻沒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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