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助理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伴随時間而流淌的, 是蘇霜掌心的血滴。

他握刀的力氣不算小，匕首鋒利異常，鮮紅的血珠, 順着他白瓷般的指間滴落。

紅與白，刺痛了許無的眼。

“你這是做什麽！”

許無劈手一擊，正正擊在蘇霜的手腕上，蘇霜不由脫力。

“哐當！”匕首掉在地上, 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希希！你怎麽在這裏？”

一個歡脫的聲音響了起來。

許衣突然出現，驚喜地看着蘇霜。

“……”蘇霜下意識擡起手, 只是稍微握緊, 卻不能阻擋血往下滴。

“滴答。”

血珠落在匕首上。匕首的邊沿，同樣纏繞着一條血線——

“天！希希你的手！”

許衣立刻注意到蘇霜的手。蘇霜握着受傷的手，偏過頭：“……沒事。”

Advertisement

“騙鬼吧！流了這麽多血還說沒事！快給我看看！”

許衣強硬地掰過蘇霜的手，見他掌心有一道鮮血淋漓的劃痕，怒道：“誰幹的！”

“是不是你？！”許衣怒視助理。

助理大呼冤枉：“不是我！是、是他！是他自己……”

許衣哪裏會信：“你胡說！希希又不是自虐狂，怎麽會拿刀砍自己？”

“真的是他！不信查監控……”

“夠了。”蘇霜阻止了許衣, 看向默不作聲的許無。

“……看來你是真的瘋了。”

“既然你這麽想演。”許無挑起一個冷笑，“好——确實沒有人比你更合适。”

說完, 許無看了地上的染血的匕首一眼, 轉身離去。

“哥……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許無走了, 蘇霜又不說話, 許衣只好望向瑟瑟發抖的助理。

助理解釋不清……再說許衣根本不會信！就在他想要撞牆的時候, 蘇霜拉住許無：“別問了。”

許衣一拍天靈蓋：“對！現在當務之急是帶你去包紮！跟我走！”

蘇霜跟許衣去了醫院。他其實傷得不重, 也就看着吓人。

許衣松了口氣，呢喃：“希望不會留疤……這幾天要多吃豬肝和菠菜補血哦希希。”

蘇霜輕輕“嗯”了一聲，臉色十分蒼白。

許衣現在回過味來，回想助理的說辭, 小心翼翼地問：“希希，難道你真的……”

“嗯。”

“為什麽？！！”

蘇霜盯着纏上紗布的掌心，垂眸：“只是一點必要的代價。”

許衣不懂，他只會心疼希希。

……

當天下午，蘇霜就收到了《末世》正式試鏡的時間。

只是時間，并沒有說一定會通過。

顯然——許無默認了他來參加試鏡的舉動，但能不能通過，還是看他自己。

對于這個問題，蘇霜一點也不擔心——他演他自己，這都不能過？

試鏡順利通過。

……

男主之一的人選決定，剩下的就是另一位男主的人選。

許無沒有要出演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身披馬甲不方便，還是壓根就不想演。

蘇霜推薦了一個人——季安。他身上，确實有一點許情的影子，盡管只有一點。

季安的演技不用說，科班出身，又很努力，順利拿下許情的角色。

許衣因為蘇霜，也客串了裏面的一個小角色。

一個月後，《末世》正式開拍。

開拍後兩個星期，蘇霜都沒有見過許無。

他似乎在刻意避免與他碰面。

……

這天，許無終于出現了。原因是要拍攝許衣客串的角色戲份，許無送他過來——順便盯着他一點。

沒辦法，許衣人太跳脫，他演的角色卻很沉穩。對于這部自己找人寫劇本、自己投資、自己物色演員和拍攝團隊的電影，許無相當重視。

怕許衣在劇組亂來，許無親自坐鎮。

這下，兩人不可避免地碰了面。

“……好久不見。”助理尴尬地對蘇霜笑了笑。

這兩人一碰面，誰都不說話，氣氛尬得助理又想撞牆了。

蘇霜對他點點頭，和他們擦肩而過。

自從蘇霜上次幫他解圍，助理對他的印象也沒有那麽壞了。

“老師……”助理想問許無渴不渴，想喝點什麽，卻看到許無轉頭遙望蘇霜的背影。

眼神複雜。

蘇霜現在還是劇中的造型：劇中的“蘇霜”是長發，假發沒有質感，現實的蘇霜就接了長發，發尾像海藻一樣卷曲，令人聯想到神話中的海妖。

別說許無，助理自己都看出了神——

長發的蘇霜，顏值又上升了一個檔。

……

“小無。”楚恒作為演技指導出現在現場。

許無态度溫和的向他打招呼。

這三個月，楚恒一直陪在許無身邊，兩人關系又“親近”許多。

兩人說着話，許衣走了過來，老老實實叫了聲“姐”，又叫了聲“楚哥好”。

“小衣長高了。”楚恒打量着許衣。

“墊了內增高。”許無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姐！”許衣不高興了，嘴巴孩子氣地鼓了起來。

“乖。知道今天該怎麽演嗎？”

“知道！你和我說過好多遍了，楚哥也教了我好多遍。”許衣信心滿滿地重述，“要沉穩，叫我不能動時，就絕對不動！”

許無：“嗯，加油，看你表現。”

許衣的戲份開始了——

劇中的許衣一副大學生打扮：他背着個單肩包，随着人流急匆匆地走，背影驚慌失措。

人群後面，感染了喪屍病毒的人正在異變。

“嗷！”

許衣猝不及防，被路邊一個完成異變的女人咬到脖子，當場去世！

鏡頭湊近——

來了！許衣的戲份來了！

許衣立刻閉上眼睛，“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躺。

死了。

兩秒鐘後，鏡頭挪開。

沒錯！許衣扮演的是一具屍體！！導演撓破頭皮想到的平衡資本和演技的好辦法√

“姐、楚哥，我演得怎麽樣？夠不夠沉穩？”

只是這一幕，就重複拍攝了好幾遍。

結束後，許衣立刻詐屍，爬起來挨到許無身邊問。

許無朝他點頭，許衣身後看不見的小尾巴高興地搖啊搖。

他看向楚恒，楚影帝也朝他豎起大拇指。

他又看向蘇……希希呢？他精彩絕倫的演技，希希怎麽能錯過？

“您問蘇霜？”場記瞟了周圍一圈，“可能是去吃飯了吧，他今天拍了一天戲，好不容易這場沒有他。”

……

蘇霜确實是去吃飯了。

草草吃完盒飯，蘇霜回到劇組，就聽場記說許家小公子在找他。

“知道了。”蘇霜朝休息室走去。

——

休息室內，許無和楚恒在聊天。

“就演一具屍體，把他美的。”許無就許衣的“演技”笑着調侃。

“小衣這孩子挺有天賦，或許可以考慮讓他進軍娛樂圈。”楚恒還是很給許衣面子的。

“得了吧，我可不想帶他上親子綜藝。”

這句話後，兩人都笑了。

許無看着楚恒英俊的面容：其實他們兩個，還是比較聊得來的。

楚恒為人溫柔體貼，尤其是對他，大事小事無微不至。

也是他，在那起綁架案發生時，抛下通告第一個趕來。

他不是沒有動容。

“小無？”見許無盯着自己，楚恒柔聲詢問：“怎麽了？”

他也總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異常，對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只要是自己的事，他總能放在心上。

“……沒，我打個電話給許衣，這孩子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許無取出手機，指尖打滑，手機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去撿，楚恒也彎下腰，兩人的手指碰在一起。

……最後手機還是被楚恒撿起來的。

“謝謝。”接過手機，許無向楚恒道了一聲謝。

“小無……”楚恒嘆息，“什麽時候，你才能對我不那麽客氣。”

“……”

“我喜歡你，小無。”

楚恒突如其來的告白，令許無準備撥號的手指一頓。

可能是不想再等了、可能是追逐令人疲累……也可能是時機恰到好處，楚恒終于對許無說出了這句話。

随後，他向他吻了過來。

許無僵硬在原地。

他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他對他大事小事關懷備至；

他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趕到他身邊……

他想要一個新的人生。

許無閉上眼睛，準備接受這個吻。

漆黑的世界中，飛濺幾滴血色猩紅，那顏色從瓷白的指間滴落，冰冷灼熱，刺目滾燙。

許無猛地睜開眼，推開了楚恒！

“小無……”

許無反應很大，楚恒心底一片冰涼。

然而許無卻望向他身後，楚恒跟随他的目光轉身，看見了一臉震驚的蘇霜。

“……打擾了，我找許衣。”

蘇霜的目光越過他們，若無其事地在房間裏繞了一圈。

許衣不在，蘇霜随之離開了休息室。

走開沒多遠，蘇霜扶着旁邊的牆，慢慢蹲了下去。

好想吐。

看見楚恒和許無接吻的瞬間，反胃的感覺控制不住地湧上來。

許無……對，那是許無，和許情沒有任何關系。

這麽安慰自己的蘇霜，捂着唇，惡心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腦海裏全是那個畫面……

“每天過得都一樣～偶爾會突發奇想～～”

許衣哼着歌，邁着歡快的步伐走了過來：“只要有了……希希？你蹲在這裏幹嘛？”

許衣發現了他，蹲在他面前，湊頭看他。

這個動作就像蘇霜養的貓一樣……蘇霜放下手，許衣卻像發現了新大陸：“你的臉色好差呀！發生什麽事了嗎希希？”

“……沒事。”

“真的嗎？”許衣皺着鼻子，一臉擔憂。

蘇霜看着他，驀地問：“你剛才去了哪裏？”

“我？我去找你了呀……”

蘇霜聞言，冷冷地哼了一聲。

“怎麽了？希希？”許衣看他好像不太高興，緊張得頭上的呆毛都立了起來。

蘇霜不理他，起身就走。

沒走兩步，眼前一片眩暈，視野也變成了黑色，蘇霜朝旁邊倒了下去——

“希希！”

許衣撲過來抱住了他。

“……放開我。”

許衣往常只比他高一點點，今天不知怎麽，竟然足足高了半個頭！蘇霜被他抱在懷裏，渾身不自在。

許衣立刻撒手，雙手背在身後，像犯了錯的小孩，臉也止不住的發紅。

“算了……今天我休息。”蘇霜說，“上次游樂園的門票，你還留着嗎。”

“……啊？”許衣開始幾秒還沒反應過來，後面才意識到蘇霜的意思，一下子高興得過了頭：“留着留着！一直留着呢！”

“那帶我去吧。”

其實游樂園的門票一般都是當天的——現在早就過期了。

許衣歡歡喜喜買了兩張今天的票，滿臉期待與雀躍：“希希，你想先玩哪個？”

蘇霜貌若神游天外：“都可以。”

“那就旋轉木馬吧！我小時候最愛玩這個了！”

旋轉木馬的設施邊，只有兩位家長帶着兩個小朋友。看見兩個大人走過來，其中一個家長笑了一下。

許衣臉不紅心不虛的選了一匹漂亮的小馬：“希希騎這只，我騎後面那只！”

伴随着童真的bgm響起，旋轉木馬開動喽！

三分鐘後，蘇霜暈暈乎乎地走下來，又暈暈乎乎地被許衣拉去玩了碰碰車、滑滑梯、蕩秋千、恐龍島等一系列基本看不見大人的項目。

蘇霜：“……”

當蘇霜走向過山車的項目時，許衣拼死拖住了他：“希、希希！那個不好玩的！我們去玩旋轉木馬吧！”

“那個一開始就玩過了。”

“那、那我們去玩碰碰車！”

“那個也玩過了。”

蘇霜冷眼看許衣。許衣哆哆嗦嗦、壯士斷腕般問：“希希，你是不是很想玩過山車？”

蘇霜點頭。

他其實玩什麽都可以，只是看許衣這副樣子很有趣。

“那就玩！走！”

看他兩股顫顫、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勢，蘇霜好心道：“你在下面等我吧。”

“不——不可以！”許衣堅決要陪蘇霜玩。

蘇霜聳聳肩，和許衣一起坐上了過山車。

車在攀升致高點的過程中，蘇霜看了許衣一眼：還行，沒哭，挺堅強。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蘇霜的耳膜快要破了。

“嗚嗚嗚嗚對不起希希，我吵到你耳朵了。”結束後，許衣手撐在膝蓋上幹嘔，十分有自知之明。

蘇霜遞給許衣一瓶水，見他虛弱得連瓶蓋都擰不開，又拿回來幫他擰了瓶蓋。

“謝、謝謝。”許衣誠惶誠恐地接過。

“這麽怕的話，為什麽還要陪我上去？”蘇霜淡淡問。

“因為感覺希希需要人陪啊。”

呆頭呆腦的話，令蘇霜頃刻間沉默了。

“希希，我們去坐那個吧！”

緩過來後，許衣指着面前高大的摩天輪，小眼神一瞥一瞥的。

看蘇霜沒有答應的意思，許衣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哈哈，差點忘了，我恐高，算了算了。”

恐高還玩過山車？

蘇霜望向摩天輪：“可以。”

許衣沒想到他會答應，眼睛一眨一眨間，充斥着驚喜。

許衣卻沒有帶他立刻進入摩天輪，而是奔向附近的咖啡館，給蘇霜點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和一大堆甜品。

“稍微等我一下。”許衣奔出店門。

玻璃窗外人來人往，雪花飄落。寒潮來襲，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個球。

蘇霜抿了一口咖啡，等着許衣回來。

二十分鐘後，許衣才回來。

“抱歉希希！讓你等了這麽久！”

許衣一回來就道歉，頭發和圍巾上的雪花，被咖啡店內的暖氣一烘，化成水漬。

“走吧。”許衣随便抹了抹，結完帳，帶蘇霜進入摩天輪。

雪下的越來越大。升至最高點時，雪花密集的程度，已經讓人無法看清外面的景象。

一片紛繁的雪白中，許衣從兜裏掏出剛剛去珠寶店買來的新鮮熱乎的戒指，單膝下跪，面對蘇霜的方向：“我喜歡你，希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種喜歡。”

蘇霜看着窗外，頭也沒低：“這句話形容的是戰友情。”

“啊這。”許衣尬住了。

“還有，把告白當成求婚，真有你的許衣。”

許衣總幹出些讓蘇霜都忍不住吐槽的事——

“我是認真的！這輩子，我只喜歡希希，以後要結婚也只會和希希……”

蘇霜忍不住笑了，低頭看他：“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

許衣立刻：“我知道……”

“你不知道。”蘇霜說，“你不知道一輩子有多漫長，足夠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你更不知道，将來的你會不會因為此刻說的話後悔。”

“許衣……你還是太年輕了。”

“什麽啊，希希也和我差不多大不是嗎？”許衣不服氣，“怎麽像活過一輩子似的，說話老氣橫秋，像個老人家。”

“……”蘇霜的意識飄遠。

“對不起希希，你說得都對。”意識到自己有點杠了，許衣原地認錯。

同時表示：“我對你是真心的，我相信經得起時間考驗。我、我願意把我的一切交給你！”

說着，許衣跪在地上，遞出了自己的銀行卡。

“密碼是你的生日。”

蘇霜驀地笑了，漫天的白雪下，明豔奪目。

“希希……你接受我了嗎？”

蘇霜只是突然想到：這個世界的他，和許無的生日是同一天。

摩天輪緩緩轉動，到達地面時，蘇霜接過卡，不等許衣露出開心的神色，把卡放進他衣服後面的帽子——

“留着吧。”

“希希……”許衣試圖抓住他的手。

蘇霜沒有讓他得逞，飛快收回手，退後一步，轉身大步離去。

走到門口時，蘇霜側身說：“能陪你一輩子的人不是我。無論是誰，都祝你早日遇到。”

蘇霜也不知道：這番話能否打消許衣對他的執念，他只是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希希。”

許衣跪在地上，忽然低着頭問：“能陪你一輩子的人……你希望的那個人，是我哥嗎？”